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知千不還
千知千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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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不救敦煌?
整個安西軍府各執一詞。
但大部分人是不主張救的。
沒別的原因,安西四鎮現在著實是沒有任何寬裕的兵馬了,昔日安史之亂時,驍勇精強的安西四鎮,就抽出最精華的三分之二的兵馬,不遠萬里入隴山關隘平叛,與河西唐軍一樣,輾轉關中、關東,先和安史叛軍血戰,而后又和叛將仆固懷恩喋血。
走的人還未回來涇原的安西北庭行營血脈,算是被高岳保住了,可而今其兵員大多是更新換代的唐土本地子弟,老兵們不是戰死,就是慢慢凋謝去世了,留下的卻又岌岌可危,四鎮各自的駐屯兵馬,不過剩兩三千而已,好在其四鎮所居地,都是沙漠里最珍貴的綠洲,西蕃想要直接打到這里,還得假以時日。
郭昕無法下定決心,只能閉著眼睛思索。
可俱文珍的態度卻異常強硬,“沙州敦煌,是安西都護府在東面的屏障,敦煌如在,蕃賊便不能暢意于安西和北庭,敦煌若失,安西、北庭也無法自保。請節下發兵,速速救援敦煌。”
這時安西軍府內很多人都切齒淚流,想要反駁俱文珍可又不敢,只能伏地哀泣。
“此時寧可哀哭哉!?”俱文珍立在廣地稠眾間,指著諸位說到,“某自回紇路入北庭和安西來,唐家已光復原州和隴山、六盤山全部關隘,收取河西、隴右也就是這幾年的光景,現在西蕃圍攻敦煌,你們以為對方是勝券在握?不然,對方實則已是強弩之末,狗急跳墻,我們根本不用懼怕,敦煌如保住,安西和北庭就能保住,唇亡齒寒啊諸位。”
接著俱文珍奮力拍打自己胸膛,大呼到:“安西四鎮但派遣援兵去敦煌,某愿孤身單騎,再去北庭都護李元忠原姓曹,賜名李元忠和回紇大相處去求更多的救兵來!”
還沒商定完畢,又有數騎人從南面胡楊林方向馳來,見到佛塔下的郭昕,翻身下馬便拜,“我等為于闐王的奏事官,近日西蕃大出兵馬,正攻打我國。”
在場的人全都吃了一驚,要知道于闐國在龜茲以南,和西蕃北疆接壤,看來西蕃在攻打沙州的同時,也在向于闐示威,希望將此國收服在贊普的帳下。
原本于闐國王叫尉遲勝,安史之亂時領本國五千精銳,赴難中原幫助唐朝平叛,后來就留在長安無法歸來,將王位讓給自己的弟弟尉遲曜。
“那么于闐王的態度若何?”胡床上坐著的安西都護節度使郭昕便詢問道。
這幾位于闐的奏事官互相望了望,而后哭起來,拜伏在郭昕的膝前,代表尉遲曜發誓:“我于闐尉遲,世受大唐恩澤,愿為安西守南門而死。”
郭昕眼中也泛起了淚光,連說好好,“龜茲王白環,疏勒王裴冷冷,焉耆王龍如林,都是一模一樣的想法,我安西四鎮不論是唐人還是西域土著,都不甘心屈從于蕃賊羌戎的淫威下,人心可用哇!”
“節下......”軍府諸位來參會的將領,看著郭昕忽地站起來,全都失聲喊道。
“我安西鎮,旌節居于佛國龜茲,有瓜果米糧之豐,有金銀銅鐵之利,外又有疏勒、焉耆、于闐三國環衛,絕不可辜負天子的恩德,在西蕃面前屈膝投降,這場仗我們打定了,必須東出沙海,前去支援敦煌。”郭昕環視四周,語氣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嚴厲,“我,絕不會給汾陽王府丟臉;相信諸位,也絕不會給安西四鎮丟人下面由本使來點將。”
這時整個佛塔的周圍,全都安靜下來。
“軍府奏事官爾朱玉忠。”
“你隨他們回于闐,請求當地鎮守使鄭據所轄的漢兵,全力幫助于闐王守護好國境。”
“喏。”
“疏勒鎮守使魯陽。”
“焉耆鎮守使楊日佑。”
“威戎鎮守使蘇岑。”
“據瑟得城軍使竇詮。”
各鎮守使的名字,皆見于第一手史料悟空入竺記,他們在歷史上親歷了大唐安西最后的孤忠和抗爭
“你們四將集中全軍府三千名士兵,騎乘所有能征集到的戰馬、駱駝、騾子,出龜茲,赴難敦煌。”
“三千......”這四將大為驚詫,因為這么多兵馬,可以說是安西四鎮軍府最后的精華了。
“你等和敦煌共存亡,如事不協,隨后我郭昕也必枕龜茲城頭而死,絕不茍存。”
“喏!”四位將軍都低首抱著拳頭,接受了這個悲壯但卻神圣的使命。
這時候郭昕哽咽著牽住俱文珍的手,“北庭和回紇的援兵,就交給敕使你了。”
俱文珍也淚流不止,“某絕不貪生瓦全,如求不來援兵,愿重來龜茲,和節下共赴國難,死而后已。”
很快龜茲城門處,打著戰旗行出的,是安西四鎮最后的唐軍,他們年齡大的,還是開天年間入此戍防屯守的,三十年過去,業已花白頭發,年齡小的,則多是戍卒的兒子、孫子,不過十五六的歲數,這支隊伍是父子相伴,祖孫相隨這群唐兵還穿著開天年間的舊鎧甲,有的肩扛弩機,有的肩扛陌刀,雖然外觀寒酸,可卻步履堅整,一往無前,可在他們身上還能見到昔日安西四鎮的軍伍雄風,宛如沙海里蜿蜒前行的草木之河流,頭也不回地向目的地敦煌增援而去......
甘涼交界的焉支山北麓,段佐和一干唐人低層押官,各自提著血淋淋的劍和橫刀,腳下橫躺著被他們突襲殺死的西蕃籠官的尸身段佐誘騙這數名籠官到山上的神祠前祭祀,而后自背后果決地把他們一一干掉!
坡地上,數千名被料集要至甘州弱水“屯田”的鄯州漢民,都驚呆了,他們衣衫襤褸,隊伍里夾雜著犢車、農具,全都呆在原地。
還有不少婦人,懷中抱著孩童,其中就有郝玼的妻子。
“各位不要慌。”段佐將手里的劍舉起。
所有的唐人漢民都望住他。
“今日的機會,我已等了很多年,諸位不是鄯州的土著,便是昔日河西隴右的戍卒,我們都是唐人,如今卻遭西蕃奴役幾三十年。鄯州宮堡里的大論、德論節兒,不管是尚結贊還是尚綺心兒,都視我們漢人如草芥牛馬,稱我們為溫末,強迫我們給他們耕殖,供養他們的軍卒,又逼我們穿蕃衣,行蕃歷,遵蕃法,一年當中只有元月初一這一天,才讓我們穿唐人的衣裝。當地衣冠戶如徐舍人者,寡廉鮮恥,早已賣身投蕃,聯合那些蕃子,對同胞敲骨吸髓各位,為今我們雖是草莽出身,便也只能自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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