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件事情從發生到形成會有一個很長的醞釀期,就像巨石從山坡滾落,開始的時候很緩慢,一旦重力加速度在石頭上完成加注之后,外力就很難改變它運行的軌跡了。
張湯就是一塊石頭,一塊從山坡滾落的石頭,而起他的滾動速度已經快到了巔峰,這個時候,除了期望這塊石頭比較堅硬不會破碎之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至于這塊石頭會砸到誰,云瑯不怎么關心,畢竟他只是一個站在別的山頭上眼看石頭滾落的人。
很久沒有見到劉徹了,云瑯并不想念他,如果可能,他這一生都不想見到他。
八月的時候云瑯還是見到了這位帝王。
今天是皇太后去世八十一天的時候,也是最后一次大規模祭拜的日子,文武百官,乃至后宮嬪妃一個都不少。
昔日,劉徹的頜下只有一些短須,這一次見到他之后發現,他的胡須已經串的滿臉都是,再過一段時間,劉徹就會有一臉漂亮的大胡子。
他的母親已經去世了,他不用再裝作自己很年輕的樣子,來討好母親。
劉據,是一個很瘦弱的孩子,站在魁梧高大的劉徹身邊就像一只笑站在雄鷹的腳下。
劉徹對這個瘦弱的皇長子明顯不怎么歡喜,虎步龍行之余,劉據只能竭力奔跑。
衛皇后的臉上蒙著一層白紗,云瑯看不清她的臉,但是,從她有些匆忙的步伐中,云瑯看到了她的焦灼。
不被皇帝喜歡的皇長子素來沒有什么好下場的。
公孫弘神色難明,他永遠都是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桑弘羊目光炯炯,他在行走間,就已經把這一幕記在心里了。
阿嬌破例跟衛皇后出現在同一個誠,懷里迸小的藍田公主,在別的貴婦都向衛皇后施禮的時候,她驕傲的如同一只毛色斑斕的公雞。
“把你表弟背起來!”
就在云瑯跟曹襄兩人看熱鬧的時候,長平不知什么出現在曹襄身后,聲音非常的清冷。
曹襄回頭瞅瞅母親,又瞅瞅抬頭看遠處的云瑯,快走兩步,來到皇帝身畔,嘿嘿笑著把劉據丟上自己的肩膀,讓他騎坐在脖頸上。
劉徹瞅了一眼曹襄,微微皺皺眉頭,卻沒有阻止曹襄這樣做,繼續沿著陽陵的步道前進。
曹襄的個子不算矮,劉據騎在他的脖頸上之后,腦袋就跟父親一樣高了。
衛皇后的步伐終于慢下來了,看得出來,她終于松了一口氣,由兩個宮女攙扶著前進。
曹襄自然不敢跟皇帝并排行走的,所以很自然的落在后面,繼續跟云瑯一起并行。
“我很倒霉。”曹襄眼睛成了三角形。
“忍著吧。”云瑯的眼珠子轉了一下。
“我他娘的成了皇長子的死黨!”曹襄在努力的翻白眼。
“堅持一下,看看有沒有法子解脫,我們不參與皇位爭奪事件。”
云瑯意味深長的瞅瞅劉據。
就在兩人用眼神談話的時候,云瑯的脖子忽然一陣溫熱,然后,就有一個小的孩子騎在了他的脖頸上。
只看那雙漂亮的虎頭鞋,云瑯就知道,脖子上的孩子除了藍田公主之外,沒有別人。
孩子是大長秋架在云瑯脖子上的,是阿嬌直接指揮的。
藍田公主非常的彪悍,才騎在云瑯的脖子上,就用手抓云瑯的頭發,開始指揮方向……
云瑯不用看周圍別人的神色,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所有人目光聚集在身上時的灼熱感。
公孫弘睜開了眼睛,云瑯第一次發現這個老倌的眼睛其實很大,眼中的怒火也非常的熾熱。
看的出來,他很想指責一下云瑯跟曹襄的無理舉動,卻被另外幾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給攔住了。
“關我們屁事!”曹襄看了云瑯一眼。
“他不敢指責母親跟阿嬌,不指責我們哥倆還能指責誰?”云瑯把藍田從脖子上嚷來抱在懷里。
就在云瑯曹襄眉來眼去的時候,劉徹終于走過了那些高大的石翁仲群,來到了陽陵的正前方。
禮官早就準備好了祭品,皇帝跪在陵墓前一言不發。
戴著幕籬的宮妃們齊齊的跪拜,而文武百官則跪坐在石翁仲前面,與石翁仲混為一色。
劉據從曹襄的脖子上掙扎下來,乖乖的跪在父親身后,一動不動,而藍田則認為,跟云瑯一起去捉蜻蜓比較好玩。
云瑯熟練地用藍田的衣帶綁的手腳,往劉徹身后一放,就快速的退到一匹石馬底下學公孫弘閉目養神。
藍田的哭聲將劉徹從憂思中喚醒,回頭見藍田在哭泣,就順手把閨女抱過來,三兩下解開被纏住的手腳,很自然的指指云瑯,藍田就跌跌撞撞的跑去找云瑯了。
既然已經被指定為看孩子大總管了,云瑯就抱起藍田去了石頭馬后面找蜻蜓了。
捉到了蜻蜓,云瑯就從衣服上抽出一根絲線綁走蜓讓它亂飛,另一頭綁在藍田的手指上,隨藍田亂扯著玩,自己靠在石頭馬上享受難得的陰涼。
祭禮是冗長的,從上午一直進行到下午,八月的關中驕陽似火,在這樣的環境里祭拜祖宗,對人的意志跟體力都是一種莫大的考驗。
照顧孩子這種事本來應該是宦官,或者宮女的事情,劉徹卻指定了云瑯,這讓所有人都感到驚訝。
藍田已經很餓了,也非常的渴了,不論是劉徹,還是阿嬌都沒有給孩子食物跟水的意思,云瑯從袖子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塊云音存放在他這里的麥芽糖,偷偷地喂給了藍田。
一虛麥芽糖自然是解不了饑餓,也解不了渴,藍田哭鬧了兩三次之后就靠在云瑯的懷里睡著了。
云瑯看著這個小的孩子,由衷的長嘆一聲,在皇帝眼中,沒個臣子都是有跟腳的。
而他云瑯的跟腳就是阿嬌!
長平支持劉據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衛皇后本身就是她家的奴婢,如果劉據順利的成為太子,乃至皇帝,長平一脈將會享受更多的尊榮。
此時劉據小的身體已經飲墜了,而劉徹似乎并沒有立刻停止祭拜的舉動,等所有的祭拜程序走完,劉據已經倒在地上了。
忍無可忍的長平將自己的幕籬摘下來為劉據遮陽,劉徹瞪了長平一眼,就緩緩起身,朝著陽陵深深一揖之后,禮官才大吼一聲:“禮成!”
衛皇后第一個沖到兒子身邊,迸兒子低聲飲泣。
劉徹看著她們母子隨口道:“吾兒不可長于深宮婦人之手!”說罷,就準備揮袖離去。
長平一把拉資帝的衣袖道:“請陛下指定皇長子師傅。”
劉徹沉吟一下道:“公孫弘!”
長平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低頭叩拜道:“謝陛下恩典!”
大長秋從云瑯懷里邊了沉睡的藍田,笑瞇瞇的看著云瑯道:“阿嬌貴人今天算是救了你,要知道感激!”
云瑯笑道:“我本山野閑散,子曰:何傷乎?亦個言其志也。”
大長秋笑道:“分冷豬肉的時候,你就知道利害了。”
云瑯看看被太陽曬了一天的三牲,曳道:“有味道了,不能吃了。”
大長秋曳道:“食者眾!”
果然,大長秋的話應驗了,百官并未離去,而是排著隊等禮官分冷豬肉。
云瑯的爵位高,很容易就分到了半邊豬臉,而公孫弘則用一根馬蓮草拴著一只牛耳朵施施然的離開了陽陵。
看著人家執牛耳,再看看自己的豬臉,云瑯覺得非常晦氣。
直到張湯提著兩顆豬眼球從云瑯面前經過,他的心里才覺得舒坦了一些。
張湯羨慕的看著云瑯手上的豬臉道:“肥膏?富貴一生矣!”
說罷又長嘆一聲道:“永安侯,永安侯,永安富貴一生,何其的讓人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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