三月初九,伴隨著京城的第一場雨,京城的防衛一齊被沖破。
春雨貴如油,馬蹄輕且疾。
齊王大軍沖進來的時候,家家戶戶關鎖門窗,生怕外面的人進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誰知隊伍整齊有致,齊王軍隊除了城頭上迅速的完成了交接之后,并沒有在其他各處停留,而是直接奔向了目標——皇宮。
事情來的太快,又好似理所應當。
昌壽想過萬千種可能,自然也包括這一種可能。原來每每想到這種場面,她都寢食難安,但事到臨頭,她反而鎮定了起來:“該來的還是來了,一步錯步步錯。”沒能在李琋羽翼未豐之前將他斬殺,才造成了如今的結果。
她吩咐道:“蓮兒?“
“奴婢在。”
“吩咐膳房,準備一百零八道膳食。”
“喏!”蓮嬤嬤輕聲告退,屋子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昌壽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上的笑意,哪怕是冷笑都繃不住了,她伏在妝臺上,無人的時候,淚水撲簌撲簌的滾落下來。
為什么,她謀劃了大半輩子,竟然還會出紕漏?
為什么,她沒有早一點掐死李琋那個小崽子!
憤懣和仇恨讓她的神志再度歸攏,她擦干眼淚,開始挑選衣裳。忽然——
“公主,不好了!賊人闖進了正陽門,再往前就是承天門了!”
“公主公主,齊王率兵進了神武門……”
“公主!……”
接連來了三個報信的。
昌壽喝道:“都給我閉嘴!”她根本不想聽這些消息!
她想消停的用完早膳,她想選一件合適的衣裳,然后……
“退下!”
諸衛退散,魏春也不敢近前,刀兵相接的聲音越來越近,天也越來越亮。
晝夜交替之間,顯得格外的漫長和熬人。
等門從里面打開的手,魏春看到昌壽大長公主已經換上了袞服。
天子帝王可佩的十二章紅黑大裘袞,用玉一百二十顆的絺冕。
端正威嚴,威風堂堂,穿戴好的昌壽大長公主問魏春:“如何”
還能如何?魏春連忙下跪,口呼“萬歲”。
昌壽大長公主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她怕是已經瘋了,跪晚了,他擔心自己人頭不保。盡管齊王來了,他的人頭也不一定保得住。
“準備準備,召集群臣,咱們去太極殿等著。”齊王要打進來了,她昨天壓根兒就沒放滿朝文武出宮。
這些人,有的是墻頭草,見風使舵的,不過,自己就算要死,也得有人陪葬不是?何況,路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魏春彎腰:“喏。”
李琋從神武門進了太極宮,所到之處并沒有燒殺搶掠。
士兵動作迅速,若是對方主動投降,一條性命還是保得住的。
等一切塵埃落定,李琋整整衣襟邁上了太極殿的石階。
吱喲一聲,殿門被打開。
李琋抬腳跨了進去:“姑祖母。”
“嗯,來了?”
“來了。”
兩人似乎對這一次的相見都不意外。
“來了就好,早些年你父皇病重,喊你回來侍疾的時候就該回來的。”昌壽的嘴邊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說話間,頭上一百二十顆珠的絺冕輕輕晃動。
“那時候來了,怕是活不到現在了,姑祖母說,是也不是?”
“誰說的?”昌壽不承認,笑道:“你來看看你的侄兒們,都是回來侍疾的,不也是活得好好的?”
說完,三個不超過十歲的孩子被帶了上來。最大的那個叫李翦,是楚王長子;第二大的是當今天子,原本出自趙王府的李耀;最小的那個叫李翯,是楚王的嫡子。
聽說是宮中要楚王回京侍疾,楚王身體不適便遣了長子來,但長子為庶,引得宮中不滿,楚王無奈,又將嫡子送來了京城,這才讓宮里稍稍滿意。
胖胖和壯壯跟在李琋身側,打量著比他們還大的哥哥們。
李耀率先笑著開口:“給六皇叔請安。”
李琋擺擺手,好似沒有看到昌壽已經自己加冕成帝一般:“陛下貴為天子,不必行如此大禮。”
李耀臉一下子燒了起來,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小時候不知事,長大些才知道,他算是哪門子的天子?哪有天子做成這般窩囊的?而且……現在袞服玉冕都穿在了別人身上。
他如今局促難安的樣子,又哪里還有半分當年盛名在外的聰明?
“禮不可廢。”昌壽道:“長幼有序,尊卑有道,長輩就是長輩,琋兒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姑祖母所言極是,只是不知如今居高堂做龍椅的,怎么變成了你自己?”李琋反問道。
“有何不能?有何不妥?這大寧基業是李家先祖打下來的,你們姓李,我也姓李,這龍椅,為何我坐不得?”
李琋搖頭:“大寧基業是李家祖輩打下來的不假,但如今已經斷送在姑祖母的手里,姑祖母竟半點不知廉恥,不知羞愧么?”
“你放肆!”垂珠劇烈的晃動起來,昌壽險些沒忍住,指著李琋道:“你掀起戰火在先,目無尊長在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一路不知禍害了多少百姓,該羞愧的應該是你!”
“這話,就有些無中生有,又空口無憑了。”李琋身上還穿著戰甲,語氣十分放松:“大寧連年天災,不是大旱就是洪水決堤,若是姑祖母當以天下百姓為己任,即便做了皇帝也沒什么不妥,可姑祖母你做了什么?放著長河決堤不管,你悄悄增兵去北川去固寧打我一個藩王?更不要提你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上位前后又屠殺了多少忠誠良將?”
昌壽幾次張嘴,偏插不上話,即便張嘴,李琋也不管她說什么,只迅速道:“再有,你上位后任人唯親,手段嚴酷,凡是不遵從你,甚至保持中立不表態的,都不知有多少被你趕盡殺絕。
若說我一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倒不如說姑祖母任性妄為,心里只有權勢,毫無百姓和天下可言。
如今局勢,有天災,更有姑祖母造成的人禍。”
“你……你反了!”
“是,我是反了。但我并不是第一個反的,我若不反,安能有活路?”
“反了就是反了,哪里來這么多借口?”
李琋苦笑:“并不是借口。姑祖母,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覺得一切都是別人的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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