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掌幾乎就是在孟奇剛剛察覺棲鳳琴不對時陡然拍出,無聲無息,沒有勁風,沒有罡氣,只得殘影,泛著黑色的殘影!
雙方尚有一丈多的距離,可“阮玉書”的手掌仿佛穿透了重重虛空,亦或者一層又一層的水幕,帶起細微“漣漪”,一下就出現于孟奇面前,也不知“她”是縮地成寸,還是借助了幻陣,亦或者真地找到了虛空的縫隙。
一口火焰鑄就的長劍突兀冒出,擋在了這一掌前面,發出沉悶響聲。
而幾乎同時,孟奇身體微側,長刀豎劈,軌跡玄妙,銀白電光環繞。
當!掌刀相擊,孟奇只覺右手發麻,經脈骨骼血肉隱有寸寸破碎之感。
這是和白七姑交手時亦未出現過的狀況,半是倉促出刀,未能斬中掌勢薄弱之處,半是對方功法詭異,實力更強!
蹬蹬瞪,孟奇先是難以承受般向后退出一步,接著借勢展開身法,似退實左,避開了對方的后續一掌。
直到此時,孟奇才發現對方出手后氣息改變,再也無法偽裝成阮玉書,臉部變得模糊,身軀拔高變壯,但非是自己認識的任何一人。
他左手探出,握住倒飛回來的流火,刀劍齊用,不敢有任何怠慢。
這是一個比白七姑更危險的敵人!
而且是充滿了殺機的敵人!
對方如化黑影,速度極快,孟奇剛握住流火,就已一掌拍來。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與先前偷襲需要收斂聲勢不同,這一掌帶出了滿空呼嘯之聲,掌心漆黑,如握污穢,似有金屬之色。
孟奇早就天人合一圓滿并返璞歸真。時時都能與自然相合,心靈之中一直呈現周圍點點滴滴,巨石、流水、荒地、昏暗天空,甚至幻陣模擬的天地運轉態勢皆纖毫畢現,并且可以感應到元氣大海彌漫身周,浸潤身體。補足真氣和體力,恢復精神。
可隨著黑掌拍來,這種與天地自然合一的微妙狀態頓生變化,孟奇只覺元氣大海猛然澎湃,呼嘯洶涌。再無隨著自己一呼一吸起伏的浸潤之感。
“巨石”破碎,“流水”干涸,“荒地”開裂,“天空”漆黑,孟奇心靈之中的景象宛若末日,天人合一的保持變得艱難,對天地之力的借用也變得艱難!
六滅落神掌?
六滅人魔?
完美半步!
感受到這一掌的詭秘可怕后,孟奇心里油然而生這幾個詞語。
念頭浮現。不擾冷靜,孟奇身法變化,側身一刀化弧。似剛似柔,似陰似陽,似攻似守,蘊有太極圓轉之意,陰陽摻合之道,恰到好處兜中掌勢薄弱之地。
噗。無聲無息間,黑掌回收。刀勢破滅,毫無勁風溢出。孟奇通體泛著淡金,手臂依舊酥麻,內里似乎在寸寸破裂。
他腳步連踏,卸力發勁,鬼魅游走。
敵人亦是跟著展開步伐,雙掌接連拍出,不給孟奇閃出空當的機會。
趙恒奔走之際,不斷清除雜魚,左拳右劍,皆是《驚世書》所載的招式,刻意收斂了輪回兌換而來的內容,猶是如此,他境界和招式都勝過對方不止一籌,舉手投足間都讓他們難以抵御。
往往這個時候,對方都再無戰心,由長輩拉出陣法,可現在,趙恒眉頭深深鎖住,因為剛才被自己一掌打暈過去的柯家子弟依舊直挺挺倒在地上,毫無脫離的征兆。
“幻陣與長輩氣息都失效了?”趙恒聞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
于是他辨別方向,放棄清除雜魚的舉動,欲求早點和同伴會合。
剛奔出一段距離,他聽到了豪爽的女子笑聲:“居然遇到了魏王,如此機會,怎么能放過?”
來人正是白七姑,她滿臉戰意,打算為晉王出力,將趙恒逐出戰場。
蹬蹬瞪,白七姑奔跑如兇獸,呼吸間就到了趙恒面前,一拳搗出,沉重壓身,緩慢動作。
見白七姑根本沒給自己講述異常的機會,趙恒哪敢任她打中,現在可不能直接脫離了!
他神色一變,長劍豎直,劍尖與眉心平齊,仿佛禱告祭天。
長劍刺出,風云變色,呼嘯之風纏繞云氣,化作真龍。
此劍奉天承運,一下就擺脫了大地的束縛,刺向白七姑身體,隱隱約約之間,天地似乎對白七姑有所排斥了。
兩人交手幾招,打得塵土飛揚,一道人影奔至,手提長刀,臉型方正,剛硬英武。
“嚴沖,快來助我!”白七姑雖得上風,卻一時半會難分勝負,擔心晉王被人提前逐出,所以看見這道人影后,欣喜招呼。
嚴沖輕輕頷首,提刀掠近,猛然劈出,恰似突起驚濤。
“有鬼……”趙恒話未說完,就被兩人圍攻,一時岌岌可危,哪還有余力說話!
齊正言在林中繞路,試圖出去,突然撞見一人。
此人身著素袍,手轉念珠,面容清癯,乃太子身邊一位僧人——作為太子,他有資格帶兩人入場。
“阿彌陀佛。”這位僧人沒有突襲,誦念了佛號之后才雙手拇指相對,齊齊推出,結日輪之印。
耀眼光芒從他雙手之間的空白綻放,宛若大日降臨,遍照八方,刺目至極,掌勢則充滿了灼熱之意。
齊正言抽劍斬出,劍似赤霞,與孤鶩齊飛,暗藏玫霞蕩之力,將僧人的日輪印引開。
他雙眸泛著紫色星點,幽深如同宇宙,毫不畏懼日光的照耀。
僧人連施寶瓶印、大金剛印、獅子印、內縛印,如明王降世,將齊正言壓制。
但齊正言似乎將渾天寶鑒與浣花劍派劍法融會貫通,揮灑寫意。時而星河天蕩,時而寒光遠襲,面對境界高于自己一籌的僧人,絲毫不露敗相,反而有守有攻。
阮玉書抱著古琴。行走于荒地之中,若遇到想欺負“弱女子”的對手,往往只是“亂神曲”、“震心之音”、六脈神劍就將他們打發,連送歸咒、廣寒咒和天龍八音都不必。
前方行來一位寬袍大袖的男子,豐神俊朗,手提長劍。正是崔轍。
看見阮玉書后,他哈哈一笑:“居然遇到玉書妹妹,可以聆聽佳音了。”
他自幼愛好音律,似乎有意試一試阮家神曲。
阮玉書沒有退縮,她遭遇過的強敵絕對多于崔轍。左手抱琴,右手就要撫動。
突然,崔轍微微一愣,皺起了眉頭,然后對阮玉書道:“外面出了變故,幻陣內很危險,玉書妹妹盡快脫離。”
說完,他身影浮動。穿過層層“水幕”,瞬間消失在阮玉書眼前。
之前圣皇魔令的變故讓崔家多有警惕,不太放心崔轍入陣的安全。另有一些布置,所以崔轍是最先被尋到并拉出陣法的,與此相似,王載僅比他慢一步離開。
聽見崔轍的提醒,阮玉書黛眉微顰,加快步伐。試圖尋找同伴,提醒他們。
走了一陣。她攀上一座小丘,聽到了前面沉悶的雷鳴。
抬眼望去。前方天空昏暗,兩道人影不斷移動,一方刀劍齊施,一方雙掌紛飛,或有雷電,或冒火焰,但都迅速破滅消弭。
四周昏暗如同末日,雙方難解難分,僅以目測,孟奇略處下風,一時擺脫不了對方。
見此情狀,阮玉書雖清冷依舊,卻似乎舒了口氣,打算翻過小丘,進入琴音范圍,施展瑯嬛十二神音,助孟奇盡快解決敵人。
就在這時,她心有所感,側頭望向左后方,只見一位身披黑袍臉戴面具之人迅速靠攏。
“九天雷神!”阮玉書黑白分明的眼中,瞳孔收縮如針尖。
九天雷神似乎被陣法壓制,難以飛行,可速度之快,眨眼就縮短了上百丈的距離!
只要幾個呼吸的時光,他就能看到孟奇和自己,遙遙出手!
孟奇刀法與劍法齊齊展開,沒有半點藏私,不僅盡展各種真意,不斷破勢,擊其薄弱,而且不斷布局,巧妙落子,時而催動紫雷勁或借助流火的神異突然發難。
但他每一刀每一劍都仿佛毫無用處,只要被對方黑掌拍中,無聲無息間,勁力自散,刀勢破滅,電火消弭,刀劍講的所有故事都被中途打斷。
六滅人魔聰明地選擇了以境界和功法壓制,沒有試圖和孟奇比拼招式境界和心靈意志。
一招招下去,孟奇愈發覺得周圍元氣大海洶涌澎湃,再難有浸潤恢復的機會,真氣還好,體力與精神緩慢而堅定地下降著,而“天人合一”狀態也越來越無法保持,因為“自然”接近破滅,步入末日!
更為可怕的是,這種破滅開始蔓延至孟奇肉身,不死印法根本沒辦法卸掉或化解這種詭異的攻擊,若非強橫,淡金閃耀,孟奇早就肉身破滅而亡了!
六滅人魔很有耐心,一直與孟奇纏斗,不給他出殺招的機會,亦不給他逃脫的機會。
同樣的,六滅人魔自身亦找不到決定勝負的契機。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這是孟奇最大的感受。
氣機糾纏之中,強大的壓迫力自六滅人魔而來,讓孟奇的氣勢漸漸攀升,但由于六滅人魔的游走式打法,這種氣勢的攀升很是有限……
看著九天雷神急速靠攏,阮玉書先是略有畏懼,接著深吸口氣,盤腿而坐,雙手皆是放于琴上。
這時,她腦海內響起了九爺爺阮康的聲音:“局勢有變,陣內危險……”
心靈交流僅是瞬息之間,阮康總算找到她了。
阮玉書突地發怔,而阮康察覺不對,借助氣息感應四周:“你附近有外景?快隨我離開!”
阮康發覺了九天雷神,語氣極其嚴肅,因為陣法變化的關系,他一時透不進來太多力量,只能拉人離開。
阮玉書感覺到身上附著的氣息開始引動,臉上難得浮現復雜情緒,轉頭看了看苦戰的孟奇,遙望了或許還在激戰的齊正言和趙恒,又回首望著已臨近小丘的九天雷神,神情忽然變得堅毅。
“二十一娘,你要做什么……”阮康的聲音戛然而止,氣息詭異消失。
阮玉書眼簾垂下,低聲自語:
“九爺爺,雖然你們常常夸我聰慧,但我知道自己很笨很笨,笨得放棄平坦生路,選擇坎坷死道……”
棲鳳飄起,纖手撫動,鳳鳴之聲響徹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