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璐璐帶來的條件是極其苛刻的。可是與整個國家與民族的毀滅,日本方面接受的可能性極大。
“我們可以出兵,也可以給予你們相當數量的強化藥劑。當然,這一切都不是白給。我們需要晶石和銀骨,需要在指定區域設置基地。這是談判的基準點,也是我們的初步意向。具體細則會由下面的人具體進行討論。消除戰亂得到和平是我們共同的愿望,既然你們選擇相信我們,我們也就不能讓你們失望。”
首相官邸位于新東京基地市二十層。在這里,楊璐璐一行受到了隆重歡迎。對于急待達成談判目標的日本方面,楊璐璐的致辭不卑不亢,令人無可挑剔。
歡迎宴會是極其豐盛的。只是在看過平民區混亂,聽過小澤榮麗關于嬰肉料理的相關介紹后,楊璐璐本能對一切“刺身”概念的食物都抱以拒絕。無論是粉嫩脆嫩的北極貝,還是綿軟爽口的金槍魚壽司,她統統直接略過。就連烏冬面里的熟牛肉配料,也必須親自看著廚師是從牛腿上切割下來,整個烹飪過程完全由貼身警衛監管,確定沒有任何亂七八糟的物質摻雜,這才能夠勉強入口。
出乎意料,日本政府內部在以“繳納晶石和銀骨,以換取國方面援軍”一事上,抱有相當大的分歧。世界各國都在進行關于這兩種物質的研究,銀骨對生物進化的促進效果,以及晶石在能量聚合方面的特殊作用,漸漸開始被世人所知。國人在這方面走在前列,是所有人共知的。最顯著的例,就是諸多“蜂群”成員青春不老的奇異現象。
既然是談判,討價還價當然不可避免。日本方面的態度一直很強硬,要求國以晶石能量和銀骨使用技術進行交換。否則,即便國方面出兵,也不可能從日本列島帶走一顆晶石,一塊銀骨。
大家都不是傻瓜,都能看穿真正的實際利益究竟是什么。
對此,楊璐璐不置可否。她告訴代表團每一位成員:“既然他們愿意拖,那就隨便。反正,時間站在我們這邊。
一百多年時間足夠發生太多的故事。為了讓蘇浩詳細知曉一切,王啟年專門制作了一份特殊檔案,收錄了自蘇浩離開以后,地球上發生過的各種事件。這些資料的數量是如此之多,涉及范圍與科技層面是如此之廣。由于脫離地球太久,科技斷層很難在短時間內進行彌合,蘇浩足足花了近半年時間,才熟悉了全部檔案。
資料末尾的時間,正是楊璐璐出使日本的那個時候。至于代表團與日本方面達成的最后結果,蘇浩自然不得而知
他第一次對“回家”這個概念充滿了信心。夜影的“探索一號”目前正在航程,比這速度更快的新型航艦已經從地球出發,能夠在預期時間追上舊式的“探索一號”。兩艘飛船會進行技術合并,以及增速等一系列相關工作。就算是從地球至紅龍星球之間的距離長達七萬億光年,也總有到達的時候。何況,王啟年仍然在地球上孜孜不倦研發更快、更新的飛船。如果傳說的超遠距離跳躍技術真的投入使用,連接兩地之間的距離,就再也不是問題。
亞特蘭蒂斯人早就有了類似的技術。海底金字塔就是最好的證明。很遺憾,科學院一直無法解密,也無法參破那種神秘的傳送門。
莫離扎卡要塞會議室的風格很是粗獷,這里保持著一百多年前初建時候的風貌,墻壁全部是大塊巖石砌成,穹頂上偶爾裸露出金屬支架,唯一的裝飾只是幾幅水墨畫。盡管裝飾與基本格局毫不相配,卻有一種令人能夠安靜下來獨坐沉思的特殊魔力。
“基礎的計劃方針仍然還是發展科技。沒有掌握絕對技術力量優勢以前,我們不能進行任何冒險。”
參加會議的人除了童延峰和秦無衣,就只有包括陳靜在內三名剛剛從地球傳送過來的“工蜂”。地球發展一個多世紀的技術積累,對蘇浩來說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最佳禮品。
童延峰手里攥著一份件。那是從陳靜電腦里拷貝出來的技術名目總本,列席會議的每個人都有一份。除了這個,還有一些涉及領域相對的特殊技術,也被打印成一個個帶有醒目“絕密”字樣的小冊,在人們手邊不斷傳動
“我有一種預感,解決問題的關鍵,就在這里。”
蘇浩隨手點開控制器,會議桌上立刻出現了三角形立面圖的投影。他慢慢撥弄著桌面上的鍵盤,使投影圖像隨著自己的要求緩緩轉動。目光掃過圖面上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銀色光點,語調也變得沉重而感慨:“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每一個坐標,都代表一顆星球。紅龍星球與地球就是最好的例證。也許有例外存在,但我可以肯定,這些坐標都可以通過金字塔進行傳送。地球上有,這里也有。”
“我們一直沒辦法弄明白如何找到回去的路。”
秦無衣單手握住面頰,短硬的胡茬把手心摩挲出一片“沙沙”聲。他的眉頭緊皺著:“遠距離傳送涉及到的技術要點實在太多了。即便是地球方面,現在仍然無法解決這一難題。王院長派出星際艦隊的做法,其實是另外建立了一條聯系道路。只是需要花費的時間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蘇浩沉默著,緩緩點了點頭。
七萬億光年,整整七萬億光年。如此遙遠的距離根本是不可想象的。然而,就有這么一批人不畏艱險,寧愿在黑暗無盡頭的宇宙消耗著歲月,從幼年時代直至白發蒼蒼。王啟年和夜影拒絕服用藥劑成為“工蜂”,并不能因此認為他們愚蠢。總有一些人需要堅持自己的信仰,總有一些人需要保持無時無刻的清醒。沒錯,王啟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但這并不是他愿意成為自己附庸的前提。老胖身上有種自古以來人的冷傲與風骨,他們能夠包容一切,也有著最特立獨行的思維。他寧愿自己在機械與生物合成技術方面鉆研到極點,也不愿意依靠注射得到永恒生命。他的妻,他的后代,可能連續十幾代甚至幾十代人都必須在太空船里渡過。
有人后悔嗎?
肯定有。
但不管怎么樣,他們終究是“探索一號”的繼任者。
能夠直接從海底金字塔通道傳送,卻偏偏要使用傳統的飛船。這在局外人看來真的很愚蠢。但蘇浩知道,王啟年的目的絕對不是與自己取得聯系這么簡單。不夸張地說,他和老宋現在已經是地球上不折不扣的人類領袖。與他們相比,高立權最多只能算是半個。生物戰爭已經在亞歐大陸終結,以其它陸地作為變異生物養殖場,未嘗不是持續獲取晶石銀骨的好辦法。技術研究不僅僅只是為了探索未知,更多的,還是一種對人類未來的責任。
誰能保證類似的危機不會再次降臨?
在人類以往的歷史上,滅種滅族的災難曾經多次出現過。但無論是肆虐歐洲的黑死病也好,至今無法查明原因的可怕事件也罷,都沒有對人類造成滅絕性傷害。這絕對不是幸運,也不是災難制造者一時間的憐憫。在所有事件背后,其實都存在著最偉大領袖的影。
誰終結了黑死病?
誰保存了人類延續的火種?
這些事情恐怕再也沒有證據和線索可循,但蘇浩很清楚,那絕對不是教科書里用無數贊嘆語言描述過的“團結、智慧、堅忍不拔”等詞語。這些贊美之詞根本不適用于普通民眾。面對危險和死亡,民眾通常不會自救,也沒有更多的信息來源。他們只會哄搶、掠奪、自相殘殺,讓本就糟糕的局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看看病毒爆發初期那些從廢棄城市里逃出來的難民就知道,在那種時候,幾乎沒有誰會想到幫助別人。作為第一意志的求生概念成為了大腦唯一支配。為了活下去,他們只會拼命搶奪生活資料,把身邊無關緊要的人殺死,以求自己存活。
“屠萬即為雄”這句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只有殺得人夠多,才會真正明白殺人的意義和道理所在,才能夠糾集起一批悍不畏死的狂徒聚集在身邊。當這樣的人一多,力量聚集到一定程度,才談得上更多物資的集結,才能讓更多依附者活命。順理成章,領袖也就因此出現。
這與地球上目前的局勢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蘇浩得到了原型藥劑,從而成為“蜂王”,能夠以不血腥殺戮的辦法集合附庸群體。
如果沒有蘇浩,地球上勢必還會出現李浩、王浩、張浩……所謂亂世出英雄就是這個道理。仁慈與善良只會讓自己死得很慘,殺戮才是生物進化與強大的唯一途徑。物競天擇從遠古時代就一直存在,至今沒有變化。
“我們還有時間。”
蘇浩收起漫游的思維,把注意力集到三角形立面圖上:“短時間內消化地球一百多年的科技優勢,當然不可能。但我們有了詳細的技術數據,縮短技術對比的進程也就大為縮短。五十年,甚至三十年,就可以達到與目前地球相同的技術水準。”
童延峰看著手上關于星際巡航艦的技術資料,淡淡地笑著:“我們并不孤獨。說不定什么時候“探索一號”就會出現在我們頭頂。王院長肯定也還會通過傳送門繼續派出更多的技術輸送小隊。當雙方技術力量不斷拉近,也許我們還會掌握比地球更加先進的科技優勢。別忘了,這里的重力遠遠超過地球。物質基礎是決定制造物強弱的根本。以星際巡洋艦為例,同一型號,同一技術造出來的產品,紅龍星球產出的戰艦肯定要比地球戰艦更加強悍。”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童延峰的這番話,蘇浩忽然覺得心臟猛然抽搐了一下。
他隱隱約約有些明白,黑色顆粒為什么會懼怕央山脈里的那座白色金字塔。但實際原因究竟是為什么,蘇浩自己也很模糊。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可如果真正追查實際原因,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是的,我們還有時間。”
蘇浩推開椅站起,以異常深沉的語調說:“一百多年我們都等了,我們還可以繼續等待下去。生物戰爭背后的真正制造者一天沒有被抓住,我們就必須為了這個目標一直走下去。別忘了,我們是人類,是極其驕傲、高貴、智慧的生物。不管我們是不是被制造出來,也不管亞特蘭蒂斯人制造我們的真正目的究竟是為什么,我們永遠不會接收被玩弄,被奴役的命運。我們,是人類。”
紅龍星球的變化令人目不暇給。一百多年的歷史,總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尤其是民眾,思維與接受能力也在不斷推陳出新的各種科技成果面前反復鍛煉著。
伯奈特仍然還活著。他已經一百八十歲了。“老得走不動路”這句話用他身上再適合不過。從去年開始,伯奈特就只能躺在床上。倒不是他不愿意下地活動,而是老邁的身體實在沒有多余力氣作為支撐,就連吃飯、喝水也必須由仆人伺候。
家里的情況比過去好了很多。這很大程度得歸功于伊麗莎白對貴族后裔們的照顧。盡管皇帝從未給予某個女人“皇妃”或者“皇后”的封號,但皇帝的女人仍然可以享受一定的優待。這更多是表現在對其家人工作和生活方面的照顧。伯奈特的幾個兒因此成為商行雇員、企業員工,以及小私營業主等等。伯奈特在家里的地位和權威無人動搖,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比班森活得更久。
班森死得很慘。他在幾十年前被小兒用菜刀砍掉了腦袋。那小當時與一個年輕小妞打得火熱,對方據說也是某個貴族后裔,卻沒有什么財產,日過得很是艱難。班森家小一直想要從他老爹那里得到資助,可是班森什么也拿不出來。兩個年輕人想要結婚,甚至到了女方懷孕即將生產的地步。為了謀奪房產,班森被他的小兒騙到沼澤地砍掉頭顱,曝尸荒野。
這件事情驚動了警察,班森家的小畏罪潛逃。幾年后,在一個偏僻的小城市里被抓。班森家就此沒落。現在,那幢原本屬于他們家的小屋早已被拆掉,變成了鎮公所的禮堂。
伯奈特很恐懼。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這一生,他從幼年時代就經歷了王國戰爭,知道皇帝從不對任何敵人手軟。然而,自從那個人登上皇位后,世界的確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別的不說,如果放在以前,伯奈特打死也不會相信能夠通過電視機收看節目,有自動會唱歌的機器,還有握在手里就可以和很遠地方進行通話的神奇物件。
對了,人還可以在天上飛。最初,他們管那玩意兒叫“熱氣球”。后來,那東西飛行的速度更快,體型也越來越奇怪。據商行工作的兒說,那東西叫做“飛機”,可以在短時間內從大陸這邊飛到那邊,速度快得連雄鷹也追不上
人老了,思維和想法也就產生了變化。
伊麗莎白最終還是沒能成為皇后。她從很多年前就離開了皇宮。也許是那一次與皇帝之間的談話引起了注意,帝國情報局對皇宮內部的侍衛人員進行了大清洗,貴族后裔潛伏在里面的暗基本上被清除。現在,不要說是對皇帝本人有什么額外的想法,就連接近他也極其困難。
無法下床,并不只是因為年老體弱。伯奈特對自己的現狀很滿意,他寧愿就這樣躺在床上老死。年輕人與老人的思維真的區別很大。現在回過頭想想,以前費盡心思把伊麗莎白送進王宮,真是一種極其愚蠢的做法。就算她真的成為皇后又有什么用?這個世界終究是在變化的,奴隸不可能永遠都是奴隸,僵化的思想總有一天會得到釋放。就算沒有蘇浩這個皇帝,也會有其他解放者出現。年輕時候的雄心壯志,在年邁的伯奈特看來真的一錢不值。好吧就算自己真的成為公爵,一樣會老,一樣會死,一樣會變成枯骨糞土。與其拼盡全力去捕捉那一點點遙不可及的“成功”,還不如安安穩穩躺在鋪著軟墊的床上,享受兒孫的問候關懷,享受家庭溫暖與舒服的陽光。
“我真蠢,為什么直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看著窗外被微風吹動,“沙沙”作響的樹,伯奈特滿足而感慨地搖著頭:“不過,現在明白也不算晚。現在的年輕人真幸福,不用背負責任,不用承擔古老的義務。這樣真好,真的很好”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