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明圓乎乎的臉上依然保持著彌勒佛般的笑容,怔了怔后道:“圣女怎高踞寶座?莫非有問鼎天下之心?”
顧小桑摩挲著黃金扶手,莊嚴消去,巧笑嫣然:“為了誰能坐上這張寶座,總有著明爭暗斗,顯得極其珍貴,小女子難免對它充滿好奇,如今離開在即,又有機會,怎能不試上一試?”
“真正坐上來,才知不過如此,也就是普通椅子罷了。點⊙”
她緩緩站起,神態輕松。
雖然顧小桑故意混淆了寶座的概念,但柳生明關注的重點不是這個,神色微變:“圣女要離開了?可齊王尚未凝結法身,恐多有波折……”
顧小桑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掌燈神使,笑吟吟道:“我羅教包治百‘病’,藥到病除,但絕不包凝結法身,否則早就出現一位位法王,將世間化為了真空家鄉。”
“圣皇魔令僅能助齊王不引人矚目地煉化神都大陣積攢的眾生之力,提高成功的可能,但能不能證得法身,終究還是得看他自己,我等可幫不上忙,既然如此,何不歸去?”
說到這里,她噗嗤一笑:“反正小女子已觀無字之碑,本教和滅天門也各取了所需,難道要等著齊王證就法身后翻臉不認人?”
柳生明堆起笑容:“齊王多年前便開始準備,應當有一定把握,柳某非是擔心這點,而是凝結法身,動靜極大,若有外力干擾,恐功虧一簣,哎,若能如瘋王般秘密證道,如今方才有少數人知曉,那就好了……”
“瘋王如何。小女子又怎能知曉?齊王都未憂慮,柳神捕何必擔心?”顧小桑似笑非笑道。
柳生明聞言一怔,側頭看了看太極殿附近的宮閣。
顧不出的清純圣潔:“而且,神都之內還有誰能干擾?”
“若是仙跡一伙,小女子和掌燈神使可擋不住沒有顧忌的斗姆元君,相信齊王自有辦法。”
柳生明皺了皺眉:“法……”
顧小桑背后跟著掌燈神使,與柳生明擦身而過。輕笑打斷了他的話:“柳神捕對皇帝,對齊王當真是忠心耿耿,半點也看不出道護法的身份。”
柳生明略有尷尬,呵呵笑道:“柳某身份被圣女戳穿,得皇上和齊王不棄,自當斬斷過往,重新做人。”
顧小桑沒有回頭,邁步走出太極殿,低低笑道:“聽聞當代玄女和歡喜菩薩雙雙下山。柳神捕好自為之。”
柳生明臉色晦明不定,眼睜睜看著白裙出塵的顧小桑消失在殿外廣場上,掌托青燈的神使枯瘦老邁,如同仆人。
剛才還是炎陽高照的天氣。如今已慢慢蒙上了一層陰云,似乎有連綿秋雨即將落下。
掌燈神使左手多了一把青傘,虔誠舉在顧小桑頭頂,回頭看了看遠去的皇宮。低聲道:“看來柳生明還未得到完全的信任,如今就看齊王自己了,若他能夠凝聚法身。天下局勢將現大變,于我羅教大愿極其有利。”
顧小桑眼波流轉,笑容慧黠:“他成不成功又有何妨?此事之后,趙氏與其他頂尖世家的關系難道還能恢復如初?這才是大亂之源……”
一滴滴雨水落下,打在青傘之上,朦朧細雨當中,掌燈神使枯瘦的背影挺得筆直,舉傘的手沒有一絲一毫動搖,而顧小桑苗條纖細,一塵不染,仿佛雨中仙子。
烏云匯聚,神都上空沉得仿佛黑夜,只見秋雨連綿,未有電閃雷鳴。
而以皇宮為中心,神都突地亮起濛濛金光,籠罩所有地方,金光如煙,可見紅塵阡陌,見炊煙燈火,見漁樵耕讀,見武道修士。
它們變化不定,翻滾凝結,化為一道道金黃之氣,如同一條條張牙舞爪的真龍,盤繞在皇宮上空。
齊王趙無言手中的圣皇魔令漂浮于半空,鯨吞大海般吸納著融入的真龍之氣,然后打出條條瑞霞,落在趙無言身上。
趙無言背后現人主之相,頭戴平天冠,身著帝王袍,臉如龍面,身纏真龍,手提天子劍,掌托金黃璽,正是他的“天子法相”!
法相前移,與他本體肉身重疊,似幻似真,慢慢交融。
趙無言神情無波,眉須皆張,蒼白亂舞,蕩去了歲月的塵埃。
他已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此步若能成功踏出,再非世間之“人”!
烏云中央越來越漆黑,仿佛在醞釀著什么可怕的事物。
神都發生此等變化,又怎能瞞得過玉林苑中眾位強者?
崔清羽臉色一變,正待探查事情源頭,忽然感覺光影變化,幻陣急速外擴,整個玉林苑變得幽幽暗暗,與世隔絕!
或明或淡的禁制閃爍,融入虛空,崔清羽、崔衍和宋守仁等頂尖世家強者心有所悟,紛紛將目光投射到中央高臺的老皇帝身上。
他靠著椅背,蒼老松弛的臉龐透出些許輕松,旁邊司馬石立于重重禁制之中,以充陣法運轉核心。
陣法層層,已分不出何幻何真,將老皇帝護在其中,讓眾人再也看不到“英才們”的交手。
“諸位卿家,稍安勿躁,略等片刻,陣法自解。”老皇帝微笑道。
崔清羽何等人物,已將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聯系了起來:
“是你!勾結羅教與滅天門,拿走圣皇魔令的是你!”
“你要助齊王凝結法身!”
他霍然開朗,難怪之前司馬石和趙無言兩大強者聯手,竟然連羅教半根毛都沒碰到。
即使重點打擊最強的斗姆元君沒錯,可也不至于如此!
因為先入為主認為皇室不可能和羅教這種以造反顛覆聞名的邪魔道合作,所以崔清羽下意識忽略了這點。
如今看來,只要有足夠的利益,殺父仇人也能合作!
諸位世家強者臉色微變,各持武器,氣息攀升,準備直接打破陣法。
如此多高手寶兵在。還奈何不了一個司馬石加陣法?
至少目前沒有九龍璽和天子劍的影蹤。
就在這時,老皇帝呵呵笑道:“各位卿家,你們之中不少人的一縷氣息還在子侄身上,縱使不擔心他們的安危,也得考慮下陣法的反噬。”
“當然,以你們的實力,僅能困擾你們一盞茶,略微傷到你們,可一盞茶已經足夠。”
他的目光掃過崔清羽宋守仁等,似乎在說。沒有了絕大部分強者的相助,光靠你們,亦得有一陣子才能打破陣法,要的就是這一陣子!
——附著氣息于崔轍身上的是崔衍,崔清羽沒有,類似之人還有一些,而宋全略張元禮等人又早早被孟奇清除出場。
崔清羽撫摸著佩劍劍柄,臉色恢復如常,靜立不動。讓打算出手的宋守仁等略感驚訝,沒有貿然。
“皇上,凝結法身是好事,大晉將徹底壓過門派。何苦如此劍拔弩張?”崔清羽沉穩道。
老皇帝忽然縱聲大笑,仿佛聽到了天下間最好笑的笑話:“哈哈,若光明正大來,你崔家會允許齊王凝結法身?”
“若沒有崔清河還好。在門派壓力之下,在座諸位都識得大體,可崔清河早生了那么多年。相信各位卿家沒誰愿意皇室出現法身,真正君臨天下。”
他神情變得陰冷:“資質太好的皇子無法繼位,宗室強者煉化眾生之力受到嚴密監視……這叫樂見其成?”
“齊王多年前便已走到自身極限,可距離法身還有幾步,煉化眾生之力則被你們看著,無法逾矩,更別提最后踏破關隘了,所以朕舍棄自身,轉化眾生之力給齊王,哪怕因此反噬,命不久矣,也心甘情愿!”
“如今齊王已有幾分把握,又得圣皇魔令暗自修煉一陣,若能成就法身,朕就算當場身死,又有何妨?足以笑見列祖列宗!”
以天子之身轉化眾生之力給齊王效率低、費時久,十年都未必抵得上圣皇魔令半月轉化的分量。
而老皇帝相信,只要齊王成功證得法身,各大世家都會妥協退讓,外有北周西域,內有門派,他們自會做出明智選擇。
若是失敗,崔家還未做好準備,頂多惡化趙氏處境——若沒有法身,隨著崔家的強勢,這是遲早之事,
各大世家強者神情沉郁,皆沒想到老皇帝謀算了這么久。
崔清羽不驚不怒:“但又可苦與邪魔九道聯手,自甘墮落。”
老皇帝笑道:“朕知羅教和滅天門居心叵測,,可縱是毒藥,也得喝下,以求生機!”
他看見崔清羽臉色變了變,似乎早就料到了什么:“崔卿家,朕知你之佩劍乃清河給予,可以遙遙與他聯系,但你忘了自己處在陣法之中?”
崔清羽之所以不動,就是為了暗暗溝通,如今被點破,冷哼一聲,拔劍出鞘,似攻非攻,似守非守。
其他世家強者,或配合他進攻,或閉上眼睛,感應氣息,試圖將它和家中出色子侄拉出。
因為陣法阻礙,這個過程雖然沒有什么危險,但異常緩慢!
蘇離退到了高臺后方,閉目感應,可陣法變化無窮,以他外景三重天的境界,一時半會未能發現自己的氣息。
這個時候,他頗感后悔,應該讓蘇越附著氣息的,但心存提防,最終還是決定自己出手。
殺機不斷浮現,又不斷消失,讓孟奇頗為疑惑。
這看起來是功法特殊,用殺機來擾亂自己的注意,而非出現了變化,有人能瞞過外面強者暗襲自己?
走了幾步,迷霧消散,雖然依舊“天黑”,但已能感應到周圍的狀況。
忽然,孟奇心中一喜,因為前方巨石旁立著一人,白衣素裙,清冷似月,雙手抱著一張古琴,感其氣息,正是阮玉書。
總算碰到小伙伴了……孟奇感覺氣息正常,遂邁步過去,口中打著招呼:“玉書,咱們真是有緣啊……”
快到近處時,孟奇眼睛忽然瞇起,不對,那張古琴不是棲鳳,僅僅相似而已!
若非自己與小吃貨熟悉,絕對辨認不出來!
就在此時,“阮玉書”右掌伸出,快若殘影,無聲無息打向孟奇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