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11.玉玦汝陽城

對此吳少陽說,阿兄且安心,我已派遣數撥密使、死士,往鄆州和魏州去了,相信這兩個方鎮對淮西的存亡不會坐視不理的。

于是吳少誠才略為寬心,一行人騎馬穿過鵝鴨池,進入到雄偉堅固的汝南城內。

蔡州,原名豫州,因避唐代宗李豫的廟諱,方才改名為“蔡”,但后世卻始終沿用下來。其雄踞汝水之上,北控洛陽,南蔽穎淮,西接襄鄧,東連中原,向來是中國南北門戶爭衡之地,自春秋直到元明,皆是兵家必爭所在。

其首府汝南城,又叫汝陽城,此城池被許多河川湖泊縈繞:

汝水是最主要的河流,其主干河道和支流,環繞整座城池而過,再往東南流入光州,最終注入淮水,而汝南的城垣就是沿著汝水流經處建起來的,形狀便如個葫蘆,故而又名“懸瓠(壺)城”;

除去汝水外,城西有練水,城西北有水,城東則有水,城南則有溱水、汶水,皆自不同方向注入汝水,又將汝南城外土地切割出大大小小的湖泊,如南湖、西湖、三角湖、十家湖、柴潭、鴻池陂等,這些湖多有堤壩,外圍種稻,內里盛產菱角、芡實(也就是俗稱的雞頭果)、魚蝦等,向來是蔡州軍民吃食的倚仗。

當朝廷和蔡州戰事起,吳少誠便下令,在諸河口和湖堤處設立砦柵,以增加保衛懸瓠城的力量。

而懸瓠城本身,就有高大的雉堞、角樓,且分為西城、東城和子城三重,而今吳少誠決心以五千兵守城郊,再以五千兵守城內,同時征發城內的將士家屬、工匠、商販,編為部伍,輪番登城駐防,并把城內所有糧食都集中在子城內,統一配給。

城內外互為犄角,再憑借河川湖泊等天塹,吳少誠很有信心,“堅守三個月到半年,問題不大。那田緒和李師古,到時候一定會替我斡旋的。”

淮寧軍衙府后院,家奴鮮于熊兒跪在門廊處,對邁入其中的吳少誠進言:“郾城淪陷后,我淮寧軍將士不返者過萬,皆死于大小河,汝南內及牙兵院無數家戶前都掛著縞素,哀哭怨氣沖天,奴才害怕不利于將來守城。”

吳少誠聽到此,也有些膽戰,便問鮮于熊兒該如何辦。

“府中尚有十多萬貫的錢帛財貨,請節下于子城東亭子設宴,將其分賜于軍將及其家人,借此凝固人心。”

吳少誠便答應下來,將此事托付給鮮于熊兒、吳少陽去辦。

就在鮮于熊兒告退離去后,吳少誠的女兒大哭著來到,告訴他董重質身死的消息。

吳少誠幾乎暈厥過去。

原來,董重質的首級這時已被送到汝南城里來。

董向來是吳少誠最器重的女婿,也是整支隊伍最得力的干將,“奸賊高岳,翦我門戶,將來必不得好死!”吳是咬牙切齒,下定決心就算是死,也要和高岳同歸于盡。

這時女兒抱著弟弟元慶,哭哭啼啼,勸父親說:“和我夫君一起遇害的,還有阿父你幾乎所有的牙兵,如今在這城內,哪里還有值得信賴的人保護我家?”

“我尚有謀主李元平,肱骨吳少陽,不用擔憂。”吳少誠靠在繩床上,回答女兒。

“吳少陽回這里后,數次和鮮于熊兒私下交談,知人知面不知心,唯恐他謀及阿父你啊!”

“淮寧軍皆為同生一體,出賣我對他根本沒有好處。”吳少誠還在解釋著,這會兒鮮于熊兒來到帷幄內,畢恭畢敬地說亭子那邊,筵席已準備好了。

“為何如此之速?”吳少誠頓生疑竇。

熊兒解釋說:“城內有專門的食店酒肆,水陸食材,席座鍋鐺,只要錢使到位,一個時辰內就能籌辦妥當。”

于是吳少誠便打消顧慮,不過他有些躊躇,便厲聲詢問熊兒:“聽聞我不在汝南城這旬日,你和吳少陽過從甚密,有此事嗎?”

熊兒嚇得腳都軟了,跪在吳少誠前,不敢說話。

吳少誠大怒,起身拔劍,喝問熊兒到底和吳少陽談了些什么。

“儲帥先前在城外創設砦柵,頗缺錢財,所以三番五次來找我,希望我將節下家中私財勻出部分,用于周圓支用。”鮮于熊兒結結巴巴地解釋說。

原來如此。

吳少誠這時的心,又弛緩不少,他又問熊兒,那你有無拿出私財來。

“這錢全是節下的,奴才只是持鹵簿打理,就算是儲帥來索取,又哪敢給予分毫?”熊兒叩首不已。

至此吳少誠才徹底放心下來,把劍鋒收回鞘中,溫言對熊兒說你做得對,這錢我是要給少陽的,馬上在亭子里宴會,我當面捐出所有私財,以助守城。

傍晚時分,城西李元平的宅第,數名軍府的要籍官叩響門扉,奉著名刺,說節下邀侍郎入子城設亭,和全府僚佐宴飲。

咚咚咚的敲擊聲里,李元平心神不寧地穿上章服。

“湘靈,這些日子我在往這里走時,不論白天還是黑夜,只要眼睛一閉,就能看到楊元卿的妻兒共五人,穿著白衣,盡是血污,立在我前面......”他絮絮叨叨。

內室里,對著銅鏡,坐在茵席上的湘靈,側過臉來靜靜看著他,神情凄婉,不發一語。

“你不要再因賈氏那娼婦的死怨我,是她和楊元卿欺騙你我,賣了淮西!”

可湘靈則將臉重新別過去,李元平再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李元平只覺得周身都是寒意,他又走到靠墻的鐵柜里,開了鎖,從里面取出藏在匣子里的玉環,不安地摩挲了番,“馬上官軍肯定會大舉圍攻汝南城,怕是要與云和你陰陽永隔了......不曉得你還記得我否,還記得我否.......此后要努力加餐飯,肢體康健,善加保全......”嘀咕到這里,李元平忽然沒忍住,淚水就墜落下來,打在了那玉環上,那暗青色頓時泛起些柔和的色彩來。

多像崔云和的眼眸啊!

李元平將其舉高,看了又看,直到淚模糊了視線為止。

大門轉開,收拾停當的李元平騎在馬上,在奴仆和要籍官所舉火把簇擁下,開始往東北角的子城而去。

此刻子城下,吳少誠走到門前,那持戟的衛士便避讓在旁。

吳少誠沒有多想,就騎馬入內。

可那戟人,卻忽然將手里的長戟刺出,正入吳少誠的右肋。№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