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誠的執行力，當真不是蓋的。

自從他定下了“傳奇必須上線網吧老板代充值系統”這個運營策略后，公司的重心立刻扭轉了過來。

開發組除了保持BUG修改、冗余數據優化這些工作的必要人手外，其他能調撥的碼農都往新的充值系統上傾斜了。

網游公司本來就有一套后臺的充值和計費/計時系統，所以改做一個遠程支付工具還不算太不對口。

補充開發人員肯定是必須的。這塊招聘工作車厘子幫著把關，也頗弄到了幾個可用之才。

至于支付的安全校驗模塊，也是無論怎么強調其重要性都不為過的。顧誠為此還得從殺毒軟件公司或者別的網絡安全專家組雇人。

他想了想，把在京城時認識的陳守福，重金延攬到了麾下。

又和車厘子一起打電話反復轟炸，把文慧英請來一起共襄盛舉——為了給文慧英養家的錢，顧誠還額外提前預支了20萬給那家伙，讓她擺脫了來異國工作的后顧之憂。

這兩人搭班子，把傳奇娛樂的在線支付安全插件先做出來。

預計新的充值系統11月底就可以上線，測試版。

得到了這個可靠的保障之后，顧誠就親自帶隊，帶著甘佳偉乃至其他幾個新招的地推人員，開始在錢塘本地，以及鄰近的幾個市試點地推工作，把一個個網吧老板拉進他們的“戰略聯盟”。

等顧誠摸索總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推廣話術和工作手段之后，他就打算給馬風打電話，借用阿貍的地推網絡。

把如今寒冬期閑下來的電商掃樓地推團，臨時租賃改造成網吧地推團。

10月底的錢塘，天氣已經轉涼了。

入職才一周的甘佳偉，由顧誠親自帶著，在臨近的姑蘇市各大網吧跑地推。

為了檢驗甘佳偉和其他新入職銷售人員的能耐，顧誠特地選了幾座內測前期沒有推過的城市，以便看看他們在空白市場上的給力程度。

每人一座城市，分片一家家跑網吧。其中有兩天是老板親自監督著跑、檢驗效果；剩下的時間就一個人跑，周末匯報成績。

一個月后，公司就會根據每個人的業績，決定誰可以當主管、誰可以提經理，誰可以拿肥一點的市場分片，誰可以管更多從阿貍借調過來的外協地推資源。

那幾個業務員，都打了雞血一樣，瘋狂地跑業務。

甘佳偉也很珍惜老板親自“監工”的機會，使出了渾身解數。他覺得渾身都是勁兒，在華夏石油賣了12年加油卡，都沒今天這么拼過。

顧誠未滿18歲，所以不能考駕照，在市內都是和手下人一起騎電瓶車。

早上9點，兩輛電瓶車在姑蘇城北一家大型連鎖網吧門口停下。盡管騎車人很急，也不忘加兩道沉重的鋼鎖，畢竟這個時代偷電瓶車的太猖獗了。

上午是網吧經營的淡季時間，老板們往往比較有空談生意。甘佳偉昨夜功課做到很晚，知道這位老板在附近幾片小區開了4家連鎖網吧，每家都有200臺以上的機器，是今天攻堅的重點對象。

“老板在么？”甘佳偉一進門，滿面堆笑地問。

“身份證。”網管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甘佳偉辯解道：“我不是來上網的，請問你們老板在么？”

網管狐疑地看著他：“找他什么事兒？老板還沒來呢。”

甘佳偉堆著笑，給網管塞了一盒7塊錢的便宜利群，把準備好的套話大致一說。他抓了12年的加油卡銷售，口才還是可以的。

花了15分鐘，網管才把老板找來。甘佳偉立刻火力全開，把加入傳奇代充值系統的好處說了一遍。

“這種點卡，明年元旦之后，就賣30塊一張。平時給雜志經銷商的渠道價，也就25塊，從一級級經銷商到最底層的報亭攤主，分這5塊錢的差價。你要是加入了這個代充值系統，將來在你網吧里玩傳奇的玩家，直接就能從你這里充值。咱‘廠家直銷’，也按照25塊給你貨，充一張您就凈賺5塊錢。”

“啥？你怕賣不出去？沒關系沒關系，我們給每家新加盟的網吧，都有300塊預售賒購額度，如果生意不好，你要退出也行。如果300塊一下子就賣完了，您覺得可以的，想再進貨，到時候把賒銷額度還清再買就行。”

“您說付款方式？絕對方便！目前我們會做一個固定IP和MAC物理地址的在線電子支付系統，您到時候可以直接網上操作轉賬，而且絕對安全。”

“怕銀行監管？不不不，我們這個東西，和那些市面上一晃就死的電子支付不一樣。我們這個東西理論上就是個‘商家預付費會員卡’么，又不是給第三方支付的金融工具，銀監會也管不到的，絕對不犯法——你想，你們網吧也給會員辦‘臨時上網4塊1小時、充100塊3塊1小時’的會員卡對吧？銀監會難道會來管你？咱是一個性質的。”

甘佳偉一套套的話術，條分縷析解答了網吧老板的顧慮，也不忘拿捏下節奏、套一套近乎，恰到好處使用一些心理戰術。

花了將近一個小時，4家連鎖網吧被簽下來了。

600塊提成到手！相當于一個月的無責底薪。

甘佳偉覺得渾身都舒暢，這種狼性的民企，就是爽。只要有能耐，只要臉皮厚，大把大把的鈔票等在前頭呢。

跑了一上午，5個客戶，談成4個，7家網吧，1050塊收入——開網吧能開到規模連鎖的老板很少，所以一上午時間除了第一家大客戶之外，剩下的都是一趟一家的小單子。

而且真細算起來，實際凈賺也沒那么多。因為傳奇娛樂的營銷管理比較粗放，不存在“招待費預算”，塞煙塞酒套交情都要甘佳偉自掏腰包，甚至很多差旅支出都不報。

不過這也足夠可觀了。能力強的業務員，大不了搭進去4成營銷成本，還能凈賺6成，月入3萬絕對不是夢想。

這個薪水擱千禧年絕對是高薪了。

金錢的刺激，讓甘佳偉飯都顧不上吃，跟顧誠一起一邊趕路一邊啃面包解決。

啃完面包，甘佳偉抹抹嘴直接開始下午的第一個客戶。

不過，進門聊了沒多久，又遇到了和上午失敗的那家一模一樣的情況：這家網吧老板的經營作風實在過于老派，完全不相信“通過電腦付錢”這種經營方式。甘佳偉費勁唇舌都拿不下，只能作罷。

繼續。他也不打算多糾結，直奔下一個。

“等一下！”顧誠喊住了正準備發動電瓶車的甘佳偉。

“顧總，咋了？”

顧誠皺著眉頭問：“你就準備這么一路撒網撒過去談下一個客戶？”

甘佳偉一愣，辯解道：“這個老板太老派了，要說服他，起碼可以搞定3個其他客戶了。”

是啊，在一片空白市場上開拓，最“經濟”的辦法，就是快速跑馬圈地，專找優質的軟柿子捏，把硬骨頭丟著。

但這種做法對深耕市場是很不利的。到后來只會釀成銷售人員在分片市場的時候挑肥揀瘦，做一單是一單，而沒有歸屬感、責任感。

“老甘，不是我說，你一個人的時候，為了盡快圈更多客戶，這么干是沒問題的。但是如果將來你帶隊呢？你能保證你手下的人，都有你的口才和狠勁兒么？大家都挑軟柿子捏，兩三個月之后軟柿子都捏完了，怎么分片市場深挖？回頭繼續掃一遍硬骨頭？你今天這道作業流程，我看不出來他如何培訓給其他地推使用。”

甘佳偉臉一紅，想了一會兒：“您一開始只說考核每個人新簽了多少客戶，沒說考核客戶質量和分片市場的覆蓋率……”

“那就算是我錯了吧，如果我現在臨時要考核你‘對已經掃過的市場的覆蓋率’，你準備怎么做？注意，我不僅要結果，還要你的操作有可復制性，能帶領別人也學會怎么做。”

甘佳偉斟酌了許久，一咬牙說：“行，看我的。下午，咱重點盯兩個街道的市場，也別多，我保證把兩個街道里所有白道網吧統統給你拿下！”

“好，你是第一個敢這樣跟我夸口的——如果真做到了，下個月阿貍的地推租借過來之后，就歸你管！”顧誠也很干脆，立刻開出了賞格。

他就是要用這種突然襲擊式的新考核指標，試試看甘佳偉的干貨程度——他究竟有沒有能耐在十幾年后幫美團在O2O血戰中殺出血路。

甘佳偉把電瓶車一掉頭，也不去網吧了，先找個煙酒店，買了兩條硬中華，一條金陵煙。

他一上午賺的1000塊錢，徹底倒貼回去了。

然后他騎上車，直奔城北某街道的派出所。

顧誠冷眼看著，跟在后面。甘佳偉一進門就問巡查的條子：“同志您好，請問你們這兒分管網吧經營的是哪位？”

條子警惕地掃了一眼甘佳偉：“你干什么的？這里是你能隨便打聽的？”

甘佳偉一咬牙：“不是，我孩子偷偷上黑網吧，我要舉報他們非法容留未成年人上網！”

條子這才一副吞了蒼蠅一樣的表情，忸忸怩怩不情不愿地帶著甘佳偉進去，見了一個負責的副科長。

顧誠當然沒有進去，他還沒有那些老銷售的臉皮，裝不了失足少年的爹。

條子一邊帶路一邊想：“哼，不知道這兒的老板都是給了保護費罩著的么？居然來舉報，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條子并不知道，他一離開后，甘佳偉立刻換了另一張笑臉。

大半個小時之后，甘佳偉出來了，身后遠遠綴著一個便衣的條子。

甘佳偉目送條子先走，然后對顧誠輕聲解釋：“楊科有分管查網吧未成年人上網的，附近的老板都給面子。”

顧誠不動聲色，跟著甘佳偉跑了一個下午。

果然，這一下午，他花費時間最多的，還是在兩個街道的派出所。真到了網吧里，花的時間反而比上午少了不少。

老板們一個個都表示可以試試這種不需要先給錢的新生意。

盡管下午的談判成本比上午高了很多，但甘佳偉的成果也比上午大。按照這個速度，一個地推一個星期就能掃清一個區。

看來，技能這種東西果然沒有善惡之分，再骯臟的能力——比如善于和官府打交道——用好了也能為正義的大業服務。

顧誠想了想，只提了最后一個問題：“你確認你這招別人能學會？”

“我保證教會那些人怎么干這事兒！而且阿貍那些做地推的，估計在當地都有些人面的。”

“行，那就給個機會，到時候先分幾個市場區片，大家憑業績競爭上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