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疲憊極了。
他在洗澡的時候,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丑庸很自然的像以前一樣把他洗干凈,再給他裹上毯子放在床榻上。
這個過程中,霍光一直沒有醒來。
跟劉據斗智斗力的日子里,霍光覺得就像是在度假,不管劉據干出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都在霍光的預料之中,很多時候,不用劉據說一句話,霍光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他能干什么,他能干到什么程度。
如果可能,霍光會用一張表格完整的描繪出劉據的行為曲線。
今天,遇到的是劉徹!
雖然只接觸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卻讓霍光疲憊至極。
尤其是無鹽詹用檀木簪子刺進太陽穴自戕的一幕,給了霍光極大的震撼。
師傅說過,保護生命是人的本能,可是啊,劉徹的恐怖已經超過了無鹽詹對生命的憐惜,從他干凈利落的做法來看,死亡對他來說可能更好一些。
蹲在臺階上汗流浹背的時候,霍光就發誓,一定不要在劉徹面前犯錯,一旦犯錯,就永遠沒有改正的機會了。
霍光醒來的時候看見張安世像個變態一樣雙手托著下巴,趴在床前看他睡覺。
一骨碌爬起來,快速的洗漱之后,霍光才發現自己的身子是光著的。
“別捂著了,小黃雀還沒有長成大鵬鳥,沒看頭。”
張安世站起來把衣架上的衣衫丟給霍光,趁著霍光接衣衫的時候又看了霍光的**一眼道:“快長毛了。”
霍光氣沖沖的套上褲衩之后就懶得穿別的衣衫了,光著脊梁打開窗戶道:“無鹽詹是皇帝家仆,還是那種很老很老的家仆。”
張安世懶懶的道:“知道了,無鹽詹的尸體被送進了中尉府,王溫舒昨夜就進駐了無鹽氏。
我本來想借著先生跟王溫舒的交情,打算購進無鹽氏的一些資產,后來想想不對,還是先問問你,再做決定。”
霍光擺擺手道:“趁早打消這個主意,你購進的不是無鹽氏家產,而是皇族家產,那些好東西就算是爛在地里,我們要不能碰。
皇帝眼中無好人啊。
師傅給大漢做牛做馬這么些年,昨日里如果應對不慎,無鹽氏就是云氏的下場。”
“我想趁機將云氏錢莊開進長安,陽陵邑看來也不可行了?”
“等劉據當上皇帝之后,我們再說擴張的事情,現在,只能在鄉下轉轉,做點小生意,皇帝不會允許我們現在就進入城市的。
你看著,無鹽氏倒霉了,皇帝會立刻扶持起另外一家的,而我們家,就是皇帝永遠的試金石。”
“聽起來我們好像沒有好日子過啊。”
“沒有好日子過卻能過下去,皇帝不準我們太強大,當然也不會允許我們太弱小。
就師傅那句話湊活著活吧!”
張安世皺眉道:“誰都是第一次活人,干嘛要湊活著活?”
霍光跳起來在張安世腦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張安世揉著腦門道:“你干什么?”
霍光道:“師傅說了,只要你表現的太厲害了,就讓我打你一巴掌。
這一次用手,下一次用棒子!”
張安世皺眉道:“先生這是要活成一個他口中的二百五?”
霍光嘆口氣道:“以前我也不理解,經過昨日的事情我發現師傅總是對的。
我們兄弟活成二百五,也比活成死人強。
反正我們年紀幼小,將來還是可以期盼一下的。”
丑庸端著餐盤進來了,見霍光光著脊梁,立刻就大呼小叫起來,丟下餐盤就開始給霍光穿衣服。
霍光也不反抗,反抗之后會更加麻煩,干脆就張開雙臂任由丑庸折騰。
哪怕內褲被丑庸扒掉也安之若素。
丑庸翻箱倒柜的找出來一套新的衣衫,把霍光重新打扮了一番才感到滿足。
也不管霍光是不是洗漱過了,用布巾子打了水,跟擦西瓜一樣的再把霍光頭臉擦拭一遍,這才瞅著唇紅齒白的霍光道:“這才是我家小郎君的模樣。”
等丑庸離開了,霍光坐在餐盤前面,拿起一塊芋頭咬了一口道:“看見了吧,是個人就有掌控欲!
你的掌控欲在錢莊,我的掌控欲在朝堂,師傅的掌控欲在于保證他比全世界的人都聰明,至于丑庸,她覺得能掌控我的身體就是莫大的欣慰。
聽說當年她沒能掌控得了師傅,你說,她是不是在我身上找回憶啊?”
張安世敲了一顆雞蛋,慢慢的剝皮道:“我都活成他娘的二百五了,哪里搞得懂這么復雜的事情。
對了,你今天要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吃飽了繼續睡覺,昨晚睡了一晚上,我覺得跟沒睡一樣,依舊困倦的厲害。
正長身體呢,不敢缺覺。
你呢?”
張安世把雞蛋塞嘴里吃掉,喝口粥道:“會上林苑,富貴城的城墻馬上就要合攏了,該提前布置了。”
霍光笑道:“謀將來吧!”
張安世啞然失笑,瞅瞅霍光幼小的身體,再看看自己那雙年輕的手道:“確實如此。”
云瑯很久沒有去陵衛大營看看了,帶著老虎進去之后,就看見何愁有變態狂一樣的披著一身重甲,站在雕塑中間,也不知道他在里面站立了多久,火光亮起的時候,他還用手遮擋一下亮光,看樣子在黑暗中沉默的時間不短了。
地上的枯骨,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齊的軍陣。
死人的世界里多了一個活人,這個活人看起來也就像是一個死人。
至少,何愁有的模樣跟鬼已經差不多了。
“先熟悉一下,左面第三個位置就是我的,你要記住了。”
何愁有從老虎身上的褡褳里取出一壺酒,喝了一口,就給云瑯指了指他選定的位置。
“將軍,副將,都尉,司馬,行軍長史?你給自己封的官職居然是行軍長史?”
云瑯對軍陣極為熟悉,稍微判斷一下站位,就知道何愁有的心思。
何愁有有些尷尬,攤攤手道:“我堂堂大漢君侯,就任一介行軍長史還是可行的吧?”
云瑯搖頭道:“行軍長史這個位置極為重要,統領大軍中的糧秣物資分派,軍馬調動,制定行軍路線,保障大軍后勤,必要的時候還要沖鋒陷陣,是一支軍隊中主將的最后援兵。
可以說非主將心腹不可就任此職位,而軍中最是排外,你一介陌生人沒有與他們同生死,共患難過,不可能就任這個職位的。”
云瑯并沒有把何愁有的荒唐行為當做一個笑話來看,反而站在軍陣中與何愁有據理相爭,好像,這里站立的泥塑都是活人,這座軍陣是真的軍陣一般。
何愁有有些失望,瞅著軍陣低聲道:“我只是想跟他們一起呼喝大風……”
云瑯撫摸著泥塑的鎧甲,同樣低聲道:“這是一支遠去的軍團,他們帶走了自己的榮光,只留下一堆堆的枯骨給我們,也留下了你我。”
“你想去看太宰嗎?我發現了一道裂隙!”
云瑯搖頭道:“他過得太苦了,就不打擾他的睡眠了,裂隙在哪里?我們要封堵掉。”
何愁有譏諷的道:“你還真是始皇帝的好太宰,不用你動手,我推倒了沙漏,已經用沙子把裂隙封堵上了。”
云瑯搖頭道:“我不是始皇帝的太宰,而是太宰的弟子,我是一個沒有祖先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有資格當我祖先的人,當然要保證他死后可以睡得安穩。”
何愁有點點頭,算是默認了云瑯的解釋。
指著泥塑軍陣道:“該給他們上顏色了,土黃色的泥巴顏色很難看,將軍背后跟胸前的絲綢結花,需要鮮艷一些。
就用朱砂,你覺得怎么樣?”
云瑯笑道:“是該威武一些才好,要不然會讓后世人小覷我大秦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