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是人類的好朋友,但有些人類肯定不承認。.最快更新訪問:щщщ.79.сОΜ。
比如張成德。
他此時恨不得天下的狗都死光光,這樣就沒人能從臭氣熏天的茅廁旁邊發現深埋的人頭了。可惜天不遂人愿,那條不知道從哪里借來的黑狗,只是路過茅廁,就直奔標的,一舉發現了雷捕快需要的物證。
張成德幾乎滿臉死灰。
徐小樂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尸體,但看著圓滾滾的腦袋,還是呲牙裂嘴轉過頭,強壓下心中的惡心。
雷捕快在這方面的經驗比徐小樂多不了多少——兇殺案也不是三天兩頭能碰到的。
他強迫自己盯著物證,發現這頭顱因為被石灰封裹,皮‘肉’已經脫水,很難看出死者身前的容貌。不過也正是因為石灰的緣故,頭顱沒有腐爛,只要刷去泥土,應該還是能叫熟人辨認出來的。
雷捕快冷眼看了看差點癱倒的張成德,冷聲道:“你難免要上公堂走一遭了。”
張成德看了一眼雷捕快手中的鐵證,又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徐小樂,深深吸了一口初‘春’的冷氣,昂首道:“總能說清楚的,咱們走吧。”
雷捕快被張成德的從容淡定嚇了一跳,以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后臺,甚至能夠跟顧家那樣的龐然大物相抗衡。這讓他心中頗有忌憚,自己的層面不高,萬一神仙打架,牽連了他這樣的小鬼,那就麻煩了。
雷捕快放緩了口‘吻’,也沒有給他上鐐銬枷鎖,道:“張老爺,那咱們就先走吧。”他又低聲道:“可以讓家里人準備些被褥冬衣帶著。”
張成德不失禮儀地點了點頭,低聲回道:“承情。”
徐小樂就在旁邊看著,仍舊不知道這個張成德為什么要雇兇殺他。不過看張成德這付人倒勢不倒的架子,徐小樂也知道這廝是不可能道明其中緣由的。
張成德走過徐小樂面前的時候,很想撐起氣度打個招呼,但是他終究不是真正能夠從容赴死的人,只是腳步慢了慢,喉頭滾動,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徐小樂倒是和平常說話一樣,清楚說道:“張老爺若是有下輩子,可別再害人了。”
張成德腳下一個踉蹌,慌‘亂’穩住,方才又往外走去。
雷捕快卻連忙擋在徐小樂面前,低聲道:“小心他狗急跳墻。”
徐小樂心中暗笑:那也得他跳得上來。
張家的幾個忠仆哭哭啼啼地收拾了東西,跟在皂隸們后面走了。人群中卻少了個人,正是張成德管家。
這管家曾經在刀口上‘舔’血過日子,當然不肯跟張成德一樣死守這份家業,坐以待斃。他早前勸張成德一起變裝出逃,張成德不肯,他便自己趁黑逃了。順便還帶走了張家的不少金銀珠寶,只說日后張成德若有個緩急,定然招募綠林好漢前來搭救——這就是為日后劫法場準備的買命錢。
張成德看了留書也沒多大氣憤,反倒覺得這不失為一條后路。這些浮財放在家里,難免要被胥吏榨去,還不如給自己留個希望。
——最好還是不要死。
張成德心中暗暗祝禱。
徐小樂目送張成德被帶走,心中一口氣倒也算是平了,他拉住一個白役問道:“小哥,有勞打聽一下:那個人頭能‘交’還苦主家里下葬么?”
那白役知道徐小樂的身份,對徐大夫十分客氣,道:“那個算是物證,得等案子定了才能‘交’還給苦主家里。”
徐小樂微微點了點頭:“能快些么?”
白役嘿嘿一笑:“那恐怕就得使些銀子了。”
這種物證雖說照規矩是得結案之后才能還給苦主家里,但是只要上堂質過了證,錄了供狀,也就沒什么用了。這兩者之間的時日有時候要間隔半年,所以還是有不少人家愿意出銀子的。
徐小樂雖然為那個顧家仆從惋惜,好好一條‘性’命就壞在了歹人手里,但是要他拿出銀子卻不容易。別人都以為他銀子多,其實都是過手的銀子,徐小樂可不會中飽‘私’囊。
圍觀眾人紛紛散去,徐小樂也就跟著回去了長‘春’堂。
顧煊已經聽說了張成德的事,正倚著‘門’等徐小樂回來好大大慶祝一番。誰知徐小樂回來的時候面‘色’如常——唔,甚至不如平常。
非但沒有絲毫欣喜,就連平日那種輕松愉快地微笑都沒有。
顧煊上前道:“小樂,罪魁禍首伏誅,這是大好事呀。”
徐小樂點了點頭道:“是啊。”說著就要往里走。
顧煊跟在徐小樂身后,追問道:“那你怎么不高興呢?”
徐小樂停下腳步,道:“只是心里不舒服。”
顧煊很難理解徐小樂心里不舒服。
他還以為徐小樂太過年少,見張成德被人帶走的慘狀心生惻隱之心。
顧煊正要勸徐小樂,就聽徐小樂道:“我看到有人做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來,心里很不舒服,恨不得他明天就明正典刑。”
顧煊一噎:你這大慈大悲的境界,我有些跟不上啊!
徐小樂搖了搖頭,像是跟顧煊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道:“醫生只能醫治人的身體,卻不能醫治人心,真是束手束腳,局限得很吶。有時候想想,還不如那些寫話本小說、雜劇故事的寫手呢。”
顧煊心中一驚,道:“小樂你不會是要改行吧?”
徐小樂還真的仰頭想了想,道:“算了,那個活計太苦太累,搞不好就把命都搭進去了,我還是覺得看病救人更有意思。”
顧煊總算放下心來,哈哈大笑道:“就是嘛,那些窮措大賺點筆墨錢累死累活,哪里有坐診來錢快。”
徐小樂大搖其頭:“顧掌柜,你真是太庸俗啦!”
顧煊因為徐小樂救了寶哥兒,如今在顧家也算是一號人物了。
誰都知道徐小樂這樣年輕氣盛、恃才傲物的人很不好伺候,顧煊竟能穩得住他,可見是有真本事的。因此顧煊對徐小樂更加寬容,別說這種玩笑話,就算徐小樂指著他鼻子罵娘,他也會努力擺出一張讓徐小樂盡興的面孔。
顧煊緊跟著徐小樂說了兩個笑話,等徐小樂坐回診案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常的笑容。
見徐小樂開心,顧煊就更開心了,正要放出手段更上一層樓,只見一個青衣公子走進長‘春’堂,一雙秀目落在徐小樂身上打轉,揚聲道:“你就是徐小樂徐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