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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安世還是沒有舍得離開長安。
他覺得云氏錢莊應該還有機會進入長安,陽陵邑,新豐市這些地方的。
當關中赫赫有名子錢家韓氏一口氣鯨吞了無鹽氏所有資產之后,張安世就立刻回到了上林苑。
霍光說的不錯,皇帝又找了一個可以替他斂財的人。
不知不覺在長安停留了半月有余,初秋的第一場寒霜鋪滿大地的時候,馬車碾過寒霜,只留下四道淡淡的車轍印痕。
遠山依舊是蒼翠的,只有松柏上多了一層白霜,于是,驪山就斑白了頭。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曹襄吟誦完畢之后就對坐在亭子里喝酒的云瑯道:“多好的句子,為什么我在太學當眾吟誦之后卻無人喝彩?”
云瑯舉起一杯酒遙敬一下還沒有出生的師兄杜牧,就隨口道:“七個字一句,音律不好調音,字意顯得蒼白無力,不如長賦來的深刻,太學博士們自然不買賬。”
曹襄笑道:“都是一群無知之輩,只有看到這滿山紅葉之人才能品味到這些句子的好處。”
云瑯裹緊了裘衣指指地上的白霜道:“這時候,太學的博士們一個個凍得跟烏龜一樣,除過你我兄弟,還有誰有興致大清早的來到山上發神經?”
曹襄笑道:“怎么就沒有人,你看,那不是來了嗎?”
云瑯隨著曹襄指引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個披著蓑衣騎著驢子的人從山間小路上緩緩地過來。
只看看那人快要拖在地上的大長腿,云瑯就笑了。
“這個人只要聽說有不要錢的酒喝,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能走他七八個來回。”
空山寂靜,云瑯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傳出很遠,騎驢子的人遠遠就喊道:“盡管笑話吧,只要有酒,你們羞辱某家的事情,某家就會忘記!”
東方朔不耐驢子走的緩慢,雙腿在地上一支,驢子就從他的胯下走脫了,緊走兩步進了亭子,搓著手道:“快來一杯熱酒暖暖身子。”
云瑯看看東方朔高大而瘦峭的身子笑道:“有沒有吃早飯?”
東方朔笑道:“昨夜落霜,一口氣喝酒觀賞落霜到了天明,老婆準備的東西昨夜就吃光了,清晨又不忍心讓她起來再做,干脆忍著餓來你這里吃。”
“那就先喝點熱茶,吃些點心,大清早喝酒的人都不算是正常人。”
東方朔奇怪的看著云瑯道:“我什么時候正常過?倒酒,倒酒,有酒不吃飯也可。”
見云瑯不爽利,東方朔自己拿過溫熱的酒壺,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酒氣上涌,原本凍得靑虛虛的臉龐逐漸有了一絲血色。
曹襄走進亭子,將酒壺重新放在紅泥爐子上加溫,見東方朔有些頹廢,就拍拍他的肩膀道:“又失敗了?”
東方朔苦笑道:“這幾年某家一心農桑,自以為有些心得,向陛下上了《陳農戰強國之計》,結果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去丞相府問李蔡……被訓斥了一頓。”
曹襄跟著苦笑道:“李蔡只想平安的當幾年宰相,再準備找一個不大不小,可以被陛下罷相又不會奪爵的過錯落得一個平安無事。
你去找他,催促陛下勤政,豈不是與他作對?
他如何能給你好臉色看?”
東方朔笑道:“自取其辱而已,不說了,喝酒,喝酒,我昨也趁著酒興又寫了一篇《非有先生論》,這東西就不給陛下看了,請云侯拿去印書。”
東方朔說著話就從懷里掏出一疊紙遞給了云瑯,云瑯看了一遍遞給曹襄道:“比給陛下看也罷,看了也沒好結果,說不定只會讓陛下更加惱怒。”
曹襄匆匆看了一遍道:“一篇華文,只是這句——“俯而深惟,仰而泣下交頤”不像是陛下所為。
陛下聽人進諫,從未有過這樣的舉動,哪怕是諫言深得陛下的意,他也只會讓百官實施,至于涕淚交流這樣的盛況,在陛下身上不可能發生。”
東方朔笑道:‘我知道啊,所以才不給陛下看,才遭受了羞辱,如果再不通過別的法子宣泄一下,我可能會瘋。”
云瑯笑道:“看看我,你心里就會舒坦一些了。”
東方朔道:“看了你,我更加的不舒服,你做的事情,一直在前進,無非就是慢一點罷了,而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曹襄皺眉道:“最近幾次宴講,陛下還親自點了你的名字啊。”
東方朔苦笑一聲,又喝了一碗酒丟下酒碗道:“陛下喜歡聽我講古,不喜歡聽我說事。”
見東方朔心中郁悶,云瑯,曹襄也就不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陪著東方朔喝酒。
喝的正熱烈的時候,山路上有鈴鐺聲傳來,東方朔指著白霧中模糊的身影笑道:“又有一個倒霉蛋來了。”
“老夫治下百姓衣食豐足,又蒙財主賜下無數錢財,各個都在摩拳擦掌的準備發家致富,雖寒冷的日子也忙碌不休,老夫這個縣令做的有滋有味,如何會算得上倒霉蛋?”
轉瞬間,騎著驢子的富貴縣縣令應雪林就來到了亭子前,千叮嚀萬囑咐的將驢子交給了云氏仆役,走進亭子拱手道:“先喝酒,后說話,免得一會主人家嫌我討厭,不給酒喝了。”
熱酒流水般的灌進肚子,剛剛加進戰團的應雪林掀掉兜帽,露出白頭,意興飛揚。
太陽出來的時候,地上的寒霜很快就消失了,朱紅色的亭臺欄桿上出現了大顆大顆的水珠,原本在白霧中隱約出現的楓葉,被晨霧洗刷過后,在陽光下色彩斑斕,如同火焰一般。
“霜葉紅于二月花,這句子那里不對了?”
“只要人不對,放屁太臭都能成為殺你的理由!”
云瑯皺眉道:“又有誰倒霉了?”
“無鹽氏全族四百八十七口流放東海海島,哦,就是太祖高皇帝年間有五百義士自戕身亡的那個田橫島。”
曹襄不滿的道:“當年田橫在來洛陽的途中自殺,他的五百部下被困荒島,寧死不降,對我大漢心懷不滿,應先生如此推崇反賊,恐怕不是你一個大漢縣令該說的話。”
應雪林擺手道:“無鹽氏往金球中加鐵,不過是商賈手段而已,無論如何罪不至死,何至于被抄家滅族。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無鹽氏罪該萬死,也該按律定罪,如何可以交給酷吏王溫舒肆意殘害呢?”
云瑯,曹襄默然。
正在喝酒的東方朔卻抬起頭來,指著應雪林大笑道:“你這個憨包啊,事已至此,難道你還沒有看出來無鹽氏不過是陛下家仆一類的人嗎?
無鹽氏鑄造金球摻假,欺騙的不是百姓,而是陛下,之所以這樣做,恐怕是無鹽氏有了難以彌補的虧空,用摻假的金球蒙蔽陛下,卻被皇長子戳穿,這恐怕才是無鹽氏一族被流放田橫島的原因。”
給應雪林解釋完畢,東方朔又對云瑯道:“有什么沒有收拾干凈的首尾,就快些收拾,陛下處理完無鹽氏,下一個定會輪到你云氏。
某家雖然不曉得你云氏是如何依靠煉金賺錢的,但是,手法應該差不多。”
云瑯笑著搖頭,他不是很愿意說這個話題,同時也覺得東方朔這個家伙這輩子都沒有可能獲得劉徹的好感。
“富貴城城墻已經合攏,現在,是不是已經到了我們入駐的時候了?”
聽云瑯談到了富貴城,應雪林就放下喝了一半的酒,沉默片刻道:“富貴城不該是富貴者的樂園。”
云瑯笑道:“貧者如何在富貴城立足呢?”
應雪林看著云瑯一字一句的道:“我堅持!”
曹襄笑道:“你會害了他們。”
應雪林怒道:“你們到底要干什么?”
云瑯淡淡的道:“我們動用巨量的金錢,想要造出一個夢,一個可以讓所有人都滿足的夢,富貴城就是這樣的一座夢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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