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懶宰相石越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恢復了漢朝五日一休的制度,百年來,這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福利。每到這令人期待的這一天,不論是衙門還是銀號都要關門休息,連東京的四大交易所也都閉市,學校也會放假,這時候是東京人最喜歡上街的日子,全國聞名的商業區秋葉原在這一天也會有很優惠的打折活動。
李進溪懶洋洋的睡到了太陽曬著屁股了才從床上爬起來。等他晃晃悠悠的洗刷干凈換好衣服,才想起來似乎該去什么地方找點兒東西吃。一邊琢磨著這個重大的問題,他一邊在往外走,卻看見石頭前臺里碧玉正托著下巴自己和自己下圍棋玩。
“李先生,您起來了啊。”
“嗯……侍衛長大人呢?”
“他在后面練劍?要我去叫他嗎?”
“啊,不用了。你在和自己下棋?”
“是啊。”碧玉托著下巴,顯得很無聊:“妹妹在公主那兒,我在這兒沒事干,就只有自己和自己下棋玩兒了。”
“這有意思……我帶你去外面玩撈金魚要不要?”
“撈金魚?”
“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或許這個要到夜市去看才對。”李進溪習慣性的摸摸下巴:“不過三清觀的門口總是很熱鬧的……來東京這么久了,我也沒怎么好好的逛一逛。說起來真是件令人遺憾的事情。”
碧玉也有些心癢癢的了:“那我們叫上侍衛長大人,一起去三清觀轉轉好不好?”花季的少女哦,總是想出去看熱鬧的。
“那就一起去吧。”李進溪也想出去逛逛,明天就開始正式發售滿庭芳信用折了,心情激動啊,要出去散散步,淡定一下。
侍衛長對于碧玉的要求是無所不應的,馬上他就收拾好錢夾叫上馬車一起去了三清觀。
三清觀與大相國寺是東京最重要的宗教場所,因為它們都是大宋皇室指定的供奉所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凡夫俗子們自然對這兩處更是趨之若鶩。
三清觀的外面滿是擺小地攤的,賣糖葫蘆的,捏面人的,賣炸糕的,放皮影哄小孩的,胡謅算命的,拿著自己家地里刨出來的紅石頭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騙外地人說是驃國弄來的紅寶石的,當然,也有撈金魚的,只不過外面為了一圈一圈的小屁孩們。
碧玉看著那些小孩情不自禁的就想伸手去摸摸,侍衛長微笑著看著她,卻完全沒有注意到李進溪已經悄悄的消失了。
“這金魚多好玩兒……”碧玉也顧不得自己已經是個大人了的身份,和那些孩子們頓在一起,興奮的從那奸笑著的老板手上拿過小網兜,開心的在里面撈了起來。侍衛長雖然自矜身份不肯“屈尊”和小孩子們混在一起,但是為了貼近佳麗,也湊了過去彎著腰指點著她:“在這里,這里,撈,撈,快點!”
“哎呀……再來點……再拿五文錢來。”
“啊!就差一點點,再來五文錢的……”
“這次一定要撈上!”
“哎呀……怎么回事……不行不行,我要再來一遍!”
“還有錢沒有?老板,我這次要十文錢的!”
“還沒有玩好?”李進溪已經優哉游哉的晃蕩回來了,卻見到侍衛長還彎腰站在看碧玉撈金魚。
“宋國的金魚太狡猾了!”侍衛長沒好氣的道,他手上已經還抱著一個大大的金魚缸,一個中午過去了,碧玉居然只撈到了三五條金魚,比起小朋友來還不如。當然侍衛長是絕對不會承認是碧玉的錯——都怪宋國的金魚太狡猾了!
李進溪無所謂的聳聳肩,這是他從小灰熊那里學來的招數,覺得很有意思,便不由自主的用上了。
“我們還是去看些有意思的東西吧——你們餓了沒有。那邊我看見有家蘭州拉面館,里面好像很多人的樣子,味道一定不錯。”
“我想吃宋國的小籠包!”碧玉終于放棄了撈金魚的大計:“下次把紅玉叫來!她比我靈巧的多,一定撈的多的多!”
侍衛長寬厚的笑了:“你總是小心翼翼的害怕傷著了那些魚——紅玉才不會管這些呢,兩下子撈不起來就會踢了這個攤子。”
“侍衛長大人,這個還是讓我來抱著吧。”碧玉不好意思的把魚缸從他懷里接過來:“您餓了吧?我們去哪里吃點什么嗎?”
“小籠包?前面好像有家……店主人為了招攬生意,還弄了一種從蜀中來的黑眼圈的名叫貓熊的……”李進溪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到碧玉已經拍著手掌歡喜的叫了起來:“就是貓熊嗎?我很想看一看呢……有賣的嗎?公主也很喜歡貓熊呢。”
李進溪有些不明白:“這東西雖然看上去胖乎乎的很可愛,但是……”
“看上去胖乎乎的就可以了!”碧玉一手抱著金魚缸,一手拉著侍衛長的袖子:“貓熊只吃竹子的……好可愛的,公主也很喜歡的。”
煞風景的李進溪在不該當百科全書的時候做了百科全書:“有人曾經在貓熊的糞便里面發現過人的毛發。據說一只貓熊在平地上可以單挑十個白水潭生,在山地則可以干凈利落的解決三十個。”
碧玉的臉都白了。侍衛長忙寬慰她道:“關在籠子里的呢,我們去看看吧。”
說著他就哄著碧玉往賣小籠包那兒的去了,李進溪正想跟過去,卻被一個胡子拉碴的乞丐拉住了。他無奈地摸摸口袋,準備掏出幾文大錢打發他。但卻沒想那乞丐卻摸出了幾本書:“這位兄弟,我看你骨骼精奇……”
李進溪仔細的打量他,只見他伸出來的那只手掌卻是缺了一個指頭,不由得大生了憐憫之心,多掏了五文錢丟給他。那乞丐趕緊把錢藏到懷里,連書也不給他就到下一個人跟前:“這位小兄弟,我看你天生異象,這一本《如來神掌……”
無奈地聳聳肩,李進溪趕緊去追那兩位了,幸虧那包子鋪不算太遠,而那貓熊的籠子也十分巨大,三擠五擠的就找著他兩個。只見那滾滾的貓熊正坐在籠子里打瞌睡,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然而就這樣,周圍愛看熱鬧的東京眾們依舊看的津津有味。畢竟這是不要錢,而東京大動物園的門票上個月又漲價了,而且還風聞要取消士子票和耄耋票的半價優惠——雖然開封府有司出來辟謠,但是東京眾卻堅定的認為:“任何消息在未經有司辟謠之前都是不可相信的”,并且通過逆否命題推斷出,確實要漲門票了。因此,即便大動物園貼出新聞說,南東洲進貢的一種可愛的名為“草泥馬”的生物剛剛誕下了小馬,也沒有吸引多少本地客——他們也和宋國各地的知名景點一樣,就只能宰點兒外來游客的交鈔了,當然他們外出的時候,自然也少不了要伸長脖子被別人宰一刀。
這樣的例子,在宋國的土地上不勝枚舉,在長安如大雁塔下的羊肉泡饃,在金陵如夫子廟前的鴨血粉絲湯,在杭州如東君像下的導覽地圖。
“明明好可愛的說……”碧玉抱著金魚缸望著那打盹的貓熊:“李先生怎么能這樣說呢?”
侍衛長一個勁的點頭,即便她說天上太陽在轉而不是腳下的大地在轉,那也是真理,分明是李進溪這個家伙只懂格物不懂藝術,沒有人文天賦。
“看好了嗎?去吃包子吧。”李進溪小心翼翼的捏著自己的錢包擠進來:“我肚子真的餓了,剛才就吃了兩個驢打滾。”
“去吧。”碧玉戀戀不舍的望著憨態可掬的貓熊:“要是能在公主殿下的莊園里養一只貓熊,多可愛啊。”
“貓熊很難繁殖的啊。”李進溪又開始本能的賣弄冷格物知識:“開京動物園的貓熊,要看春T宮戲才能生下小貓熊呢。”
“開京在哪兒?”碧玉好奇的問道。李進溪的臉刷的白了,侍衛長無奈的看著那單純的侍女:“在高麗,好像是高麗的首都吧。”
“哦……沒聽說過。”碧玉吐了吐舌頭:“我就知道汴京、杭州還有長安。”
李進溪表示不稀罕和這些沒有地理常識的人多說話。正巧一個報童從邊上路過,他揚手叫來他:“小孩,買個報紙。”
“先生,您要什么報?”
“嗯,有《汴京都市報嗎?”
“有,七個大錢。”
李進溪愣了一下:“不是六個錢的嗎?”
“先生,要吃飯啊,都漲價了。”
李進溪無奈地討了錢,迎風一晃,只見頭版的標題:《韓相公親切會見河東學子,表示買不起房可以先租著
細細看去,原來是年月日,大宋首輔韓侂胄韓相公在河東路與青年學子們進行了一場親切而又熱烈的會談,會談中,幾名青年學子問道:“相公,現在房價太高,汴京要一貫一尺地,大名府也要八百錢一尺地,實在是買不起房,政事堂諸位相公可有良策?”韓相公語重心長的道:“中樞正在想辦法,只是左右都用盡了招數,房市還是不可敵,年輕人,蝸居的痛苦某也曉得,買不起房,且先租著吧。”
李進溪歪著脖子正在想這背后可能的故事,比方說,當皇太子從首輔大人那里拿到了最新版本的意見書之后會不會帶著它直奔某個地產商的后院,在與那寬大的軟床上的美婦人翻云覆雨的時候,咳咳……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侍衛長見這個書呆子又不知道出神到什么地方去了,索性也不叫他,伸手拉著他的袖子便把他拉進了小籠包子鋪。
“老板,來四籠包子!”
“好叻,四籠蒸包子四十文,客官要醋和辣椒醬嗎?”一個伙計顛顛的拿著四籠包子跑了過來。
“要。”
“另外再加八文錢。”
“醋和辣椒醬也要錢?”
“是啊,米價和辣椒都漲價了……客官您還要嗎?”
“真沒有不漲價的東西啊……”侍衛長嘆著氣,正要把錢掏出來,李進溪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腕,對著那伙計道:“伙計,收滿庭芳信用折嗎?”
伙計愣了一下:“信用折……”
“叫你們老板來。”李進溪直白的道。
碧玉悄悄的拉了拉李進溪的袖子:“五十文的事情……就不用叫老板了吧。”
李進溪搖搖頭:“這是我們滿庭芳信用折的第一次使用,兩位,下面就是見證歷史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