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懷遠作別后,趙小云駕車回家,薛青青抱著吉兒車后落座,畢竟是小孩子,哭倦了的吉兒很快呼呼睡去。
“剛才幸虧有你倆在場,不然不知道今晚會怎么收場。”薛青青忽然說道。
“什么?”趙小云沒有聽清。
“我說今天真是謝謝你們倆父子了,讓我擺脫了張拓海的糾纏。”薛青青幾乎是附在趙小云耳朵上說出的這句話。
“噢,張董年青有為,還那么有錢,對你既浪漫又大方,拒絕他,好像不是個正常女人會干的事哦。”趙小云的話令薛青青的眉毛登時豎了起來。
“很多合理的事情是長著像你這種腦袋的人無法理解的。”薛青青語氣極盡輕蔑地駁斥趙小云剛剛說的話。
“好,好,好,算我說錯話,你愛不愛張董不關我的事,我只問你剛剛是真的謝我嗎?”
趙小云豈聽不出薛青青心中憤懣,他也不去招惹她。
“恩。”
“你若是真心謝我就把錢還給我。”
“沒門。”薛青青一口回絕。
“我就知道你不是誠心謝我。”趙小云一臉悻悻。
車剛好路過臨江公園,薛青青示意趙小云將車停下。
“吃的好飽,難得吉兒睡了,下去透透氣。”薛青青說著,輕輕下了車,趙小云也跟著下了車,倆人在瀕臨江邊的長椅坐下,這里既能欣賞沿岸景致,又能兼顧車中吉兒的動靜。
“我以前最喜歡到這兒來。”薛青青面上若有所思幽幽說道。
雖然夜色已深,秋風瑟瑟,但公園中一邊觀賞江中美景,一面在那里不時喁喁私語的熱戀中的情侶委實不少。
這條江再向下不遠就是入海口,兩岸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燈光倒影投在江面,映得一眼望去滿江都是波光鱗鱗,遠處偶爾傳來一、二聲輪船的汽笛鳴叫,倒也顯得這里的風景別有一番韻致。
“聽我父親說過,當年他和我母親是最喜歡來這兒的,只為愛這里環境清幽,因為他們當年來時,還沒有這個公園,那時除了江邊的護欄,就只有草坪和樹……”薛青青娓娓訴說,趙小云靜靜聆聽,周圍再無旁人擾到他倆,在外人看來,倆人宛若一對情侶,有誰會不知趣貿然驚擾一對熱戀中的情人呢?
“父親說過,當年他和我母親在這里看到過流星,他們倆是非常浪漫的人,對著流星,他們許下了心愿,結果幾年后他們如愿以償的走到了一起,”似乎是心中想到甜蜜的事情,薛青青不由對趙小云嫣然一笑,趙小云亦對薛青青一笑回應,那是目光令人生厭的一笑,薛青青立刻扭頭不去看他,“想起父親母親當年對著流星許愿是那么靈驗,可我來了這里很多次,卻一次都沒遇見。”薛青青一聲嘆息,面上滿是失落之色。
“那你今天算運氣,還不趕快閉上眼睛許愿,要不然來不及了。”趙小云仰望天空忽然說道。
薛青青抬頭,順著趙小云的目光望去,果真,一顆光芒閃爍的星星正飛快地掠過夜空,她趕緊閉上雙眼。
“告訴你,我剛剛看到流星了,我對著它許了個心愿。”不是一個姑娘忽然開心的歡呼,趙小云和薛青青絕不會想到近在咫尺的樹叢中原來還有一對情侶。
“許了個什么心愿?”小伙在問。
“笨蛋,你猜得到的。”姑娘撒嬌的聲音。
小伙挨了罵反倒開心地笑了起來,之后,倆個人的聲音又悄然隱去,想來,倆人間此刻必是濃到化不開的甜蜜。
薛青青睜開雙眼,看見趙小云一臉曬笑,觸及趙小云的目光,薛青青心旌一蕩,默然片刻,薛青青輕聲問道:“你不想知道我許下的心愿嗎?”
“想說你自然會說的,”趙小云一本正經,接下來一句薛青青入耳就不大像人話,“不會像那姑娘一樣吧?”
薛青青面上一熱,眉毛一豎,漲紅了臉瞪著趙小云:“哼,你少臭美了,我的愿望和你連邊都不沾。”
“是么。”趙小云臉上的神情似乎變得失望。
薛青青不由一怔,一股難喻的情愫不覺在她心間縈繞。
“我許的愿望,是工廠能早rì擺脫困境,實現我父親未了的心愿。”薛青青嘆息說道。
“這個愿望一定會實現的。”趙小云說的如此肯定,薛青青目光不由向他望去,她看清趙小云目光中充滿鼓勵,薛青青不禁有些感動。
“謝謝你,”薛青青開口感謝時,心中有幾分甜密,只是當她從衣袋中取出那兩塊一直帶在身邊的電池,神情又變得惆悵,“可是到現在我是連一點頭緒都沒有呢。”
“能讓我看看嗎?”趙小云示意薛青青。
薛青青將電池遞到趙小云手中。
趙小云將兩塊電池放在手中仔細端祥,又于雙手輕輕把玩,半響說道:“這兩塊電池真是一樣材料制成的嗎?”
薛青青望著趙小云的目光充滿疑惑。
“我以前從事過珠寶行業,”趙小云認真說道,薛青青雖不明白趙小云為什么會突然說起這些,但她神色十分專注,只因為她很想知道關于趙小云過去的事情。
“因為經常會過手一些未經加工的裸鉆,所以造就了我一樣特長,單憑入手的感覺我就能分辨出即使看起來差不多,但因為當中所含雜質密度不同的兩塊鉆石間的細微差異。”趙小云說的非常自信。
薛青青眼前一亮,“那你是看出了這兩塊電池的區別?“
“那倒沒有,我只是感覺到這兩塊電池雖然在重量上似乎不存在差異,但制造這兩塊電池材料的密度卻似有所區別。”
“真的?怎么我感覺不出來呢?”薛青青拿過兩塊電池,攤在手中仔細感受,卻始終感受不出趙小云形容的情形。
“不然怎么會說是我的特長,”趙小云伸出雙手,一臉驕傲,“這兩塊電池重量就算有差異,差異也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你當然感覺不出來,但它們的材料在密度上似乎有些不同,這個我卻能分辨的出。”
“是么?”趙小云的話雖令薛青青將信將疑,但卻給她帶來新的啟發,她覺得有必要將兩塊電池做全面的剖析比較。
“如果這個難題真是因此解開,我可真不知道到時要怎么謝你呢?”薛青青柔聲說道。
“我的最愛只有倆樣,美女和錢,到時隨便用哪樣感謝我我都是可以接受的。”有膽量對自己說出這些恬不知恥言語而又面不改色的,趙小云算是第一人,薛青青面紅耳熱之余,心底是切齒佩服趙小云還能笑容滿面。
“我們回家。”薛青青冷冷說道。
“這么美好的夜色,為什么不多坐一會兒,明天又不用上班。”趙小云戀戀不舍說道,他面上是一副陶醉的神情。
“那你就慢慢坐著吧,我先回去了,免得到時讓人誤會這里的環境是被我和你一道污染的。”
“這丫頭嘴厲害的,罵人不帶臟字。”趙小云想著薛青青的話,面上啞然失笑。
接過那個電話后,衛然就這樣沉默地躺在露臺的沙灘椅上,遙望著天際。沙灘椅旁,放著一張圓幾,圓幾上是一瓶烈酒,一只酒杯和一桶碎冰。
酒是新開的,但已被飲去大半。
外面街道上除了偶兒傳來的犬吠,是一片寂靜,這是位于中東的一個小城,因為不久前剛發生過一起恐怖襲擊事件,所以小城實行了宵禁,自然夜晚街上乏人走動。
在這里居住,停水、斷電是常有的事,而身為異國人,人身安全更是經常會因當地時局動蕩而得不到保障,即使這樣惡劣的環境,衛然都感覺自己不諦生活在天堂,因為在經歷了幾年舉目無親、顛沛流離的苦難生活后,就在這個小城,他娶了位阿拉伯姑娘,有了自己的家,如今,更有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
衛然現在的身份就是一位貨車司機,一個普普通通為養家糊口拼命工作賺錢的男人。
“一位好丈夫。”迪雅一邊在臥室輕輕哄著一歲不到的兒子睡覺,一面不時用溫柔動人的目光隔著窗戶玻璃望著露臺上的衛然,她心中禁不住這樣評價自己的丈夫。
只有在喜慶的rì子,衛然才會喝上一點酒,所以,家中的酒都是為節rì準備的。
像今天這樣一個普通rì子,衛然悶悶不樂一個人喝下那么多酒,他一定是遇上了很不開心的事。迪雅動人的目光漸漸變得憂郁。
她想為這個男人,這個自己“心愛的”男人分擔些憂慮,當“心愛的”這幾個自己平時想都不敢去想,更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字眼兒在迪雅腦海浮現,她的目光不禁有些羞怯,臉也微微紅了。
和衛然第一次見面,迪雅知道自己必須嫁的就是這個男人。雖然是為了四個弟妹能夠繼續讀書、一家人不再過那忍饑挨餓的窘迫生活;雖然是父親事先征詢過自己,迪雅為了金錢甘心情愿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做為交換的代價;雖然這個叫衛然的東方人相貌堂堂,充滿魅力,但從見到衛然那時起,迪雅就感覺她的心在頃刻間已無法挽回的死去。
看著衛然拿出厚厚的一疊錢遞到父親的手中,迪雅明白自己從前那些對幸福生活的憧憬,從此都煙消云散。
她甚至想不起當初衛然是怎樣牽著她回到倆人現在的家。
忙碌工作之余,衛然幾乎包攬了所有的家務,為了消除倆人生活中的隔亥,他更是悉心學習一個阿拉伯人應具的禮儀和習俗。
雖然衛然平時總是摒棄一切不必要的應酬只是在迪雅身邊陪伴;雖然他對迪雅敬愛有加;雖然他會把掙的錢都交給迪雅支配,可迪雅對衛然的感覺至多不過是不再感到厭惡,僅此而已。
“直到那一天,兒子誕生的那一天……”想到這里,迪雅目光突然說不出的喜悅和甜蜜。
那一天,迪雅突然出血不止,衛然手忙腳亂將妻子抱上了自己的貨車。
“沒事的。”在車上,衛然雙目赤紅安慰著妻子,迪雅臉色蒼白,渾身無力,雖然她明白衛然正載著自己拼命和死神賽跑,雖然她能感覺到生命是怎樣一點一滴正離她而去,但她那黯淡的目光沒有絲毫恐懼,反而流露出幾許欣慰之色。
“用這樣的方式,離開這個對自己再無幸福可言的世界,也許是上天賜給自己的最好的禮物。”迪雅在昏迷前心中癡癡想道。
不知昏迷了多長時間,迪雅悠悠醒轉,她聞到醫院才有的那種特殊氣味,感覺到自己正躺在推車上被人推著匆匆前行,而她的雙手此刻正被她所熟悉的一雙手掌緊緊握在一處,迪雅想睜開雙眼,但不想此刻她連眨動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病人的情況很危險,必須馬上手術,但是手術的風險很大,大人和孩子同時存活的機率非常小,所以,如果在手術過程中出現意外,到時應該盡量先搶救哪一位的生命,我需要病人親屬的簽字。”說話的一定是醫生,迪雅朦朧想到。
“我是她丈夫。”衛然的聲音明顯在顫抖。
“你是?!……哦。”醫生大概是感到驚訝。
“醫生,不管怎么樣,一定要把我老婆救過來,孩子沒了將來還能再要,老婆我就這一個,我求求您了。”迪雅感覺衛然的手生怕忽然失去一般將她的手攥得好緊,從沒見到過衛然哭泣的迪雅知道,這個平時看起來一臉堅強的男人說話時一定在流淚,因為分明有一滴眼淚落在了她的臉上,然后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在她的嘴角,咸咸的,還有些苦澀,迪雅舌尖感受到那淚水的滋味。
“我一定要和寶寶一起好好活著。”迪雅忽然間好想作母親,好想能親眼看看自己的孩子,帶著這些美好愿望,雖然迪雅又昏迷過去,可在她嘴角始終掛著一絲微笑。
當迪雅再次醒來,她看見衛然趴在床沿安靜地沉睡,瞧見衛然因為勞累而顯得憔悴不堪的面龐,迪雅忍不住心疼地想伸手輕撫衛然的肩膀,但她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哇,哇,……”迪雅身畔突然響起的嬰兒啼哭聲驚醒了衛然,他抬起頭,雖然雙眼紅絲滿布,衛然目光和發現身旁原來躺著寶寶的迪雅一樣充滿喜悅。
“感謝萬能的神,讓我們一家人平安。”衛然發自內心地虔誠祈禱。
迪雅雖然虛弱到連抱下寶寶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躺在那里,看看寶寶,望望衛然,但她心中實在想不出這世上還有哪個女人心情會有自己此刻快樂。
迪雅一直以為無緣的幸福,原來就在她的身邊。
“謝謝你。”這句話當時在迪雅心里只是沒有對衛然說出口,她那時眉眼全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才有的模樣。
就像此刻她心中憶及那甜蜜往事時臉上現出的神情,只是回到現實,迪雅喜悅的目光黯淡下來,因為露臺上的男人。
對于衛然的事情,迪雅已經習慣了只要他不說,她就絕不問。不是她不關心衛然,從兒子誕生的那天起,迪雅信任丈夫就如同信任自己。雖然迪雅心中愿意為衛然分擔憂愁,她知道一個男人為了養家糊口,一定會遇上很多不順心的事,身為一個異鄉人,衛然遭遇的煩惱事肯定比別人更多,但衛然卻從來不在迪雅面前提起不開心的事情,所以迪雅能為衛然分擔的,就只是盡可能地多做些家務,帶好孩子,讓衛然安安心心的工作掙錢。
“流星……”當望見一顆流星飛快地曳過天際,衛然喃喃道,他一顆心沉向深淵。
流星承載的不一定都是世人許下的美好心愿。
上一次看到流星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次衛然目睹流星天際墜落,跟著,就是幾條生命在他手中殞落。本來,衛然一直是掌握別人手中的武器,只是在那次看見流星時,他曾對著流星許下心愿,祝福自己從此洗心革面,開始新的生活,而且,自那次事成后,對方似乎真的履行了給他永遠zìyóu的承諾,當然還有一大筆的金錢。但衛然沒有拿對方一分錢,只因為那些錢他用起來會良心不安。
只要有zìyóu,沒有錢,衛然可以靠自己勤勞的雙手去掙,從身無分文開始,到今天,在這個沒有人會追問他過去的僻靜小城,他不是有了自己心愛的老婆,可愛的兒子,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家,簡單快樂的生活。
衛然一直以為現在能擁有這一切,都是當年那顆流星令自己的愿望變成現實。可是接到那個噩夢般的電話,衛然才知道,他當年對流星許過的心愿并不曾實現,當年那顆流星也許只不過是為那些在他手中凋落的生命指引著道路。
“現在生活得不錯啊。”電話里的人說。
衛然當時沒有說話,從看清那個電話號碼起,他的手足就變得冰冷。
“本來是不該打擾你的,可我現在身邊實在找不出像你這樣的人才,我原本以為再不會麻煩到你為我做從前你為我所做的那些事,可現在,事關我今后事業,我還得再找你幫我最后一次忙。”
電話里的人上次就是這樣對自己說的,如果那次他沒有給予衛然zìyóu的承諾,衛然當時絕不會受他慫恿傷害那幾條無辜的性命。現在他出而反爾,衛然憤懣之余,絕不打算為那人一個電話重蹈覆轍。
“我見過你老婆、兒子的照片,憑我倆的關系,你結婚這么大的事情,雖然連我都不通知,不過,我還是要真心恭喜你娶了個這么漂亮的老婆,還給你生了個這么壯的小子,這孩子說起來還是我的侄兒,我這當叔叔的若不是因為太忙,抽不出時間,早該過去看看他的。”
聽見電話中那人說起迪雅和兒子,衛然心中怎不明白那人是用老婆兒子的性命來要脅自己,除了乖乖接受那人的要求,衛然根本別無選擇。花了好幾年時間,才覓到的衛然自以為可以落腳安家的這個極其隱秘的小城,對方都能找到,天涯海角,還能躲到哪兒是那人找不到的?如果現在衛然還只孤身一人,就算最終躲不過那人找尋,他還是會躲,但現在,他又怎敢不顧妻兒的性命拒絕那人的要求呢?
在聽到衛然滿是無奈的肯定回答后,電話里那人道別的語聲聽起來輕松而又得意。
“這一次,不知道又會是怎樣的一些生命隨著流星殞落。”衛然神情說不出的蕭瑟。
一雙手輕柔地將一件衣服披上了衛然的肩膀。
是迪雅,她靜靜地偎在衛然身畔。
“我……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辦,會離開一段時間,”衛然目光不敢去看迪雅,就連開口說話對他都似乎變得有些艱難,“我走以后,你和孩子要多加保重,注意安全。”說到“安全”一詞衛然神情滿是放心不下之色,迪雅心中一怔。
“你放心去吧,我會照看好孩子,”迪雅伸出一只手,輕輕牽起衛然的手,衛然抬頭,正好與迪雅溫柔的目光對視,“不管你去做什么,我都要你明白,你的人,你的生命,不光是屬于你自己的,它更屬于這個家庭,我要你答應我,平平安安的回來。”
語聲顫抖的輕輕說完這些話,迪雅偎進了衛然的懷抱。
“我答應你。”看著懷中相濡以沫的女人,衛然的雙眼忽然變得有些潮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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