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紀元

第七百八四節 留守

萊斯特扳動拉手桿,直到它把泵站的門栓卡住,然后開始手動轉動棘輪,慢慢打開那道生銹的門。

一條通路慢慢出現在他和杜天豪面前,其他六個來自同一小隊的罪兵們,靠著墻拿著激光步槍。這是最糟糕的工作,萊斯特轉了轉手里的工具。貓著腰,進入一條歷史悠久,沒有絲毫光亮的大門。看到那片散發出腐臭黑暗的時候,杜天豪發誓:以皇帝的名字,你絕對不會知道另一邊有什么東西。

好吧!看來我已經開始適應了這里的很多東西。至少,在絕望困難的時候,老子不會想到哀求著別人幫助,而是在腦子里默念那個該死皇帝的名字,并且向他祈禱。

這就是環境改變思維的最明顯例子。

媽的!老子是罪兵,是第十三懲戒軍團的罪兵。在這里,你找不到比我們更有紀律,更意志堅定的士兵了。

我們在那個早上剛剛占據了泵站。一個由機棚和模塊化系統組成的集群,它聳立在和灌溉著整個三角洲的灌溉渠道與河流的交叉點上,提供附近的農場充足的水源。太陽低垂,很涼爽。這里沒有生命的跡象,甚至連其它沼澤見到的,幾乎無處不在的水鳥,這里也沒有。

連鳥毛都沒有一根。

按照上校的說法,他此前已經派人過來了一次。然而,萊斯特的罪兵發出的聯絡信號沒有得到任何回答。那道剛剛打開的大門里面,真又熱又潮濕,就好象有人把環境控制調到了“熱帶”,甚至是“赤道”的刻度上。

門閂已經很舊了,萊斯特把門往里一揣,然后沖了進去。一名守在旁邊的士兵給提槍警戒的杜天豪讓出道來。之前他們路過幾個有玻璃屋頂和金屬支柱,充滿了潮濕空氣的水泵間。四周散落著農作物標本和產量報告和標簽,箱子,托盤。農田之上的天橋就像金屬烤肉架。水滴從破裂的送水道上滴落。

士兵們一個個擠入溫室,汗從他們的黑色制服上流下。

“這是什么?”

尼克斯用手指著某個方向。緊接著,杜天豪走了過去,尼克斯在日光燈下的支架那兒招手。在營養劑噴灑的間歇,他似乎在放化學噴灑劑的支架上看到了什么。

杜天豪嘴里發出帶著臟字的詛咒。

支架上的東西看上去腐爛,臃腫,像一個球狀真菌,有一個人手掌那么大,不規則的蠕動著。沒有一個罪兵接受過園藝培訓,也沒有任何人對這里的本地植物有什么研究。不過,他們都知道這東西不對勁。甚至有可能不是這個空間領域的正常產物。

“燒了它。去找支火焰噴射器,或者高能火焰槍,把這些全都燒了。”杜天豪一邊下著命令,一邊從這些惡心的東西上移開視線。

尼克斯上士服從了命令。

當他帶著兩名士兵,把火焰噴射器槍口對準這團黏糊糊東西的時候,他們聽到了大約隔著兩三個建筑物,有好幾支槍在瘋狂掃射的聲音。就像研究者的報告一般冗長的猛烈火力,還有齊射。然后,負責聯絡士兵的對講機里,傳來了不知所云和震耳欲聾的呼喊和尖叫。

杜天豪立刻朝著發出聲響的地方走去,萊斯特的動作很快,那個方向是他帶領的偵察人員在行動,應該是遇到了麻煩。

萊斯特的手下炸開了一個巨大吊車車間大門,有一部大型輪式農業車輛停在里面。空氣里充滿了武器射擊所產生的濃煙。

地板上有兩具尸體,都是屬于罪兵小隊的,都是被某種力量所肢解。

杜天豪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他已經認出,這的確是萊斯特的手下。他們沒能死在基地里那個戰斗慘烈的夜晚,卻把小命斷送在了這里。

士兵們在陰郁的氣氛中繼續前進,搜索目標。很快,尼克斯發現了同屬于萊斯特小隊的一具無頭尸體,靠在一輛農業拖拉機的輪子上。

向一旁望去,尼克斯又發現一次巨大,強力的連鎖沖擊,使一輛平底載貨卡車和拖拉機狠狠

在一起的殘骸。還有一個全泡在泥漿里面的東西。看上去,它就像某種船:尾部那些投射球莖一樣外形的玩意兒,就像是特種戰車上的推進力單位。

當然,一切都是猜的。

準確地說,這應該是一種生物。就好像泰倫蟲族的產物。

杜天豪認出了這東西:那是一具墜落地面的孢子囊。

它的沒有想象中那么大,即便是對一個成年人來說,也根本不夠裝進去。也許,蟲族的孢子囊就跟人類的車輛差不多,有著不同的規格型號。而且,看著這些東西,讓杜天豪感到一陣惡心。

它不是由金屬制成的。這不是自己所能明白的技術。它看上去……嗯!像是有機構合成物。很多肉,甚至全是肉。如同自己此前在溫室里看的那些,只是大了許多。也許,這就是泵站人員在三角洲泥地里發現的東西,并且被他們拖回來用作研究?

見鬼!孢子囊有什么好研究的?難道他們不明白,每一個泰倫蟲子都意味著恐怖和死亡嗎?

突然,身后傳來了雜亂的哭聲和激光槍射擊聲。

杜天豪猛然轉過身去,看見一名罪兵的身體被拖過了房間,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帶,還有一大片被撕爛的骨肉。很多士兵手中的激光步槍咆哮著,閃動著。有什么東西在陰暗處移動,恐怖而迅速。這東西有爪子,四只爪子。

它從腰部切開了萊斯特的身體。可憐的家伙,他在被切成兩半的時候,仍舊還在沖著殺害自己的怪物拼命開火。

那頭蟲子現在跑到尼克斯的右邊了。他大叫著開始射擊。

杜天豪憤怒了。

就在他想要拔出鏈鋸劍沖過去的時候,忽然腦袋上挨了從面過來的重重一擊,然后,徹底失去了知覺。

睜開眼睛,杜天豪醒了過來。

他因為夜汗而渾身濕滑而且他的頭很痛。這個噩夢從他們進入泵站開始,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天時間。這個噩夢比任何東西都要真實。現在只有杜天豪、尼克斯和其他幸存的罪兵守在這個泵站里。他沒法擺脫這個噩夢。不過,他對自己經歷過的那些,感到十分恐懼。甚至可以嗅到,能感受到那種可怕感覺。

這嚴重干擾了他的睡眠,以及他清醒時的精神狀態。

一個基因盜取者把自己打昏了。那家伙就是個被感染的人類,身上還穿著軍服,但肉體和思維,全部都被泰倫蟲子吞噬,然后占據。

杜天豪跳下行軍床,穿上一件嶄新的制服。外面正是白天,他能聽見人的呼喊聲和車輛的引擎聲。

他需要行動起來。如果想要渡過心靈創傷期,就必須保持身體健康和意志堅強。

簡單來說,就是正常的活著。

杜天豪想要到外面去,去曬曬陽光,再看看運兵車和送貨機碾過泥地。難得的,一場暖和的雨灑在街道,組合式屋頂,這座集體農莊所在地的水塔群看上去就是一片尖塔,這里幾乎被放棄了,也難怪蟲子一直沒有把這里當做重點攻擊目標。

上校會想到這里是如此的景象嗎?

他恐怕覺得,這里所有的人都死了。就像他所需要的那樣,光榮的戰死。

杜天豪從一臺廢棄的重型機械旁邊走過,他試著放松自己。尼克斯殺了那東西,用激光步槍把它打得粉碎。并且用同樣的方法,干掉了兩只或者更多。然后,尼克斯和其他搜索泵站的部隊在周圍設置了地雷。

尼克斯的表現根本就是一個真正的軍人。無論他此前做過什么,現在,他的言行舉止,乃至動作,都對得起皇帝的信任。

罪兵,并不等同于就是罪犯。

在這個問題上,上校毫無疑問是走進了死角。

而且,上校本人也戰死了。

消息是在兩天后傳來的。那個時候,杜天豪及其麾下的小隊,仍然駐守這這個泵站。

"間戰役在兩個月后結束。與其他留守部隊一樣,十三懲戒軍團損失慘重。戰亡率高達百分之三十,重傷以及暫時性失去戰斗能力的可恢復傷員總數,高達二十一萬七千余人。

十三懲戒軍團幾乎被打殘了。但這不重要,任何戰爭都是生絲交織,死人本身沒有任何價值,活下來的,也才順理成章有了更多的機會。

杜天豪很幸運,他跟隨第三批,也就是最后一批留守部隊撤回了主世界。之所以這樣做,并不是因為杜天豪及其小隊成員天性勇敢,而是該死的泰倫蟲子用生物能量屏蔽了通訊網絡。直到最后時刻,一艘負責搜救的重型飛艇,才非常偶然的發現了這支駐守在泵站里的罪兵小隊。

杜天豪再次得到了晉升,肩膀上的徽章變成了少校。

可無論如何,他仍然還是一個罪兵。

尼克斯。凱奇的思維意識再也沒有出現過。那個家伙似乎是死了,也可能是累了,主觀意識就這樣永久的沉睡,或者干脆就是永遠離開了這具身體。這對杜天豪來說多少算是一件好事。兩個靈魂共同使用一具身體真的很麻煩。很多時候,杜天豪甚至產生了某種錯覺,認為自己根本沒有離開地球,只是還在睡覺,做著一個很長的,幾乎永遠不可能醒來的噩夢。

杜天豪并不知道這是泰倫蟲族對人類帝國發起的第二次進攻。在帝國軍務總部和教廷的軍事備案當中,這一次的蟲族攻擊部隊編號,被稱之為“芬里爾”,北歐神話當中吞噬了主神奧丁的巨狼。

在這里,感覺不到“蜂群”的存在,與“蜂王”之間也沒有絲毫聯系。杜天豪并不知道蘇浩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兒。人生之間的交匯和錯落就是如此奇妙,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也不會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能夠對這個世界造成什么樣的影響。

杜天豪就是杜天豪。

很多年以后,十三懲戒軍團有了一個新的裝甲步兵準將師長。他的名字,就叫做杜天豪。

在人類的字典里,“黑市”所代表的意義,相當于用正常手段無法購買到的一切東西。

與所有在野外重新建立的城市一樣,荒土城內東向位置,那片在舊有建筑上,重新搭建而起的低矮平房。正是地下黑市的所在。

嚴格來說,這樣一間完全公開化的市場,與這個詞語似乎根本沒有任何聯系。

因為,能夠進入這里交易的所有物資,不僅完全合法。并且,就在這幢建筑物的大門口,還赫然站有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守衛著所有進入其中交易者的安全。

盡管如此,在荒土城的居民看來,這里仍然還是無法逃脫“黑市”的冠名。

畢竟,擺在這個市場內自由出售的貨物,已經遠遠超出了正常人類能夠接受的范圍。

用食鹽腌漬,晾曬成干的人肉塊。每公斤售價半天運力。

如果不是在荒野上長時間生活的人,恐怕很難看懂這句話的具體內容。

其實,這不過之是以物換物的一種另類方式罷了。

肉干的含意很簡單。就是來自被殺者身體的某一部分。

至于“運力”。則是在新建居民點里較為流行,也就是類似貨幣流通的一種說法。

將一堆物資,從甲地運送至乙地。其中所需要的人工,就是運力。

城市里的房屋數量極其稀少。并不是所有進入城市的居民,都能擁有一間相對獨立的住宅。因此,在邀請旁人協助自己搭建房屋,或者進行某種日常活動的時候。就必須支付一定數量的實物報酬,用以交換對方付出的人工。

運力的單位,可以小時計算。也可以擴大為天、周、月……具體的計算方式,當然是以各人所需的情況而定。

一句話,你可以通過勞作換取必要的實物報酬。甚至,出賣你身上所有的東西,來換取自己最為迫切需要的貨物。

這僅僅只是黑市交易的一種最普遍方式。與之類似的方法,還有很多……

黃河端坐在一塊平整的大石上。面無表情地望著不遠處那幢略嫌低矮,卻由近百名武裝民兵嚴密守衛的石頭建筑。

那里,是荒土城黑市的核心所在。

用通俗的話來說,也就是所謂的“大戶交易室”,或者“vip貴賓室”。

也許是等待的時間過于長久,他百無聊賴地從口袋里摸出一片顏色白凈的肉干。慢慢將之撕成小片,緩緩地塞入口中。

這是經過特制的干鼠肉。

黃河并不反對吃人。

餓到極點的時候,恐怕就算是糞便中殘留的食物剩渣,也會被人們爭而搶食。何況是比其干凈得多,也更能充饑的大塊肥肉。

但是,他對吃人并沒有任何嗜好。

他僅僅只是在需要的時候,才會食用同類的身體。

想比之下,以老鼠為食,在感覺與理性方面,都要好得多。

而且,肉質也會更加細嫩鮮美。

半小時前,荒土城的城主,引領著一批特殊的貴客進入房中。

黃河現在就在等待著。等待那幢房間里的人們,給出一個最后的答復。

他并非不想出面。

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如果對方拒絕接受客人們提出的新條件。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再行出現,效果肯定會比現在好得多。

按照正常人的習慣,在得知事物的發展規律,與自己慣常所知大相徑庭的時候。總會經歷不解、驚訝、憤怒的全過程。

黃河就是這樣。

感覺來到一個全新世界的時候,他很是興奮。

然而,這里的一切,與想象中完全不同。

傳送門里那兩塊無法融合的光明與黑暗究竟是什么?黃河至今為止也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

他只知道,自己被傳掃過來,就在這個地方,就在這里。

最糟糕的時候,只有自己一個人。

其余的人,在越過光明的那一刻,全部消失了。

這個該死的世界,就跟自己此前所在的地球沒什么兩樣。

同樣遭遇了災難,到處都是饑餓,到處都是戰爭。

黃河牢牢記得,自己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候的樣子。

睜開眼睛,黃河看到了一個無比肥胖的丑陋女人。

她真的很丑,而且身上散發著惡臭。

那是一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那個女人居然想到利用潮濕的環境,在很多腐朽的爛木頭上培育蘑菇,將其當做主食,從而生存下來的辦法。

幾乎沒有什么光,黃河對于那個女人的了解不是很多,甚至難以看清楚她的臉。可是黃河知道,這女人真的很丑。

她把黃河在地下室里關了很久。這婆娘力氣太大了,黃河根本不是對手。就這樣,人生中最悲慘的一幕從此開始。黃河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如此可怕的女人反復蹂躪,長達半年之久。

她的需求是如此旺盛。天知道在那種可怕陰暗的環境下,她怎么還會還有心情做那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