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821、最后的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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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和尚這種態度,李和不好再多問,只是道,“你放心吧,能做的,我自然會做到,我保證。”

頓了一下,然后不經意的閃過憂慮,開玩笑道,“你墳頭我也會多兩刀紙,也不用擔心。”

“那是最好,謝謝你,感念了。”溥和尚道,“佛說,相遇即是緣,多給我兩刀紙不過分。”

“你個假和尚說這些,我倒是覺得矯情。”李和雖然是為了促進兩個人的氣氛,但是笑的十分的勉強。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溥和尚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做人沒有遺憾就好。”李和正尷尬的不曉得說什么好,這個時候何芳剛好喊吃飯,他就扶著溥和尚去了客廳。

為了不引起溥和尚的食欲,這一桌子都是素菜,連一點油腥都沒有。

“造孽,造孽。”溥和尚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對于清湯白菜他是吃的夠是又夠。

“溥叔,委屈你了。”對于溥和尚的影響力,何芳的心里比李和有數的多,哪怕是私情再多,再是交情好,溥和尚在她家出了事都不是鬧著玩的。

李覽悶不吭聲的自己拿著小碗吃自己的,李怡卻是哇得一聲哭了,她哪里吃過這種委屈,連她喜歡的雞腿都沒有。

“讓你哭,讓你哭。”何芳啪啪摟著屁股就是幾巴掌。

對于李怡,這樣的套路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繼續哭的傷心落淚。

“哎呀,跟著姥姥去。”何老太太不忍心,白了閨女一眼,把小外孫女抱到廚房開小灶。

而李覽只能眼巴巴的望著。

“走吧,淘氣鬼。”何芳也曉得兒子的性格,她和李和是一樣的心思,都希望大氣一點,兒子要是有閨女一半的性子,她也是欣慰。

“哎,熊孩子。”李和在溥和尚面前也不好做兒奴,怕引得對方心思。

“兒女雙全,福氣,沒說頭。”溥和尚精明一輩子的人物,哪里不曉得李和的心思。

“湊合吧。”李和笑著點點頭。

他端著茶杯和溥和尚碰,兩個人都是以茶代酒。

吃完飯以后,他親自開車把溥和尚送回了廟里。

在后院的石凳子上坐了一會,溥和尚一時興起要給李和寫一幅字。

那是最好,求之不得。”李和幫著壓著宣紙,溥和尚這些宣紙其實也是他的,他這些年為了練書法都不曉得買了多少,溥和尚和朱老頭這些人每次去他家里總要順一點。

溥和尚雖然身體不好,但是寫字完全是出于一輩子的本能,下筆依然非常有力道,可謂是一蹴而就。

“送你。”寫完了,他看到沒看,直接又慢慢的坐回了石凳上。

“發上等愿,結中等緣,享下等福;擇高處立,就平處坐,向寬處行。”李和對著溥和尚的書法暗暗叫好,結字開張有氣勢,筆力凝重沉厚有力,特別是飛白痛快淋漓不是一般書法家所能及。

所謂飛白是指在書法創作中,筆畫中間夾雜著絲絲點點的白痕,且能給人以飛動的感覺,與濃墨、漲墨產生對比,以加強作品的韻律感和節奏感。

墨雖然枯了,但很明顯的能看到,其用筆仍然有提按絞轉,仍然是毛筆,不像他自己運用飛白的時候很是刻意,通常他為了達到這種所謂的飛白遒勁,都會不自覺的用按到底的方法,說白了就是把毛筆當做硬筆用,根本上就是一文不值。

“這成就是一輩子比不得于老頭了。”溥和尚嘆口氣道,“我雖然年輕時候貪玩,可是這手字是打三歲時候開始就實打實的練出來的,臨摹《蘭亭集序》就有十年時間,寒冬酷暑從來不停筆。

凡大家庭出來的,身子養的嬌氣,有的志在文房四寶、古玩珍奇,有的喜好抓蛐蛐和架鷹遛狗養鴿子,反正都是玩。

大部分人都是精研此道的,是斗蛐蛐養鴿子的玩兒家,行家里手,光說一個蛐蛐罐子都能逮著你說上三天三夜,不帶喘氣。

但是這些都不是務實的營生,大清沒了,這些黃帶子不能贍其身家,倒成了笑話。

就是我自己,也得考慮三餐,今個吃了,要不要考慮下頓。

這書法的功夫就漸漸下成,不如于老頭,他是一輩子沒有停過筆,即使是深陷囫圇,也是用著樹干子寫寫畫畫,是個有大毅力的人。”

“即使是這樣,你寫的也好,我這輩子是比不了。”李和說的是真心話,除非他從小開始拜訪名師,持之以恒的苦練,要不然他這種已經定型的野路子是基本沒有大器晚成的希望了。

他絕對是屬于輸在起跑線上的一類,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了,趁著溥和尚在,多跟著學習才是正經。

“寫著玩就好。”溥和尚傲然一笑,算是認可了李和的話,你這輩子是比不了了。

寫著玩就好?

天知道這句話對李和的打擊有多大,哪怕是客氣的夸一句‘你也不錯’他的心里也會好受點啊!

他只能無奈的對著石桌上的那副字認真的鉆研了一遍,然后問,“這話誰說的?好像聽著耳熟,肯定是聽過的。”

溥和尚笑著道,“左騾子。”

“左騾子又是誰?”李和照樣不清楚。

“就是那個左宗棠那個湘蠻子啊。”溥和尚感覺和李和這樣沒文化的人說話挺累。

“你直接說左宗棠不就得了。”對于這些喜歡賣弄掌故的老油子,李和也是無奈。

等題字的墨干了以后,他小心翼翼的給折疊好,起身告辭。

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聽到溥和尚好像在喊他。

“謝謝了。”

這三個字李和聽到清楚,好像是對方下了大力氣說的。

他回頭道,“怎么突然說這些。”

“年輕那會順著我的人多。”溥和尚笑的很勉強,“但是沒成想臨老了,還有人慣著我們這些老頭子,謝謝。”

“要說謝謝的是我,跟著你們我長了見識。”李和心下凄然,他好像感覺到了什么。

“慢走。”溥和尚朝李和擺擺手,在小沙彌的攙扶下回到了佛堂,似乎剛才那幾句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李和望著他的背影,心中酸楚,眼淚朦朧。

他明白這是最后的道別。

溥和尚住進療養院了,一邊療養一邊做口述歷史。

但是沒幾天何芳告訴李和,溥和尚去了。

盡管早有預料,李和眼淚水止不住的唰唰的流了下來。

在這一刻,他是多么的希望人要是沒有感情那該多好,就不必這么痛了。

他對董浩道,“給李師傅打個電話,就說溥和尚走了。”

至于李舒白回來不回來,那是他管不著,他是要通知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