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高岳身為太子太師,親自步行來到皇城的宰堂門前,自鄭絪手中接過處分堂牒,并表示全力遵行。
一時間朝野震動,高岳此舉,分明是在尊崇中樞宰堂的權力。
幾乎同時,留在大明宮內的載筆宰相韓洄,則在前兩日晚赴金鑾殿,和新皇密議到達旦時分,隨即韓洄出,授意中書舍人權德輿出制,對朝堂宣稱:于皇城西北內幾乎廢棄的左武衛府和左驍衛府地址上,收集材木,由國庫左藏支給錢財,營修房間七十,用于“樞機院”的建造,同時授服闕的前尚書仆射賈耽特進二品,使職為樞機使、平章事,而兵部頭司郎中袁滋為樞機副使,前巡城監兵馬使郭鍛被重新啟用,為院下皇城司兵馬使,掌巡城軍馬如故;
此外,大明宮內原本位于麟德殿的國庫左右藏,被重新遷回到皇城東的舊地,其中左藏儲備銅錢、布帛還有各方貢物,而右藏則專門貯藏金銀寶玉,尤其是來自西域絲路貿易的金銀幣,如薩珊帝國、貴霜帝國的錢幣,還有安西各小國進貢來的金銀塊,和朝廷自己在秦州掘出的礦產,莫不匯集于此,作為輔助的信用貨幣儲備。
而麟德殿的庫藏,則全部并入皇帝的內庫即“南庫”,除去每年國庫固定撥給百萬貫的“御供錢”外,皇帝宮苑、織染和各地莊宅的收入,也是南庫最主要的來源,繼續以霍忠唐為南庫使。
從此,宰相的國庫和天子的內庫正式再度分割,涇渭分明。
當然最重要的革新舉措是這樣的:
冬至時分,原本駐屯地在邠寧一帶的保大軍節度使范希朝,領八千健兒起營,從長武城出發,浩浩蕩蕩進入到皇都開遠門處,隨即范希朝畢恭畢敬地單騎來到大明宮前,在延英殿接受新皇召見,在殿內范表態,保大軍的前身“邠寧節度使”始終是國家屏障,現在貞元新政也應為天下先,所以范希朝第一個版籍奉還,稱將邠、寧、涇、原等州完全交還給朝廷,廢除幕府辟署制,由朝廷擇選文官前去理民治政。
新皇大喜(當然范希朝早已和李誦一黨達成協議,見前文),封范希朝為左英武大將軍、天水郡公,兼樞機院副使,并下達敕令,宣布在保大軍鎮守的數州上,建起“隴東行中書省”,以平涼為會府,原保大軍幕府各位僚佐優先留用,入行省衙署,至于隴東行省的參知政事(此行省為三級當中的最后一級,因地理位置重要,為京西門戶,皇帝和宰相都不愿將隴東行省地位拔得太高,以便于駕馭),新皇也啟動了先前險遭黜落的諫議大夫陽城,以陽城為檢校吏部侍郎兼任“隴東行省參知政事”,赴任平涼。
至于范希朝帶來的八千保大軍將兵健兒,自然也有重要用途——他們成為朝廷樞機院第一支直接掌握的武裝,兵符調動權宜在賈耽及宰堂的手中,由宰堂出牒,再由賈耽蓋印確認。
而其余一萬名保大軍,則留在隴東,為行省鎮戍司所轄,成為地方隊伍,歸行省參知政事陽城所管。
范希朝這個舉動,徹底震懾了京師。
但事態遠未結束。
八千保大軍子弟,皆騎怒馬,挾利刃銳銃,自范希朝帶領下,居然徑入到大明宮北苑處,驚得神威殿后左右軍大部分都縮在營地里,驚恐不知所為。
要知道保大軍,那可是當初和高岳、韋皋一道,和黨羌、西蕃還有淮西蔡寇完完整整廝殺下來,是打遍全場久經錘煉的邊地勁旅,論戰斗力神威軍和對方可是足足差了一個量級!
很快,神威大將軍令狐建、劉昌、張萬福等被新皇召見,新皇表示:“神威軍久在京師,疏于管理操練,外界風傳說上都宮苑內的天子六軍,只知恩賜,頗不堪戰,予深為憂慮。”
這幾位大將軍當即就明白,皇帝這是要借機改組禁軍,而神威軍的問題癥結,恰好在于太上皇時期的中尉護軍制。
也就是說,新皇要在宰相集團的支持下,徹底廢除中官典掌禁軍的制度了!
武人執掌禁軍不好,可宦官執掌禁軍也不好。
太上皇剛即位時,李晟他們管神策軍,那是神策軍最有戰斗力的時候。
而歷史位面中,神策中尉制成形后,雖也在某種程度上保護了皇帝(最起碼廢立皇帝在大明宮內就能舉行),可宦官這種集團,大體上還是沒有道德水準的,他們聽皇帝的不假,然則也正因如此,這些家奴心中其實是沒有什么國家概念的,遇到正常的皇帝還好,遇到不正常的皇帝,宦官就是最得力的幫兇,甚至會成為顛覆國家的力量。可能有的地攤神論受害者喜氣洋洋,認為某朝(我才不會說是哪朝呢)皇帝只要用閹人,把文官干死了,就能內平賊寇,外除狄夷,那我建議不妨參照下晚唐,因為晚唐是這群人神論最完美的模板:真實的唐朝中后期,連河朔的叛鎮都明白,“(憲宗)皇帝之所以能平定西川、浙西的叛亂,全是宰相的謀劃(杜黃裳、李吉甫、裴度等)”,一旦憲宗讓宦官吐突承璀掌軍,大伙兒都明白不過是武裝游行,來彰顯皇威來著,所以叛鎮們互相約定——不要真打吐突承璀,因為一打痛了,皇帝生氣,真的重用宰相來平定我們就糟了。
哪怕憲宗后,只要皇帝信用宰相來管理國庫和三司,國家還總有力量能茍下去,可正是因宦官和神策軍結合太緊密,使得宦官掌握的北司、內庫借助神策軍的武裝力量,肆意侵奪國庫財源和國家衙署機構權力,當三司都從宰相到了宦官的手中后,這個國家賴以生存的財政基礎完全崩潰覆滅,唐朝的棺材板也就徹底蓋上了。
“范希朝為神威揀退使,劉昌為神威采造使,令狐建為武廟營造使。”早有準備的新皇李誦,一氣發布了改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