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人一旦有了工作,再要學習就會缺乏動力。每兩個看言情的人當中,就有一個注冊過可°樂°小°說°網的賬號。這或多或少是因為把學習作為一種敲門磚,而非真正的興趣愛好。
徐元佐每天工作之余都會背書,因為他很清楚功名意味著社會階層。但即便是仗著何心隱傳授的秘技,或是自己的金手指,每天四個小時的學習時間對于科舉考試而言還是太過短少了。
仲嘉先生姓陳,單名一個實字。從這個普通的名字里,正可以看出他在仕途上沒有大的出息。依照他的年紀,如果有望在萬歷年中個進士,那么無論如何都會在天啟朝留下名號的。然而這并不意味著陳實的學問文章差勁,否則他也不會被徐階、徐璠父子所看重。
“有道是下場莫論文章,全看天意啊。”陳實探了徐元佐的底,知道今天不可能有什么“教學相長”的機會。即便偃苗助長,也得苗先露頭,徐元佐才算是剛播了種,連萌芽都沒有呢。
“先生何以如此消極。”徐元佐笑道:“來年春闈,先生定當榜上有名。”
陳實敲了敲折扇:“你不用這般安慰我。我十六歲食廩,十七中式,如今年近不惑,仍舊不得個進士,可見天意。”他苦笑自嘲道:“真沒想到,前面兩道鐵門關闖了過去,最后卻是功虧一簣。”
陳實是松江府本地人,十六歲食廩則意味著他小小年紀就已經從三千人中殺出一條血路。這個進度略遜于張居正,但絕對也算是少年有成。至于十七歲成為舉人,已經算是碾壓全省了。
從科考錄取率而言,南直十八州府數萬生員只取一百三十五個舉人,兩京十三省要取三百進士,絕對數字就要好看許多。更何況考舉人是跟同樣享有優質教育資源的同鄉競技,而考進士則有大把邊遠舉人可以欺凌。所以對于南直、浙江等地的舉人而言,連捷高中是常見事。
像陳實這樣早早中了舉人,卻不能中進士的人,實在不多。
又因為早早就成了舉人,自然不同于那些老舉人那樣撿了寶似的心態,府縣的教官是死活不愿意去做的。就算是云南、貴州等地的知縣,也完全看不入眼,一門心思要考進士,以至于蹉跎至今。
陳實吐了胸中抑郁,又覺得有些失言,道:“若是沒有文章,光是天意也沒用的。”他記得閣老讓他來這兒,乃是為了給徐元佐指點功名之路,道:“你若是有心科場,就不該心存旁騖。要用心將書讀透、背熟,然后才有下筆的資糧。”
徐元佐苦笑,道:“如今俗務上只開了個頭,待形成了規制,便輕松些了。”
陳實微微搖頭:“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定是覺得,既然縣尊已經對你青眼有加,縣試這關肯定是能過的。可你該知道,他既然是看了徐公子的面子,就不能低低地取你。但名次若是取高了,你在府試時露怯,他又不能向上官交代。這麻煩雖是他的,卻是落在你身上啊。”
徐元佐微微皺眉,頗有些被打擊的感覺,但又不能否認陳實所言的確是事實。
唉,果然人如其名,太過誠實還讓人怎么愉快地聊天啊!
徐元佐道:“先生所言句句在理。只是我本草芥之民,是如何入得縣尊之眼呢?”這不算問題,是人都知道:“因為有大公子抬舉啊。”
他又設問道:“大公子為何抬舉我呢?是因為看中了我的經營之才,愿意出力推我一把,不使我為布衣拘泥。我若是放下了此間工作,專心讀書,那與尋常蒙童又有何區別?換言之,我于大公子又有何價值可言?”
陳實沒想到徐元佐竟然會說出這么富含哲理的話來,為之一滯。
“科舉之設,能令寒門出貴子,于我這等寒門子弟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徐元佐繼續道:“我豈會不想好好讀書,改換門庭,光宗耀祖?只是我既然借了徐氏的勢,就得明白自己的根本所在。若是失了根本,誰還會借勢給我?別說縣尊青目,就是先生恐怕也不會與我多言。”
陳實用折扇輕輕敲打手心:“你對這世態倒是洞明,小小年紀,殊為不易!”
“小子也就是胡言亂語,不怕先生笑話罷了。”徐元佐笑道。
陳實搖了搖頭:“你這是自知之明。”他說罷,微微嘆聲:“我現在知道,閣老和夫山公為何都對你如此看重了。你若是能夠在功名上出頭,未來成就未必不會低于張江陵。”
“先生這話說得,令人尷尬了。”徐元佐自嘲道。
陳實卻不以為然,道:“你以為張江陵貴為閣輔,而你卑微如草,所以不能比擬么?”他頓了頓,抬高了一線:“你錯了!張江陵有今日,全在閣老。而你如今也在閣老目中,除了身份有差,你與他其實并無高低。”
——這是圣人之下皆為螻蟻的意思么。
徐元佐輕輕摸了摸唇上的硬毛,笑道:“張閣老可是少年神童,我跟他沒法比。”
陳實打開扇子,輕輕一扇,道:“他是神童,你也不差,只是沒神在一處罷了。”
就徐元佐所表露出來的見識,哪里像是十五歲的少年?若說是世家子弟,自幼耳濡目染受父兄教誨,十五歲到這程度倒也不是不可能。偏偏他又是個市井小販的兒子,家世清晰——祖上四代沒有一個讀書當官的。
這就是“神”了。
陳實又道:“待閣老起復之日,你即便布衣之身,也能有所作為了。”
徐元佐望向陳實,微微一笑:“先生還望閣老復相?”
“閣老老當益壯,為何不能復相?”陳實問道。
徐元佐心中微微一嘆:陳實無論是見解還是看人,都頗有可觀。尤其是與人交談,不因為對方的身份尊卑而有差別,一直不疾不徐,對鄭岳那樣的進士如此,對自己這個蒙童也是如此。
可惜,終究是私心遮蔽了理智。
“閣老復相,只是先生心中之愿。”徐元佐道:“其實先生也知道,皇帝和內閣諸公,尤其是張江陵,都不會讓閣老回去。閣老也不會回去。”
陳實露出一副計謀得售的模樣,卻夾了一分苦笑:“你這神童,可不是又在賣弄神通了!”
“呵呵,”徐元佐道,“無論是報閣老知遇之恩,還是眼下存身之道,我都得依附徐家這棵大樹。先生有雄心壯志,又是功名傍身,何不出去闖蕩一番?”
“一個舉子,上哪里闖蕩?”陳實疑惑道。
“中書舍人如何?”徐元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