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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整個唐蕃的戰火,已然遍燃在劍南、河西、隴山、會州等各個戰場。
雙方都在仔細而謹慎地審視所有的真真假假的情報,當索瑪越過曩貢川,趕赴到西蕃和巂州相距最近的南道軍鎮曩貢時,當地的城防大使論東柴,便點起五千兵馬,即刻自曩貢城堡出發;
接下來,得到臺登城被圍攻的臘城城防大使悉多楊朱,也同樣點起五千兵馬出發。
而后便是青海城節兒論結突梨......
同時唐軍高岳和韋皋的軍伍開始進攻巂州的訊息,也一個驛站一個驛站地,隨著飛鳥使的馬蹄,傳到了高原處的邏些城。
尚結贊心神慌亂,即刻進到紅色的贊普宮中,謁見了赤松德贊。
“現在讓你說,該如何辦?”金色坐榻上的贊普,憂慮地反問尚結贊。
這時尚結贊面如死灰。
當初,圍攻沙州敦煌的建議,是他聯合馬重英、論莽熱南道大論和論恐波青海中道大論極力向贊普推薦的。
然而唐軍這時猛攻他長子據守的巂州,目的就是要西蕃首尾不能相顧,目的就是要“圍魏救趙”!
這讓尚結贊彷徨、無奈而痛苦,在贊普面前他實在無顏請求撤還圍攻沙州的大軍,轉去支援巂州。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的長子乞藏遮遮在那里。
他渴望救乞藏遮遮,卻又害怕授人口實。
“巂州的云嶺大論,是尚結贊的長子乞藏遮遮,是否?”此刻,小榻上坐著的蔡邦王后故作關切地詢問說,話語里夾著寒冷的冰凌般,接著她欠欠身,就對贊普說:“應該把進攻沙州的大軍......”
“不!”當尚結贊喊出這話時,心其實都在滴血,他的指甲幾乎要把肉給活生生挖出來,最終悲戚地說句,“乞藏遮遮在木簡當中說,他會決死守護好贊普的登臺城,和整個巂州的,有神川、會川、曩貢、臘城、西貢、青海這六路兵馬,足以,足以擊潰高岳、韋皋。”
聽到這話的赤松德贊望著伏在階下的尚結贊,眼眸里流露出哀傷的神情,他眼前的這位尊貴的尚,哪里還有半點貴族的倨傲?就像頭戰栗的老牛般,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犢,用角在和猛虎、獅子角力死戰。
“韋皋如獅子般勇猛,高岳像老虎般兇殘,在戰場里還有頭如狐貍般狡詐無常的蠻王異牟尋,我擔憂乞藏遮遮的處境,就好像擔憂自己的兒子那般。”
這會兒蔡邦王后在心中再度竊喜冷笑,抬高了聲調,“請贊普還是下令,讓......”
“不用!”尚結贊紅著眼睛,就好像個舍命的賭徒般,臉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請贊普一定不能放棄對沙州城的進攻,一定不能......”
說到這里,他的嗓子已經半啞。
而這時的赤松德贊也長吁口氣,顯得格外痛苦,良久他也發出聲音:“既如此,傳令沙州城下各部大蕃的武士,加緊攻城。另外,讓本雍仲的飛鳥使去無憂城,告訴南道的論莽熱說,光是曩貢、西貢、臘城的兵馬去救助乞藏遮遮是不夠的,讓他再動員無憂城、故洪、松州的兵馬,盡所有的力量,一定要保障乞藏遮遮和登臺城的安然無恙。”
現在綿延數千里,整個戰局出現兩個焦灼的點,正在發光,正在燃燒,一個是西蕃在傾盡全力攻打沙州敦煌城,而唐家也在傾盡全力在救援;另外一個是韋皋、高岳在傾盡全力攻打巂州臺登城,而西蕃同樣在傾盡全力去救援。
誰能堅持下來,誰才是這場角逐的勝利者。
至于統萬城的元暉,和周圍的唐軍,反倒陷于了不可言說只可意會的靜默安寧。
唐蕃之間,數十萬兵馬都卷入其中,用“傾盡全力”來形容雙方各路人馬,確實是再恰當不過的。
敦煌,赤黃色的城壁和丹紅色的角樓處,英勇的沙州軍民們,唐人在河西最后的菁華們,雖不過三四千壯丁,可正穿梭城間,冒著西蕃圍攻兵馬拋射出來的箭羽,抓起身旁的所有可用的武器,在刺史閻朝的帶領鼓舞下,決死抵御著西蕃的猛攻。
馬重英用七梢拋石機往城中拋射巨大火毬,城中軍民便用木筒和水囊做成唧筒,噴水撲滅火焰;
馬重英筑土山、樓櫓,發矢注射城中,閻朝白日在城內豎起飛砲,讓婦孺拉索發之,擊碎樓櫓,入夜又精選死士夜襲縱火,西蕃的圍城工事靠近城墻三里內的幾乎盡數被焚毀;
馬重英派人企圖掘暗壕,挖至敦煌城下鑿空毀墻,閻朝就讓人自城內也對進掘壕,毀掉西蕃的努力;
馬重英制造驢車、井欄攻城,閻朝讓城中出巨繩鐵鉤,鉤翻驢車,又用沙州土產的猛火油,納入罐中,拋擲碎爆,燒毀西蕃的井欄。
這樣的日子,這樣看不到援兵的日子,已然過去五十余天。
敦煌的軍民傷亡也很慘重,戰死者、橫死者已有五百多人,尸身蓋著白布,密密麻麻躺滿在城中的菩提寺里,僧人們都盤膝坐在那里,誦經聲綿綿不絕。
“堅守下去,安西四鎮的援兵馬上就會越過西面的沙海,前來增援我們的!”激戰里,已戰死兩個兒子的閻朝,沒有機會悲戚哀哭,他始終緊緊握著劍,激勵著部下,一次又一次把爬上城頭的蕃兵給打退。
龜茲城雄偉的千佛山下,一騎來自河西敦煌的報信士兵,肩膀上中了支箭,那是在弩支城下的沙漠當中,西蕃游騎射來的除去這位外,其他的伙伴都已犧牲了。
而這勇敢的幸存者,沿著幾乎干涸的河道,九死一生,到了千佛山前的河流處,望見遠處矗立著波斯風格圓塔的龜茲城墻時,摸摸早已干癟的水囊,再也忍受不住箭傷的折磨,咕咚聲從馬背上直直地栽下來。
當龜茲的幾名斥候騎兵將他扶起后,他睜開了雙眼,燃盡最后的生命,說了三個字,“救敦煌。”
隨即這位無名英雄的生命,就消逝在千佛山下的荒漠當中。
龜茲城中,方形圓頂的佛塔下,已白發蒼蒼的節度使郭昕,和安西軍府里幾乎所有的軍將、官僚坐在那里,這里只有一個人是取道回紇,不遠萬里從本土來的安西北庭宣慰使,中官俱文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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