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選擇了路就別停止前進
有何愁有在,張湯就很少來云氏。
只有確定何愁有不在,張湯才會在云氏流連忘返。
他喜歡云氏,喜歡在云氏吃東西,看風景,看人,哪怕是放棄身份,在山坡上放一天羊,他也樂此不疲。
按照他的原話——只有在云氏的草地上休憩,才不擔心這片草地下的亡靈來找他。
云瑯明白,張湯這種人最怕的就是身后事,平日里壞事做絕,總是擔心有什么奇怪的神情落在他的頭上。
他說云氏的草地下干凈,這句話可能要見仁見智的說,只有云瑯跟何愁有才知道,云氏的土地下面,可能有一支最龐大的亡靈軍陣。
這件事云瑯自然是不會說破的,看著張湯在家里換上一身麻布衣裳,背著手四處游走,且一個護衛都不帶的樣子,打破他的憧憬是很殘忍的一件事。
云氏的葡萄還有極大的改進空間,雖然已經長出來了,密密匝匝的掛在葡萄架子上,青色的外皮證明這東西距離成熟還早的很吶,張湯卻迫不及待的往嘴里放了一顆,一臉的滿足表情讓云瑯差點懷疑自己的判斷。
“酸,澀,不過味道好極了。”
張湯面不改色的吐掉葡萄皮,仰著頭瞅著架子上的碩果,滿懷期望的道:“好東西啊!”
云瑯大度的道:“喜歡就移栽幾棵回去,明年說不定就有葡萄吃了。”
張湯想了一下,最后還是搖搖頭道:“我不置辦家產!”
云瑯笑道:“沒必要把自己逼迫到極致,為人臣子,不置辦家產是好事,可以成為純粹的臣子,也受陛下待見。
我以為,在成為陛下的臣子之后呢,也要照顧到自己的家人,不必大富大貴,至少,給兒子買匹好馬,好刀子,給閨女置辦幾身衣裳,給老人孝敬幾頓正經吃食,給老妻一兩樣首飾,還是很有必要的。
愛家人,而后愛天下,愛陛下,這并不矛盾,陛下也喜歡看見自己的臣子首先是一個人,而后才是一個臣。
心思純粹的人,對所有人的要求也純粹,你能做到的事情,別人未必能做到,你這樣克己奉公的時間長了,會沒有朋友的,容易給自己招來無端的災禍。”
張湯背著手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回頭瞅著云瑯笑道:“云侯可是聽到了什么風聲?”
云瑯笑道:“風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間,若不能明察于秋毫,山風浩蕩之下,必有毀傷。
有時候退而求其次,未必不是一樁美事。”
張湯笑道:“我生于刀口,游走于刀鋒,快活于血肉之間,快刀斬風若不成,則死于刀口便是,陛下要的是無畏的猛士,要的是咬人的獒犬,我若不能斬風,陛下就會換一把刀,換一條獒犬。
我這把刀子,只能抵辱于奴隸人之手,受困于獄卒之間,或為鋤頭,或為犁鏵,只能與糞土為伍。
既然后路如此,不若見神殺神,見鬼殺鬼,一路這樣拼殺下去,直到刀身折斷為止,如此,也可快活一生啊。”
云瑯施禮道:“既然如此,我們共謀一醉,慶祝一下這個快活一生吧。”
張湯大笑道:“正和我愿!”
很多時候,云瑯都覺得大漢的聰明人其實沒有那么聰明,主父偃算是一個真正的聰明人,一生用盡手段,沒有衰落之前,他就知曉自己的弱點在那里,卻絲毫不加掩飾,反而將自己的欲望無窮的放大,最終被人家群起而攻之。
只給后人留下了一個——日暮途遠,我將倒行逆施這樣的千古名句。
張湯對自己的位置也有清醒的認知,不用云瑯說,他自己也知道危機來臨了,自從他處置了莊青翟,朱買臣之后,滿朝文武就對他心生警惕,唯恐有一天會落到莊青翟,朱買臣的下場,現在,隨著莊青翟事件逐漸平息,反攻倒算張湯的人已經在積極奔走。
張湯落到一個什么下場,云瑯是不在乎的,他只是不忍心這個自己認識了很久的熟人,最后落到一個連喪葬錢都出不起的地步。
更不愿意眼看著他的親眷被人弄進青樓,成為旁人用最下作的手段泄恨的目標。
說到底,張湯是大漢所有酷吏中,云瑯最欣賞的一位,畢竟,他們很熟。
一場酒宴下來,張湯喝的酩酊大醉,時而縱酒高歌,時而痛哭流涕,時而瑟瑟發抖,時而困獸猶斗,最終,他還是沉沉睡去了。
等云瑯從大醉中清醒過來之后,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張湯已經離去了。
宋喬將丈夫的腦袋放在腿上,輕輕地揉捏著他的太陽穴,蘇稚站在一邊不斷地埋怨丈夫根本就不該喝這么多的酒。
一碗苦澀的醒酒湯下肚之后,云瑯變得更加迷糊,他準備繼續睡覺,清醒的人日子不好過,還是迷糊一些比較好。
睡了不到一個時辰,曹襄就來了,這讓云瑯再一次肯定曹襄就是他的災星。
很神奇,幾千奴隸進了長安城,卻沒有疫病的消息傳來,酷熱的長安城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奴隸水土不服還是死了百十個,其實都不是病死的,好多奴隸才開始有了發病的征兆,就被官府給結果了,都是被你最后一句話給嚇的。”
“你是說,這些人到底還是做了防疫準備?”
“是啊,當然做了,你家全是高明的大夫,誰敢不信你們家的的話?
長安城里發疫病是個什么恐怖的結果你以為那些人不懂?
奴隸們沒有一個能走進長安,陽陵這些都邑,全部都被養在鄉下農莊里,跟你家一樣,把大門關起來豢養。
你出去看看,就會發現滿長安鄉下都是光腦袋的奴隸,你當初怎么對待那些軍醫的,那些軍醫就是怎么對待奴隸的,不過也好,一個個頂著一顆蛋頭看著清爽。
就是那些人家都托我來問問,你家什么時候才打開大門過日子,你家大門不打開,他們就不敢放奴隸出來,那些奴隸們就整日里不干活白吃白喝的,也是好大一筆開銷。”
云瑯莞爾一笑,搖著頭道:“其實有十五天的觀察期就足夠了。”
曹襄怒道:“你家關大門,關了一個月!”
云瑯皺眉道:“這關你屁事,你家又沒有奴隸!”
曹襄冷笑一聲道:“作為兄弟,看來你對我曹氏的規模還是沒有一個清醒的認知!
依附在我曹氏門下的家族就有十一支,我曹氏本宗當然不用奴隸,丟不起那個人。
可是,用奴隸對家族不是壞事情,本宗不用,難道那些分支也用不得?
告訴你,這一次的奴隸買賣,曹氏分支拿到了一千三百個奴隸。”
云瑯驚愕的張大了嘴巴,瞅著曹襄道:“你家是最大的奴隸主?”
曹襄搖頭道:“才不是呢,衛皇后才是最大的奴隸主,她準備效仿阿嬌,準備在新豐市也建立一座大城,你看著,用不了多久,衛皇后就會親自來你家視察農桑,說不定會帶劉據過來親農,你還是早作準備吧,如果阿嬌不滿意,你到時候生死兩難吶。”
云瑯微微一笑,拍拍依舊發昏的腦袋道:“別忘了,我們是司農寺少卿,皇后想要問農桑事,不問我們問誰?
我當初打造云氏農莊的時候,就是抱著要把這里弄成一個人人都可以來看,人人都可以效仿的地方。
別說皇后來我會熱情招待,哪怕是黃氏派人來學農桑事,我也會讓他們滿意而歸。”
曹襄吧嗒一下嘴巴道:“這些話你該等陛下與你奏對的時候說,在我跟前說太浪費了。”
云瑯點點頭,覺得曹襄的話說的非常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