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紀元

第三百節 訓斥

不是所有努力都能得到回報,希望的結果很可能只是一場虛幻。

欣研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只能嘆息著,從地上扛起男子的尸體,跨過散碎的直升機殘骸,走向已經開到不遠處等待自己的卡車。

找個合適的地方把他埋了,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新貴陽基地市,505集團軍司令辦公室。

蘇浩一把考究華貴的高背椅上,隔著辦公桌,平靜注視著坐在對面的一名中年上校。

恐怕再也找不出比這個房間更窮酸的辦公室。面積狹小不說,家具也很簡單。至于蘇浩坐著的那把椅子,是黃河從廢棄城市里專門弄回來,專門充當身份的招牌。套用他的原話:“沒見過像你這么窮的集團軍司令。不知道的人進來,還以為走錯門來到了廢品收購站。”

生活,必須充滿情趣。

而“情趣”兩個字所代表的成份,并不一定是奢侈賦予的生活。但生活必需品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某些重要的物件。

胳膊杵在桌面上,手里拿著一枚銀質的耳挖子,朝耳朵里慢慢撥弄。每當小銀勺與耳朵內部接觸,產生出止癢的快感,蘇浩就會微微閉上眼睛,沉浸在自娛自樂,甚至隱隱有些快感的迷亂世界里。

他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挖耳屎是如此快樂的事情,帶給身體的愉悅和滿足毫不弱于男女之間的歡愛。

雖然,看起來很骯臟,很變態。

這副假寐微笑的面孔,在桌子對面的上校眼里,產生了截然不同的反應。

他面色陰沉,用陰鷙的目光盯住蘇浩,釋放出憤怒的目光。

“蘇將軍,請注意你的態度。”

上校身子前傾,用手指關節用力敲了敲桌子,以驟然提高的音量喝道:“我是代表軍部最高軍法處與你談話,請你放尊重點兒。”

“最高軍法處”這幾個字,對軍人的確有著難以想象的威懾力。那意味著可以不經過審訊直接判處結果,意味著被逮捕者沒有任何申辯的機會直接予以槍決,還意味著你可能在某個根本預料不到的時候,突然被剝奪一切權力,被人扒下軍裝,當腦子還在一片困頓迷茫的時候,直接投入監獄。

陳尚的腦袋就擺在19u集團軍司令辦公室的桌子上。那副血淋淋的畫面,讓每一個看過的人記憶深刻。19u集團軍如今一片混亂,雖然軍部尚未確定新任司令官的具體人選,可是很多認為自己有能力擔任這個職務的人,都在以各種方式私下或公開的活動。那種群情涌動的狀況,很有些和平時期美國大選的味道。不外乎都是相互潑臟水,相互揭開傷疤,讓對方的尚未把屎擦于凈的屁股,和自己涂抹了大量化妝品的臉同時暴露在公眾面前。比一比,看誰更漂亮?看誰更受別人喜歡?

送錢送物賄賂上級只是最基本的方法。把自己妻子或者女兒送到決策者床上,才是真正高明的手段。當然,還有更多骯臟下流卑鄙無恥的辦法。在這種決定職位高低與身份地位的關鍵時刻,人們已經不再注重什么該死的尊嚴和人格。總之一句話————只要老子上去了,你就永遠被老子踩在腳下。到時候,付出的一切都能收回,還能得到不少利息。

這是陰暗面。

在明面上,當然也有想要通過正當方式,從中獲取機會和收益的人。

方法也很簡單————只要找出最重要的案件嫌疑人李欣研,送交軍法部門,讓上面的軍部大佬看見自己的能力和功績,就已經足夠。

很多人都帶有這種想法,蘇浩面前的上校就是其中之一。

陳尚之死造成的影響很大,很惡劣。軍部之所以對此感到震怒,并不僅僅是事件本身這么簡單。在孫湛等軍部委員眼里,欣研實在是開了一個非常可怕的頭,用釋放出“潘多拉盒子”里的惡魔來比喻,也毫不為過。

局勢動蕩、戰局膠著,加之軍隊內部各種貪污腐化橫行,下級官兵的不滿情緒越發強烈。欣研殺死陳尚一事,已經隨著19u集團軍內部人員不斷擴散信息。很多人都知道兇案發生,可他們并不認為這是欣研的錯,而是把所有問題都歸結為已經死掉的陳尚身上。誠然,案件內幕可能永遠不會公開,不明就里的揣測者只是下意識認為那是陳尚的問題。因為他是將軍,是集團軍司令,欣研只是區區一名女上尉。只要出了錯,人們總認為是當官的首先態度不正,自身有問題。

想象與事實驚人的吻合,案情公開與否并不重要。下級官兵對軍部的失望,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再這樣下去,恐怕會演變為全軍規模的范圍嘩變。

下面的人造反,上面的人總是很恐懼。

用美化過的詞語來說,這叫“起義”。

實際上,就是暴動。

505集團軍里多了很多“調查人員”。上校只是其中之一。他們的目標很明確:以蘇浩為突破口,找出殺人犯李欣研。

“呵呵說說看,我怎么對你不尊重了?”

蘇浩微笑著,從耳朵里挑出一團濃黃色的惡心耳屎,用小拇指甲用力彈向上校身后的墻壁。看著上校勃然驟變的面孔,蘇浩臉上依然蕩漾著迷人的笑。

“從你走進這個房間,有人給你搬椅子,有人為你泡茶,還有人按照你的要求,專門拿來了紙和筆,在旁邊做著記錄。這一切都沒有讓你自己動手,都有人代勞,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上校絲毫不改臉上近乎固定的倨傲,冷冷注視著蘇浩,對諷刺的話語充耳不聞。他重重咳嗽了幾聲,用帶有命令式的口吻說:“蘇將軍,請你配合我的工作。”

蘇浩矜持地笑笑:“當然,我正在配合。你是最高軍法處的人嘛我們都應該怕你,應該尊敬你。”

即便上校的涵養再好,也很難忍受這種毫不掩飾的嘲笑。他繃緊了臉,暗地里用最痛恨的字眼詛咒蘇浩,慢慢張開嘴,問:“請告訴我,李欣研在哪兒

蘇浩看了他一眼,非常于脆,懶洋洋地回答:“不知道。”

上校盯著蘇浩:“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蘇浩微笑著,毫不相讓:“難道你聽不明白我說的話嗎?”

“李欣研殺了19u集團軍的司令官她殺了一個將軍”

上校沒有顧及在旁邊記錄談話內容的隨行軍官。他朝前挪了挪椅子,距離蘇浩更近,聲音越發深沉:“我得警告你你的妻子是一個殺人犯,她比你想象中更危險。軍銜和職位對她沒有任何威懾力,她的膽大妄為令人震驚。殺人這種事情,會從最初的恐懼和不適應變成另外一種狀態。她會像吸毒一樣,對殺人感到上癮。一個又一個,先是外面的人,然后是自己人。當你覺得應該和她親熱的時候,她會用刀子割斷你的喉嚨,從肚子里掏出腸子,然后像對付陳尚司令官那樣,把你的腦袋擺在桌子上慢慢欣賞。”

“哦瞧你說的,簡直聽的我頭皮發麻,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蘇浩故作驚訝地縮成一團,用很是夸張的口氣驚呼:“你是不是看了太多恐怖片?以至于滿腦子都是這種可怕血腥的念頭?平時沒事兒少看那些東西,對身體不好。以前我認識的一個人,就是因為看《午夜兇鈴》,被電視里鉆出女鬼的鏡頭活活嚇成陽痿。從那以后他再也沒有直起來,然后老婆離婚,他兒子管他叫“二媽”。你可千萬不要步他的后塵。”

上校剛剛略有好轉的面色一滯,隨即露出兇暴狂怒的潮紅。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惡狠狠地低吼:“蘇將軍,你什么意思?”

蘇浩皮肉不笑地看著他:“這就是你對上級說話的態度嗎?我可是少將,而你只是上校。”

“你最好把事情搞清楚————我代表最高軍法處,如果不想被李欣研牽連,你最好老老實實把她交出來。”

“我不知道她在哪兒。”

轉了一圈,問題又回到原處。

這已經是蘇浩從前天開始,對付過的第四個訊問人員。

無論是第一個上尉,還是面前這個上校,這些人都帶有陰冷強悍的氣勢。這也許是軍法處人員的最明顯特征,然而蘇浩并不喜歡,甚至感到厭惡。

“既然你要跟我玩文字游戲,那我完全可以奉陪————”

上校臉色一陣鐵青,他擠出一絲冷笑:“你以為你是什么?將軍?哈哈哈哈……在最高軍法處面前,“將軍”兩個字什么也不是。只要軍部一道命令,你現在就得脫下軍裝,滾出基地市,比街上的癩皮狗都不如。實話告訴你,l96集團軍已經展開全面搜捕,你老婆很快就會被抓住。最高軍法處完全可以弄出一份由她親筆簽字的口供,指認你就是兇殺案背后的主謀。到了那個時候,你還算什么……唔……你于什么?住手……快住手……”

不等上校把話說完,忽然看到一只碩大無朋的拳頭迎面砸過來,徹底占據了自己的全部視線。

上校感覺自己高挺的鼻梁斷了,整個人從座位上飄起,后仰,在空中翻轉了一百八十度,膝蓋撞在身后的墻上,然后墜落地面。

劇烈的疼痛,從身體每一個角落驟然爆發出來。它們死死束縛住上校的身體,他無法做出任何動作,甚至不能掙扎。只能慘叫著,任由蘇浩撲過來,扳住自己的胳膊,以反方向朝后硬掰,發出令人驚懼的可怕“咔嚓”聲。

“我老婆殺人關你屁事?”

“搞清楚你的身份,區區一個上校,在老子面前耍什么威風?你他媽的算老幾?像你這種一輩子呆在軍法處,連戰場都沒上過的白癡也敢沖老子咆哮?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斃了你,最高軍法部長連個屁都不會放”

說著,蘇浩拔出手槍,對準上校后腦,“砰”的一下扣動扳機。頓時,房間里彌漫開濃烈的火藥味兒,還有濃重的血腥。

憤怒歸憤怒,當場殺人肯定不可能。蘇浩的暴怒也只是嘴上說說。這一槍,他瞄準了上校的左耳,整個耳朵被炸飛,小半張臉上的皮膚被炸開,卻并不致命。

墻壁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巨大的槍聲傳到外面走廊上,很多人沖了進來,有隸屬于蘇浩的衛隊成員,也有隨同上校一起過來調查問題的幾名軍官。

眾目睽睽之下,蘇浩仍然沒有絲毫顧忌。

他把手槍扔到一邊,掄起拳頭,對準上校狠狠亂砸。第一拳就落到臉頰側面。圍觀的人們看到:上校整個下頜骨徹底癟了下去,耳朵也能聽見骨骼粉碎的聲音。

拳頭仍然在不斷起落,沉悶的撞擊和骨頭裂音,令人忍不住覺得想要顫抖。奄奄一息的上校鼻孔和嘴里冒出鮮血,雙眼已經發直。他連慘叫的力氣也沒有,只有手腳不由自主的抽搐著,肩膀和膝蓋等部位卻徹底粉碎,而且是無法通過醫療手段修復的那種。

蘇浩連續砸了十幾拳,當他把上校像破爛一樣拎起來的時候,水泥地面上已經多了幾處明顯的凹坑,帶有清晰可見的拳印。

直到胸中的怨氣徹底發泄出來,蘇浩才把半死不活的上校扔開,整了整略微凌亂的衣服,抬手指著房門,沖著接住上校,正圍著他手忙腳亂實施急救的一于軍官狂吼。

“給老子滾出去————”

夜,漸漸深了。

蘇浩站在指揮部樓頂,注視著遠處地平線上空閃爍不定的星星,微微笑了起來。

黃河站在他的身后,仍然挎著槍,嘴里叼著香煙,悶悶不樂噴出一口濃煙,很不明白的問:“怎么?白天時候你還沒樂夠?那家伙被你打得四肢殘廢,恐怕這輩子都得坐輪椅,有那么好笑嗎?”

“那幫廢物有什么好笑的?”

蘇浩攏了攏披在肩膀上的大衣,眼睛里露出清澈如水的目光:“真沒想到,欣研居然于掉了一個集團軍司令。想象第一次跟她見面的時候,只是個受驚過度的小女生。現在……用“兇殘成性”來形容一毫不為過。呵呵當然,這是開玩笑的說法。”

“其實,你們夫妻倆都很殘暴。”

黃河很難得的開了句玩笑,面部表情卻顯得一本正經:“如果不是杜天豪他們把消息傳過來,我還真以為你老婆打算帶著叛軍自立門戶。話又說回來,這種事情換了誰都差不多,陳尚那個老混蛋居然敢打你女人的主意。如果是我,就不會只是把腦袋砍下來那么簡單,至少應該把他切成碎塊喂豬,那才符合利益最大化的理論。”

蘇浩抬起頭,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寒風。在這個寒冷的季節,荒野上的景物已經變得蕭瑟,樓頂的視野寬闊,沒有了密集人口造成的污染和廢氣,夜空也變得格外晴朗。遠處的星光很亮,仿佛觸手可及。

再過幾天,日歷就要翻過新的一年。

也就是之后的第三個年頭。

“一號蜂巢目前的建設進度怎么樣?”

“一切順利,物資和原料都很充足。地下區域的掘進建設已經進入第三階段。外圍周邊地區的偽裝也很不錯。至今為止,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員接近。對了,老宋修改了你原先制訂的緊急防御計劃。他在警戒區周圍派出了五百名守衛,這些人隨身攜帶著阿爾法基因藥劑。遇到無法解決的突發情況,可以在短時間內變成進化人。緊急撤退路線準備了三條,都是通往國外,非常安全。

“那些派出去執行擴散計劃的人怎么樣?實際控制區達到什么程度?”

“就目前反饋回來的情況,計劃還算順利。但實際控制區還沒有準確的界限。進入周邊地區的流民實在太多了,我們無法進行準確的統計。他們可能在任何地方定居,也可能因為某些特殊原因,不斷轉移,并尋找新的定居點。不過,就目前的情況看,昆明周邊的局勢還算穩定。有武國光和李道源在那邊,平民很容易被軍隊吸引過來。”

蘇浩眼睛里掠過一絲亮光,嘴角慢慢浮起一絲笑意。

他還有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城外那些難民的同化程度,現在到了哪一步?”

“血液注入率達到百分之七十五左右。”

黃河彈了彈煙灰,很是警覺地朝著四周觀望片刻,確定沒有任何可疑的信號,這才上前幾步,湊近蘇浩的耳朵:“新編師團的軍事主官比我們想象中盡職得多。無論招收新兵還是訓練的速度,都比預計中更快。從北方戰區和西安基地運過來的物資,已經超過正常編制需求足足六倍。那些東西就連我看了也覺得眼紅。想當初,我們連一顆糧食的補給也沒有。現在,這幫該死的家伙卻要什么有什么。呵呵這就是上面有人幫罩的好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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