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沉醇厚的聲音,在她的身后,徐徐緩緩地響了起來,“你說過的,這個世界上,是沒有所謂的感同身受一說的。我也承認。”溫承御盯著女人纖細的背影,目光深沉。即使已經是一個懷孕三個月的女人,她依然消瘦的可怕,“我也用過很多方式,想要體會下你當年的那種疼痛,可我體會不到。”
不知怎的,蘇江沅忽然感覺到鼻頭上一陣酸澀,卻硬生生咬著牙,忍著沒哭。
“我必須告訴你,我愛上你的時候,沒有你愛我的早。和你分開的那四年,我常常在想,若是當初是我先愛上的你,愿意為了放棄所謂的芥蒂和身份,為了你回到衛家。也許后來,你就不用因為我受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了。可是蘇蘇,沒人能事先預想到結局,你和我都不是圣人。”
蘇江沅放在門把上的手握成拳頭,越發收緊。
對,誰人都無法預料到自己的結局。正如當年的她,如何也想不到,他會對她做出那種事情來。
溫承御似乎是感知到了她的內心的怨念和想法,目光越發變得幽暗起來,“蘇蘇,我當年,沒有放棄你。我知道,當年在德國的那件事情,對你造成了不可彌補的傷害。但是蘇蘇,不管是在四年前還是在四年后,我對你的感情,從來沒有改變過。”
“因為你的年紀和距離的問題,我曾經也猶豫過,想過放棄。但這一切,都是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前。哪怕是得知你的身份之后,我也沒想過要對你做任何不好的事情。我掙扎過,卻不想放棄你,這是當年做了好好愛你的決定之后,到現在一直沒有改變過的事情。”
蘇江沅一個沒忍住,眼淚掉下來,登時燙到了手背,她吸了吸鼻子,“溫承御,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你以為,在你對我做出那種事情之后,現在跟我說這種話,我還會信?”
身后靜默半晌,溫承御忽然“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卻不知道那一股嘲弄之意是對誰。
“蘇蘇,我以為,在四年后我們結婚之后,我對你所做的一切,值得讓你對當年的事兒重新看待。原來不是。你還是只看事實,不看心。我一直自信,你會相信我的。”
蘇江沅瞪著眼睛看著門板,用力拉開門走了出去,反手關上,沒有一絲留戀。
相信?
她拿什么相信?
是相信自己的心,還是相信這個男人不會像是當年一樣,再拋棄自己一次?
門外一直等著的寧之旋一見蘇江沅這個樣子,就知道兩個人肯定是不歡而散了。嘆口氣,主動迎上來,抬手摸了摸蘇江沅的臉,“既然舍不得還難受,為什么還要選擇離婚,就不能給彼此一個機會嗎?”
蘇江沅紅著眼睛搖了搖頭,“彼此猜忌和不信任的夫妻生活,能繼續嗎?”
寧之旋不語,攬著蘇江沅抬頭往走廊盡頭走,“好了,你的感情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不過我倒是覺得,你這輩子啊,肯定是逃不出溫少的手掌心的。”說完還陰測測的笑了聲。
蘇江沅擰著眉頭,正要訓斥寧之旋,眼睛冷不丁看到景柯良從自己的辦公室里走了出來,想也沒想地喊住了他,“景少!”
景柯良心里暗叫不妙,轉身想跑,身后蘇江沅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景少,我是個孕婦,萬一追你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景柯良連聲在心里罵娘,最后不得不在蘇江沅的威脅下折了回來,對著蘇江沅給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江沅妹紙,聽說是你在召喚我?”
蘇江沅吩咐寧之旋在外頭等她,扭頭對景柯良說,“我有事要和你談,到你辦公室里去吧?”
景柯良一邊在心里打腹稿,一邊打開門把蘇江沅請了進去。進了門,他假裝忙碌地要給蘇江沅倒水,“江沅妹紙,你是孕婦,不能喝茶,所以我給你”
蘇江沅找個位置坐下,看著男人挺直的背影,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用麻煩了,我不需要。景少,我不是毒蛇猛獸,你沒必要躲著我。”
“哎”
景柯良就知道,跟聰明人打交道,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意思最無趣的事情了。他將熱好的牛奶打開遞給蘇江沅,一邊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心里做足了被審問的準備,“好了江沅妹紙,你想知道什么你問吧。”
蘇江沅扯唇,“我想知道什么,景少最清楚,不是嗎?”
景柯良當即撥浪鼓似的搖搖頭,一臉抗拒的表情,“江沅妹紙,你就別為難我了。萬一被阿御知道你知道了,你明白的,”景柯良作勢摸了摸自己的俊臉,垮著臉說,“我不僅會被阿御毀容,還會錯失很多美好的。”比如,他和他們家駱駱的良辰美景子夜時。
蘇江沅捧著熱乎乎的牛奶,低頭吸了一口才說,“你說的是和駱駱的事兒嗎?其實景少,你了解溫承御的,他從來不是話多的人,尤其是跟女人。他不會為了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去做這種無聊事兒的。”
見景柯良似乎松了口氣,她又說,“可是你知道的,我們女人聚在一起的時候,可就不一定了。”
景柯良:“”
看景柯良一副吃癟的樣子,蘇江沅當時樂了,“你知道的,女人在一起最大的樂趣,就是八卦男人的戀愛史情史什么的。我好像記得,景少以前特別喜歡領著女人到后覺去”
“夠了!”
景柯良大聲阻止蘇江沅繼續說下去,舉起雙手放在身前表示投降,“江沅妹紙,你何必折騰我?你想知道,大不了我再多受一次罪告訴你就是。”
他今天可算是知道了,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對夫妻之所以成為夫妻,都是有原因的。
蘇江沅之所以和溫承御相配,是因為她壓根就不是溫室里的花朵,更不是柔弱無助的小綿羊。根本就是一只活脫脫披著小紅帽外衣的小灰狼!
蘇江沅收了笑容,抬頭,盯著景柯良的眼睛輕聲問,“他是故意的,對吧?”
哪兒有人會無緣無故一直高燒不退,做了檢查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除非他就是故意的!
景柯良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那反應,在蘇江沅看來,無疑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她用力閉了閉眼睛,聽到景柯良在說,“當時你在溫宅昏倒,送來之后我告訴他,你的情緒問題很容易導致頭三個月胎兒不穩定。所以他才把你送回蘇家。當時阿御告訴我說,你恨的事情可以延后解決,可若是你們的孩子再出了什么問題,你們之間就再無可能了。”
蘇江沅暗自冷笑。
他倒是清楚她的性子,知道什么最重要。
景柯良將蘇江沅的表情看在眼里,輕聲嘆氣,“你回到蘇家那天,我曾經問過他,你們之間的事情,如何解決才是最好。阿御告訴我說,他想體會你當年被賣給麥克時候那種感覺。我當時也跟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有一天,景柯良到了溫宅,冬季里發現溫宅處處開著致命的冷氣之后,他才明白。
“他在溫宅開了半個月的冷氣,每天進了門就赤果著身體,冷水澡,睡在十足的冷氣房里。一直到十天前,他終于如愿發了高燒。他一開始不肯來,最后還是莊未把他打昏了直接送了過來。我給他開了藥打了針,也警告過他,不能拿身體開玩笑。他不聽。”
景柯良看著蘇江沅的臉色,沉默半晌又說,“后來高燒卻一直沒見好,我是又去了溫宅才發現。他在我這里治療之后,回去之后依然光禿禿的地睡在冷氣房里。周而復始,我對他的治療就沒了效果。這也就是為什么你問我,為什么一直在治療,卻不見效果的原因。”
見蘇江沅低著頭沉默,景柯良扭頭看向窗外。
冬天來了,萬物開始凋零,空氣里到處都是萎靡的氣息。
“江沅,你知道后來阿御跟我說什么嗎?他跟我說,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感同身受一說。一個人的切膚之痛,即使再愛的人,也都是沒法體會的。他說他很后悔,四年前為什么要答應老爺子,四年后再回來找你。他應該留在你身邊,讓你恨他,討厭他。也好過,讓你忘記四年之后,再重新想起來。”
蘇江沅捧住牛奶盒子的手都在發抖。
她現在終于知道,溫承御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了。
“我也用過很多方式,想要體會下你當年的那種疼痛,可我體會不到。”
蘇江沅忽然紅著眼眶站了起來,眼神都冷了下來,“感同身受?就算可以感同身受,就算他能體會到我當時的感覺又如何?景少,不管他做什么,當年他對我做過的事情,都彌補不了!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個女人。不是他的寵物,被傷害了,只要給一顆糖,就會傻乎乎地重新回到他身邊去!”
一股子冷意,在景柯良的辦公室里迅速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