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兄在老地方等羅云。他一點都不擔心嫂子對羅云下狠手,因為他對羅云很有信心光光是羅云的個頭大,也是因為羅云他爹還是個百戶,而且是有部照可以拿人的錦衣衛百戶。有這樣的老爹在上頭罩著,羅云那身筋骨皮真是白長了,誰敢動他?
羅云很快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見徐兄坐在樹枝上晃腿就先樂了:“你又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叫晚晴姐這般氣惱。”
徐兄想想也很憋屈。自己其實還沒看到什么呢,就已經被嫂子發現了。他揮了揮手,道:“不算什么。對了,朝廷要抄家,你爹又要發財了吧。”
羅云就嘿嘿直笑。
徐兄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聽說這種抄家都是有門道的,咱們說不定還能撈上一筆。”
羅云摸了摸頭:“我不懂啊。再說,你不怕遇到張大耳么?”
“有你在我怕什么。”徐兄不以為然道:“我就怕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碰到他,那就有些難辦了。”
“可我終究不能整天跟你在一起。”羅云也為難道。
“所以我剛想了個主意,只要去徐家撈一筆,拿錢打發了張大耳,事情不就了了么?”徐兄說著,啐了一口:“這張大耳也真不是東西,明明是他硬要巴結我,請我吃飯喝酒,一看我家落了難,就要來討錢!”
羅云道:“上次他不是還請你去訛子家么?”言語中頗有些羨慕。
“嚇子家有什么好玩的?他給我找的那個酗皮滿嘴黃牙,皮包骨頭,渾身發臭!不知道是哪處鉆出來的干尸,我逃都來不及好你沒去。”徐兄張牙舞爪,回想起來就覺得心靈受傷。
羅云嚇得齜牙咧嘴,拍著胸脯說:“還好還好,果然你不叫我去是對的。”
徐兄從樹上跳了下來:“走,咱們去柳絮街,看看能不能摸到什么好東西。”
羅云樂呵呵地就跟上了。
徐翰林是吳縣的名人。雖然姑蘇府的舉人進士一大堆,但是徐珵徐翰林算是比較出挑的一位,大家都說他是能當宰相的。尤其是觀前街的湯瞎子,見人就說自己當年一摸徐翰林的手,就知道他是左輔星君下凡,非但沒有收錢,還當場給他磕了三個響頭。
徐兄跟這位徐翰林的確是沒出五服的親戚,但是徐兄從他爺爺輩就跟徐珵家沒什么走動了。而且徐兄家是世代醫戶,子承父業,從未想過考科舉當官,自然也不會對這么個翰林親戚有攀附的想法。只能說,徐兄跟他爺爺、爸爸不太一樣。
徐珵中了舉人之后,四里八鄉就有人來投獻,讓他立刻就發了家。后來中了進士,家業就更大了。柳絮街左邊半條街幾乎全被徐珵的宅子占了,隔著圍墻仍就能看到里面廳殿樓閣崢嶸軒峻,園子里的樹木山石也還都有蓊蔚洇潤之氣,只是大門口的家丁如今成了披甲持兵的錦衣衛,又有身穿緇衣的公差看守。
徐兄和羅云躲在拐角處偷看,盤算著怎么混進去。突然背后伸來一只大手人,重重拍在兩人肩頭。
徐兄嚇了一跳,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羅云已經回頭叫道:“爹!”
來人正是羅云的百戶老爹羅權。羅權難得地穿上了錦衣衛的飛魚服,腰挎繡春刀,滿臉嚴厲:“你們兩個杏在這兒干嘛!”
徐兄笑道:“羅叔,你也知道我跟徐家是同宗,豈能不來看看。”
羅云一旁連連點頭,幫徐兄敲邊鼓:“我們可沒有想要混進去摸東西。”
徐兄恨不得咬死羅云。羅權知道兒子的秉性,那是連說謊都不會的人吶。
徐兄有些尷尬,摸著鼻頭道:“自家人,不算偷吧。”
羅權揚了揚頭,突然道:“兄,你跟這徐家真是同宗?”
“那還有假!全城都知道啊!”徐兄急忙道:“他家還欠了我家東西,能去討回來么?”
羅權豈能不知道兄這點花花腸子,在他面前這就是楔孩的異想天開。他道:“我記得你家是醫戶吧。”醫戶是前朝蒙元的分法,太祖開國之后,醫戶散落在民、軍、匠戶之中,已經不是一個專門的戶籍了。徐兄祖上從龍起兵,算是軍戶,不過仍舊干行醫的營生。
“正是。”徐兄道。
“等會我帶你進去,叫你說什么你就說什么,要你畫押你就畫押,要你按手油按手印,事成之后羅叔給你兩貫鈔。”羅權低聲道。
徐兄眼珠子一轉,笑道:“給羅叔幫忙是卸的福分,哪里能要羅叔的錢鈔?不過最近街上的張大耳老放出風聲要找我麻煩”
“我自會幫你料理的。”羅權道。
徐兄滿臉嚴肅:“卸這就跟羅叔進去。”
羅云也要跟著過去,被老爸一瞪,只好乖乖去墻角里蹲著畫圈。
羅權帶著徐兄徑直往大門口走去。門口的錦衣衛顯然不認識羅權,查驗了腰牌之后方才放他們進去。徐兄雖然號稱是徐氏宗親,還是頭一回進徐家的大宅子,抬頭看看漆黑發亮的梁柱,懷疑皇宮大約也不過如此。其實那只是人家下轎子的門廳。
穿過門庭、中堂,羅權一路帶著徐兄到了后院門口。這里的守衛比外面更嚴格,全是北方口音的錦衣衛看守。這些錦衣衛不肯放羅薩去,還是他們的上官來了,與羅權說了好些黑話——徐兄每個字都能聽懂,但是連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隱約中覺得似乎是講斤頭的意思。
進了內宅,就能親眼目睹抄家實況了。所有東西分門別類堆在空地上,金銀珠寶、古玩字畫,放了滿滿一地。幾個案牘師爺模樣的人走來走去,嘴里喃喃自語,時不時在簿冊上勾勒兩筆,對羅權和徐兄視而不見。
羅權見徐兄對著地上的一箱敘元寶流口水,不由好笑,拉了拉徐兄,低聲道:“回頭給你尋一個,先辦正事。”
徐兄精神一振,頓時充滿了辦事的激情。雖然他還不知道要辦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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