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音甩手不練了,“沒用。”她惱怒地說,御劍飛起數尺,“肯定是咱們漏掉了什么,所以練不成率獸九變,練來練去,跟打架沒有區別。”
楊清音飛出客棧前往軍營。
這幾天,辛幼陶招兵,潘巨富練兵,慕行秋難得地清閑下來,想要練習一下率獸九變,卻總是失敗。
他已經練成七種法門的拳法,只差鳳隱與熊舞,這兩種法門恰好是楊清音曾經練過的,按照他們對拳陣的理解,兩人合作雖然不能發揮全部威力,起碼應該增強一些,結果卻還是跟幾年前一樣磕磕絆絆。
慕行秋獨自練拳,嘗試著加入第八種法門,他覺得希望就在眼前,幼魔就是明證,它又出現過兩次,每次都像是炫耀似地使出率獸九變,九條手臂清晰可見,每一條都能獨立施展拳法,偏偏是它的寄居對象無法取得突破。
楊清音兜了一圈又回來了,落在地上觀看慕行秋練拳,等他收勢之后說:“咱們的練法不對,你的練法也不對。”
“哪里不對?”慕行秋問,其他道士都在軍營里,客棧內只有左流英的房間里還有人,但他們極少出來。
“我修行的是五行法術,跟你的念心法術走的是兩條路,根本不可能形成拳陣。至于你的練法,我總覺得缺了點什么,念心傳人在洞里對你沒安好心,在拳法肯定有所保留。”
“嗯,問題就出現在呼吸吐納、法力運轉的法門上,我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勉強能同時運行八種法門,第九種無論如何也加不進去。”
“這不是你的問題。”楊清音嘆了口氣,“這回我也幫不了你,老娘是不會放棄五行法術跟你重學念心法術的,倒是你,改弦易轍還來得及,如果咱們活著撐過這段時間,你可以轉到龐山任何一科,我相信沒人會拒絕一位大功臣的請求。”
“我相信念心科有前途。”慕行秋早已做出決定,他不是那種遇到困難就改變主意的人,“何況我修的是逆天之術,會一直堅持走下去。”
楊清音抬頭望了一眼升起沒多久的太陽,“隨你便,我就是回來提醒你,一個時辰之后,輪到咱們去前方探查,潘老頭可比你這位慕將軍嚴厲多了,別遲到。”
不等慕行秋做出回答,楊清音再次飛走。
慕行秋繼續練拳,楊清音剛才說的話都很有道理,可是幼魔練成了率獸九變,他相信自己也能。
芳芳和禿子出來了,笑瞇瞇地看著他練拳。
“左流英放你出來了?”慕行秋收拳問道,今天是不可能獲得突破了。
不需要呼吸的禿子做出深吸氣的動作,“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屋里快要憋死啦。小秋哥,什么時候我能跟在你身邊啊?我保證不嚇人。”
“再等等。”慕行秋笑著說,禿子倒是無心嚇人,可他孤零零的一顆頭顱,連道士冷不丁看見都會吃一驚,更不用說尋常百姓,“馬上又要打仗了。”
“我可以幫忙啊。”禿子露出牙齒,在院子里飛了一圈,做出咬人的動作,突然降低高度,幾乎貼著地面,“別看我矮,我能咬腳后跟,他們看不到——妖怪也洗腳吧?”
慕行秋和芳芳都笑了,“你從前不是認識幾只妖魔嗎?”
禿子想了一會,抬升高度,“我還是咬大腿吧。”
禿子在院子里練習咬腿大法,芳芳走過來說:“情況怎么樣了?我真想跟你們一塊參加戰斗,屋子里無聊極了,首座不吃不喝也不動,蘭奇章不是協助首座施法,就是向我介紹他的碎丹研究,曾拂和禿子躲在一邊說悄悄話……”
芳芳一口氣說了好幾句,突然展顏微笑,“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禿子正好飛過來,“你一點都不啰嗦,我在屋子里幾乎聽不到你的聲音。”
慕行秋一把抓住禿子的發髻,“你為什么只跟曾拂聊天,不理睬芳芳呢?”
禿子睜大雙眼,“芳芳幫助首座修復祖師塔,誰敢打擾她啊?”
“她不是有休息的時候嗎?”
“蘭道士話太多,我……”禿子眼珠轉了兩圈,“哦,我明白了,放心吧小秋哥,我一定保護好芳芳,今后不管蘭道士說什么,我都替芳芳攔住。”
慕行秋笑著將禿子扔出去,“左流英居然能忍受他。”
“首座定力強,對什么都不在意。曾拂很喜歡禿子呢,總說沒有禿子的話,她要悶死了。”
兩人閑聊了一會,芳芳傾訴的熱情很快減弱,她還跟往常一樣,更愿意聽慕行秋說話。
“辛幼陶這幾天征集到許多士兵,斷流城現在有六百多名玄符軍,潘三爺說得對,王子的命令比懸賞更有效,許多人其實愿意幫助守城,可是王子一旦顯得軟弱,他們就寧愿過河避難去了。這些人都是老兵,他們相信能打仗、敢打仗的人,而不是單純有錢的王子。”
芳芳點頭,“就像大家都愿意跟著你走。”
慕行秋既驕傲又有點臉紅,有些話他只能對芳芳說,“其實我有點擔心自己的決定是錯誤的,沈昊他們都是因為我留下的,滿城軍民也是如此,沒有我,他們早就可以逃到河對岸去。”
“沒有你,這里已經是妖族的城池,沈昊他們可能已經死在老祖峰。”芳芳的笑像是滿溢的水,不停往外流淌,她沒有什么想法,不知不覺間卻在為慕行秋整理道袍,輕輕撫平每一處褶皺,“總得有人做出決定,即使決定是錯的,也比沒人站出來要強。”
“楊清音和辛幼陶都說我這是愛管閑事。”
“就因為你愛管閑事,今天我和禿子才能站在這里。”
禿子已經不飛了,正懸在兩人身后靜靜地聽他們說話,這時小聲插口:“我是飄在這里,不是站。”
慕行秋心僅有的一點疑慮消失無終,“左流英心中肯定有數吧?”
“我想他心里有數,只要能修好祖師塔就行。”
慕行秋御劍飛起,“我要出城巡視了,沒有意外的話,明天就會開戰。”
芳芳揮手,禿子搖動一縷頭發,一塊目送慕行秋離去,誰也沒有注意到蘭奇章站在門口凝視芳芳的背影。
慕行秋與楊清音在軍營匯合,向北飛到城外,然后轉向西邊,盡量飛得高些,以免引起地面的注意。
仍有大量難民涌向斷流城,幾條道路上全都是人,西介國已經沒多少領土,東南角的斷流城是唯一過河的通道,介河雖然不算太寬,但是河床陡峭,不走橋梁,普通人是過不去的。
潘巨富在每條路上都安排了巡邏騎兵,維持秩序,以免道路上發生不必要的擁堵與爭斗,這一措施很有必要,逃難的人當中不乏心急與焦躁者,沒有士兵彈壓的話,很容易起糾紛。
城西五十里,騎兵正在路南收割一半的莊稼地里來回奔馳,潘巨富決定將這里定為明天的決戰之地。
再往西三十里,兩人遇上了沈昊和小青桃,雙方就在這里交接。
“妖兵到了,就在百里之外,正在安營扎寨,比最初預料的數量要多,好像半路上又有補充。”沈昊說,他和小青桃半夜出城查看敵情,比地面的斥候離妖軍更近,得到的情況也更真實。
“小心那些飛妖,他們沒什么巡邏技巧,到處亂飛,大概有八九十只。”
“見著銀羽了?”楊清音好奇地問。
“沒有。”小青桃不好意思地笑了,“估計他躲在營地里,我們沒有靠得太近。”
雙方告辭,沈昊和小青桃飛回斷流城,慕行秋與楊清音繼續飛行,前者拿出蠟燭,后者手持銅鏡。
數十里之后,妖氣越來越重,蠟燭的火苗搖曳不定,已經失去警戒的作用,慕行秋收起來,與楊清音輪流使用天目,盡量遠離妖兵,潘巨富說得很清楚,巡視就是巡視,弄清敵情才是最重要的,不必要的戰斗全是浪費時間。
飛妖的確沒什么章法,圍著營地胡亂飛行,嘴里發出尖銳的鳴叫,偶爾還會互相廝打,這可不是士兵之間玩笑式的打鬧,而是你死我活的爭搶,羽毛紛飛,血花四濺,非得有一方認輸才會結束。
兩人距離妖兵營地三十里時不再靠近,而是繞著它飛行,一人用天目查看遠方情況,另一人監視周圍的危險。
他們首先注意到的不是營地,而是更遠方的異象,西介國的大地上,縱橫交錯著無數條巨龍一般的煙霧,顏色各不相同,離地數丈,正在極緩慢地擴散,標記妖兵已經占據的領土。
“不潔之氣。”楊清音恨恨地說,“妖兵要將龐山和西介國改造成群妖之地。”
慕行秋沒說什么,兩人收回目光,執行自己的偵察任務。
地面上的妖兵比飛妖守規矩,圓形營地一絲不亂,帳篷、旗幟、哨兵、部族標記一樣不缺。
潘巨富教過他們如何查點人數,妖兵大都來自不同的部族,通常以百人為一小族,每小族都有獨特的標記,不是奇形獸骨就是獸皮旗幟,查出它們的數量,就能大致計算出全部妖兵的多少。
慕行秋和楊清音分別查了一遍,得出的結論都是一樣的:營地里插著十具獸骨和五面獸皮旗幟,即使有些小族的妖兵數量不足百,整支妖軍也有一千二三百人,比最初傳言中的數量還要多。
妖兵緩慢前進原來是有理由的,他們在等四處掠城的小股妖兵匯合。
“看見那只震山牛了嗎?”楊清音問。
慕行秋點點頭,他看得很清楚,震山牛就站在營地當中,低著頭一動不動,周圍沒有任何妖兵與帳篷,它就像是人人恐懼的怪物,連妖魔也要離得遠遠的。
作為一只妖族異獸,震山厲害慕行秋曾經瞄過一眼的六牙白象還要大一圈,兩只碩角之間高高鼓起,仿佛一塊角質重錘,就在慕行秋盯著它的時候,震山牛突然抬起頭,目光毫不猶豫地與三十里之外的人類對視。
那雙小小的眼睛混濁灰白,卻透露出強烈的仇恨與殺機。
“它是我的。”慕行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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