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九章商談
一零九章商談
商貿談判的時候有兩種常見的試探手段。
一種較為剛烈,大家都不說話,看誰沉不住氣。另一種則是大家打著哈哈聊天,同樣是看誰家不耐煩。
顯然唐行眾人想用第一種,硬要徐元佐先開口。
徐元佐雖然不介意擺出個略低的姿態,但對服軟認輸的事可沒興趣。尤其是他背后是松江第一勢家徐階徐閣老,謙遜一些是自己有修養好,伏低做小就是腦殘了。
“公子此言,何意呀?”袁正淳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表述,雖然用詞文雅,但是氣勢不小。看來坊間傳說這位徐公子對古籍典故了如指掌,所言不虛。
徐元佐倒不是有心要剽竊黃宗羲的名言,只是故意打破了袁正淳等老人的壓制,笑道:“袁老爺面對我們兩個少年,還要擺出如此嚴謹的陣勢,豈不像是獅象以全力搏只兔子?”
袁正淳心中有愧,臉上卻道:“公子何出此言,我等正要聆聽公子訓示呢。”
“訓示不敢,倒的確要諸位老爺先生幫忙。”徐元佐面帶微笑,開門見山道:“我在唐行看中了兩處宅院,想改一改開個客棧,今日來就是要把契書簽了的。”
“唔。”袁正淳撫須沉吟,方才一臉迷茫地看著徐元佐道:“既然如此,是否耽擱徐公子辦正事了?”
“哪里哪里。”徐元佐心中略略一沉,暗道:這老狐貍果然是不愿見徐家插手唐行。他臉上卻笑容不減,道:“小可雖然不通人情世故,但是唐行是誰做主。小可還是很清楚的。能否順利簽契書暫且不說,光是這客棧還要幾位老爺先生幫襯。”
袁正淳呵呵哈哈只是搖頭擺手,好像徐元佐謙虛得讓他感到了尷尬。
胡琛道:“徐公子,這事原跟我們沒甚關系。您若是要在唐行開客棧,我等自然誠心誠意恭祝生意興隆。美譽四海。”
徐元佐側頭看他,心中知道為何他地位反倒不如一個生員了。看程宰雖然功名不顯,但是氣定神閑,在修身上明顯強過胡琛。此刻程宰不說話,正是因為他乃謀主文膽,一旦開口恐怕就沒回旋余地了。
“胡老爺似乎話中有話。”徐元佐輕輕彈了彈耳朵:“小可不通世情。聽不出這弦外之音,還請老爺明示。”
胡琛偷偷看了一眼程宰,見他沒有反應,方才道:“并非有什么言下之意,只是開客棧這事。呵呵,公子來做,頗有些讓人意外。”他停了下,見徐元佐沒有反應,繼續道:“這都是那幫小民養家糊口做的事,沒甚利潤,公子何必參合呢?”
袁正淳也笑道:“倒是公子此舉頗有深意,我等老眼昏花。看不出來,還請公子示下。”
“換個人從客棧上頭的確賺不到多少銀子。”徐元佐毫不客氣,夾起一塊桂花糕:“三家客棧。一年到頭不過是五六百兩銀子的流水。”
客商在外,非但會住客棧,也有住民宿、寺廟宮觀的,還有的會住在船上、貨棧、車馬行,有手段的還會住驛館,不一而同。
唐行真正接納客人住宿的客棧。只有三家。
徐元佐所謂的“五六百兩銀子”其實是三家客棧的總流水,平均每家不到二百兩的營業額。刨去掌柜、跑堂、廚師、雜役的人力成本。再減去日常采購成本,公關費用——包括稅金。每家店一年凈利潤在八十到一百兩。
徐元佐做的市場調查雖然不能精確地看到賬目,但是誤差也不會太大。更何況這還是根據十一月的客流量進行了驗證、調整,所以他有這個膽子當眾說出來。
袁正淳仍舊一副慈祥老爺爺似地瞇眼笑著,程宰微微垂頭,像是想著什么,只是胡琛有些顏色微變。三家客棧都是他家產業,竟然被人摸了底,焉能不變顏色?
徐元佐當然也知道這點,又道:“這邊客棧的店例銀是人納兩錢。照六百兩流水算,每客只住一晚,一年下來只有三千客。胡老爺,唐行豈會只有這點客人?”
胡琛面色發黑,道:“微薄買賣,客房本也不多。”心中暗道:這小子竟然是處心積慮來搶生意的,看來此番不能善了。
“胡老爺過謙了。”徐元佐笑了笑,看穿了胡琛心思,又道:“如果老爺以為我是來搶生意的,那可就錯怪我啦。”
“公子剛不還說要開客棧么?”胡琛口吻生硬。
“我開了新客棧之后,胡老爺的客棧自然也能跟著生意興隆。”徐元佐道。
胡琛冷笑:“公子這話說得有意思極了。原本一年里頭還有半年淡季,您這客棧開了之后,反倒能叫我生意更興旺些?卻不知哪里來的客人。”
“客人就如布巾里的水,擠擠總是會有的。”徐元佐笑了笑:“首先,我這客棧開了之后,店例銀不以人納,而以房、床來算。官房(俗稱的上等房)一兩一夜;客房可住兩人,六錢一間;下房一錢一床,可住三人。”
胡琛面色稍霽,心中暗道:他那上房一兩一夜,鬼才會住!至于兩人的客房要六錢,等于一人三錢,卻比我這兒貴了三分之一呢!看來他這是專心要做豪客的買賣,下房三人想來也是給人家奴仆住的。
胡琛知道自家客棧都是些小客商,罕見有人帶奴仆的。如此看來,兩家的客人倒是并不重疊,照徐家這樣收錢,自己這邊的客人也住不起。
徐元佐知道胡琛已經明了,又望向袁正淳和程宰二人,道:“其次嘛,寺廟道觀不納商稅,香火錢收了還不夠,還要收人宿資,沒有半點利益鄉梓,豈不成了只進不出的貔貅?想來家師——咳咳,鄭縣尊,縣尊他老人家很快便會出一紙公文,不許寺廟道觀做這生意。”
袁正淳微微頜首,似是肯定,卻出言辯道:“人家信士愿意出錢住在寺廟道觀,官府又如何管得?”
“寺廟道觀就該做些善事,收容無家可歸之人,或是其他行腳修士,焉能招納旅客?”徐元佐道:“官府也不需管他,只要叫做公的日察夜訪便是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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