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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杜高犬不對在先,但是巷子里的鄰居卻是對著自己家的狗罵罵咧咧,還對著李和笑著夸贊杜高犬的雄壯與英武。
如果犬類之間有語言交流,它們大概會對著得意洋洋的杜高犬罵一句狗仗人勢。
它們開始懷念當年與它們和顏悅色并且能和諧相處的大黃和阿旺了,外國狗就是外國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非我族者其性必惡。
“李哥,什么時候回來的?”一個圓乎乎的腦袋從路邊停著的一輛吉普車的車窗上露了出來,然后打開車門,從里面出來,遞上煙,“我給你點火。”
“黃局長,鳥槍換炮啊。”李和湊到黃浩的火機上。
“單位配的,經常外地跑或者開會,有車方便一點。”黃浩對著李和還是一如既往的尊敬。
“這也是單位配的?”李和看到了副駕駛上一個妖嬈的女孩子,一身大紅配著濃妝艷抹,倒是把原本的姿色給抹去了。
“李哥,你開玩笑了,這是我朋友。”黃浩把身子擋在車窗上,但是他本來個子就不高,哪里遮擋的住。
“朋友?”李和笑著搖搖頭,“人啊,不能太過分,也不能太忘本,哎,算了,算了,跟你說這些干么事,你開心就好。”
好為人師的毛病又犯了,他決心改,再一想,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哪里有資格和別人說教。
黃浩給他家送了那么多年的報紙,他本把他當做小兄弟看待的,對著關照很多,眼前前途似錦,一帆風順,他只有開心的份。
但是他見不慣這種仕途風流的毛病,這小伙子當初只是一個普通的郵遞員,個子小,長的又不討喜,最后沒辦法才從鄉下討了一個媳婦,后來生一個閨女,可以算是有福分的人。
“對不起,李哥,我....”黃浩結結巴巴的突然不知道怎么說了,他剛才沖動執行就不敢打招呼!
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啊!
“沒事,人嘛,總會變得,你在變,我也在變,大家都在變。”李和嘆口氣道,“我不是道德上要求你怎么樣,是為你好,你媳婦多好一個人,總歸要給人家一個交代,不能這么昧良心。還有你要是想在仕途上更進一步,這些毛病還是得改,你和我不一樣,我是個體戶,什么事由著我自己來,你不行,你是公家單位,有規矩的。你別心想著沒人知道,自己夠隱蔽,沒有不透風的墻,到時候讓人抓住把柄,那就是你上吊的梁。”
他還是忍不住規勸了一番,因為他相信,從本質上來說,黃浩不是個壞人,也不是個貪婪的人,是個能干實事的人。
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他只能說這么多,對方愿不愿意聽,就不是他能管得著的。
“謝謝你,李哥,你一直這么關照我,我卻辜負你的期望。”黃浩難堪的很。
“行了,我就這了,有時間一起吃個飯。”李怡已經不耐煩,要從他手里掙脫,李和不便再多聊。
李覽下晚回來的時候,不止是他一個人,同行的還有博和尚。
李和小心翼翼的幫著把溥和尚從董浩的車上扶下來,笑著道,“有什么事,你招呼我就行,不用自己過來的。”
他擔心這老頭子的身體撐不來幾年,雖然還沒到油盡燈枯,但是顯然也不遠了。
想到這里,他未必有點心酸,和他有共同語言的人已經不多了。
“在廟里住時間長了,真把自己當和尚了,想吃口肉都難,還得偷著吃,索性不如來你這里。”溥和尚說話沒有避諱身后跟著的一個小沙彌。
“你有血壓,可不能隨便喝酒吃肉,還是謹遵醫囑吧。”李和可不敢隨意給他亂吃東西,邊走邊說,“進屋里坐著吧,我給你泡茶,今年的龍井新茶。”
“哦,清明節都沒給老于和老朱上一刀紙。”溥和尚突然又提起了于老頭和朱老頭。
李和笑著道,“我今年也沒去看他,等過幾天我再去,順便幫你帶個話給他。”
溥和尚進到院子,看到在竹林里翻找蝸牛的老烏龜,堅決不要李和扶著,自己蹣跚著走到老龜的跟前,在龜殼上敲敲,然后笑著道,“池子里放點蝦和小魚苗,讓它有的吃。”
“聽你的,等會就去買。”李和笑著應承,然后對著董浩點點頭。
其實這只老龜自從到家里,他確實也沒怎么管,平常給的那點玉米,還是養鴿子的時候順帶著的,從來都沒特意買過什么。
在涼亭里,溥和尚道,“這里透透氣,屋里煩躁,這里就挺好。”
他想摸摸李怡的小腦袋,但是李怡看到他那張干枯的布滿老人斑的手,不自覺的嚇得跑的老遠。
他不以為意的笑道,“變成老怪物了,小孩子都怕。”
李和把李怡拉過來,交代道,“喊爺爺。”
“爺爺。”李怡的優點就是嘴巴甜。
“哎。”溥和尚笑得咧著嘴,從口袋里哆嗦著摸出一個圓形的珠子,“拿去玩吧。”
李怡笑嘻嘻的接了,不管什么東西,她都要霸占著。
她的玩具,李覽從來都是無緣分享的,哥哥的玩具是她的,她的玩具還是她的。
“這個便宜占大了,一聲爺爺,換個蜜蠟佛珠。”好壞李和分不清,但是有些東西的材質他還是清楚的
溥和尚笑著道,“成串的才算,我前天沒事兒翻箱底,翻出來這么幾顆,索性都送人罷了。我記得這個還是我妹妹小時候玩剩下的,這些年我就一直沒扔。”
“那也很貴重了。”李和怕李怡給弄丟,對她道,“去讓媽媽拿繩子給你掛脖子上。”
何芳果真抱著李怡下去給她找繩子做掛鏈了。
小沙彌把手里拎著的包袱放下,也跟著后面去了。
涼亭上只剩下李和同溥和尚兩個人。
“到我這年齡,才算知曉什么叫身外之物。”溥和尚繼續道,“我藏了不少好東西啊,其實是舍不得,但是沒辦法,老天爺要收我,我是攔不住。我要是真不在,東西我都會捐給博物館,就不留給你了。”
“不用,我有多少東西,你又不是不清楚。再說,這些年,你幫我幫的也夠多。”好東西放他手里,其實也是浪費。
溥和尚道,“我還得麻煩你一件事情。”
“咱倆什么關系,千萬別說什么麻煩不麻煩的。”李和其實早就預料到博和尚這一趟非同尋常。
溥和尚道,“我身體狀況,你也知道,感謝政府政策,要安排我去住療養病院,以后不一定有機會見著了。”
“你沒時間見我,我去見你就是,現在交通這么方便。”李和不以為意。
“這是個家譜,可惜到我這一代。”溥和尚從旁邊的包袱里拿出一本書道,“我還有一個妹妹,她人在美國,前些年恢復了通信,我倒是想她回來,可是她沒有回來,大宅門都是爭名奪利,所以我們自小感情淡薄,其實她也沒有回來的必要。
我再信里跟她回來,讓她取家譜,她倒是一直沒有回應,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回來,煩請你把這個交給她,我已經把你的地址給了她。”
“萬一她不要呢。”李和提出了擔憂。
溥和尚淡然一笑,“她身為女子,也沒有拿續譜的義務,不要就不要罷,隨意你處理。”
“我會幫你處理好的。”李和想到溥和尚一輩子孑然一身,神色黯然。
溥和尚道,“莫做這種姿態,我本是風流叢中急先鋒,前半生也是榮華富貴享盡,沒什么可惜可嘆,知足,知足。”
李和靈機一動問道,“你就沒有什么私生子之類的?”
“有倒是有一個,只是我這種封建余孽,他自然是要與我斷關系的。”溥和尚沉默了一下,一擺手,眼神凄然道,“不說也罷,不說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