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巨富沒有立刻從王子殿下手里接過任命書,而是非常誠懇地為自己的能力做了界定:“我就是打過幾場仗的老兵,運籌帷幄?我一竅不通;官場往來?我這么多年都沒取得殿下的歡心,你就zhidao我有多差了;排兵布陣?我懂得一點,都是年輕時看別人指揮學來的,從來沒實踐過;沖鋒陷陣?我老啦,盔甲重一點都能把我壓倒,這一路上要是沒有符箓和道士們幫助,我根本跑不到斷流城。”
“我了解妖族,尤其是他們的士兵。”潘巨富已經洗漱干凈,換上斷流城里最haode輕便皮甲,但是從外貌上看他仍然不像是將軍,以毛麒麟的皮糅制而成的皮甲更像是被偷走的贓物,“我多半輩子都在跟他們交戰,參加過兩次道統與妖軍的大戰,在邊疆與妖兵相遇上百次,當年跟我一塊加入玄符軍的人,只有我活到現在。”
“那也keneng是你逃命的功夫好。”辛幼陶沒能忍住心的不快,他希望即將上任的將軍能夠更zixin更識相一點。
“嗯,這不正是殿下和斷流城軍民最想學的本事嗎?”
辛幼陶微微一愣,將任命書交到潘巨富手里,大笑道:“不,我不想逃命,我想打贏妖兵。”
兩人攜手走出軍營正堂,正式宣布新將軍上任,總管一切軍權。
沒人見識過這位老將軍的本領,士兵們對這項任命不冷不熱,許多人的目光仍然看向慕行秋,這才是他們心目中英勇擅戰的將軍。
潘巨富也不客氣。立刻命令士兵們列隊,按他的要求做出幾個簡單的劈刺動作,然后他開始分派任務,有人騎馬出城當斥候,有人守衛城墻城門,有人在城內街道上巡視并收集情報,剩下的人留在軍營內訓練,每個人都得顯露渾身本事,老將軍要重新任命軍官。
潘巨富將每一項任務都安排得極為詳盡,比如出城之后如何巡邏。發現妖兵之后如何處理,每一步都講得清清楚楚,士兵們若提出疑問,他張口就給解答,沒有一絲猶豫。
斷流城守軍對前往遠方巡邏本來很不情愿,聽老將軍說完,發現事情也不是太可怕,他們不需要與妖兵交戰,查清大致數量。盡快返城即可,于是終于肯騎馬出城。
直到黃昏時分,潘巨富才將第一天的任務全部安排妥當,口干舌燥卻不露疲態。不管多瑣碎的wenti,他都能給出令對方滿意的回答。這都是他多年征戰積累的經驗,藏在心中從來沒有遺忘。
不只是三百多名士兵,就連辛幼陶本人。都對這位老將軍刮目相看,再也沒有人懷疑他的能力。慕將軍能激起斗志,潘將軍卻帶來信心與穩定。每一名士兵這回都zhidao自己要做什么了。
辛幼陶一直在遠處觀看,扭頭低聲對慕行秋說:“原來我真是一個睜眼瞎,這么多年居然沒發現潘三爺是一位奇人,唉,我不如你,念心科也能提升一個人的眼力嗎?”
慕行秋微笑,能得到潘三爺的幫助,他比任何人都要高興,他終于能夠擺脫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專心與妖族戰斗了,“咱們的眼力都不如你姐姐,她才是真正發現潘三爺本事的人。”
辛幼陶略顯困惑,“姐姐這么看重潘三爺,為什么將他安排在仙人集……我明白了。”辛幼陶恍然大悟,慚愧得直搖頭,“姐姐怕引起王后的猜疑,還想讓我跟潘三爺多學一點本事。”
潘巨富走過來,從一名士兵接過大碗,將里面的水一飲而盡,水滴順著胡子往外流也不在意,他將碗還回去,擦了擦嘴,舒服地嘆了口氣,“有兩件最重要的任務,需要王子殿下和慕道士幫忙。”
“老將軍請說,您掌管斷流城軍權,我們都聽您的指揮。”辛幼陶畢恭畢敬,與之前的隨意態度判若兩人。
潘巨富坦然接受,“第一,士兵不夠多,三百玄符軍對一千妖兵,絕無勝算;第二,符箓師和道士不能單獨作戰,得跟玄符軍互相配合。”
辛幼陶馬上說:“招兵的事情交給我,城里有不少各城逃來的士兵,我加大賞額……”
“這樣可不行。”潘巨富搖頭否決,“靠懸賞招兵,難道玄符軍淪落成雇用軍了?”
“依老將軍之見該當如何?”辛幼陶語氣越發謙卑,對潘三爺再無一絲懷疑。
“這是關系斷流城和西介國生死存亡的戰爭,任何一名玄符軍士兵都有義務參戰,您是王子,就該把他們全都抓來,告訴他們準備為國捐軀。”
“啊?”身為西介國王子,辛幼陶可以無所顧忌地參與宮廷斗爭,與地位差不多的人明爭暗斗,卻不習慣強迫低層人物服從命令,在他的心目中,那本應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他們要是……”
“我沒說‘請’他們參戰,你要以王子的名義下命令,不服從的人就抓起來,有些人keneng換上了百姓的衣裳,別管那些,只要看著像是當過兵的人,就要求他們參戰。”
辛幼陶顯得有些為難,本來他就不是強硬的性格,道士當久了,更不習慣這種做派。
潘巨富眼睛瞪起來,像是面對普通士兵一樣嚴厲地說:“帶上五十名士兵,這就出去找人,天亮之前要是征不到二百人,咱們這仗也不用打了,干脆散伙算了。”
“我去!”辛幼陶匆匆跑走。
望著王子的背影,慕行秋想起從前強行給辛幼陶去除祭火神印的場景,不禁露出微笑。
潘巨富換上相對柔和的語氣,“我得先問一句,龐山道士只是在幫王子殿下守城,還是必須如此,無路可退?”
“無路可退。”慕行秋說出實話。
“嗯,我想也是。戰爭形勢是這樣。單憑玄符軍,肯定打不贏妖兵,幾團妖火砸下來,全軍就會潰散;只有龐山道士的話同樣也打不贏,你們忙著跟大妖決斗的時候,成群妖兵就會在妖術的保護下沖進城里,將所有人殺得干干凈凈。”
“龐山道士愿意與玄符軍配合。”
“配合得有配合的方法,通常情況下,玄符軍只負責圍堵,妖兵主力全交給道士們解決。今天的情況不太一樣,我沒瞧見高等道士。”
“有一位,但是他一時半會不能參戰。”
潘巨富點點頭,“那就就反過來了,玄符軍主攻,道士提供保護,我們可以死在妖兵的手中,但不能被妖術殺死。”
“好。”慕行秋將道士們全都叫來,一塊商議戰術。
大良沈休明等人沒有內丹。也不會飛行,能向玄符軍提供保護的還是那十一名道士和唯一的符箓師劉鼎,左流英還在修塔,蘭奇章、曾拂、芳芳和禿子都不能參戰。
十一名道士當中辛幼陶是王子。必須留在后方坐陣,此時正在城內征集更多士兵,慕行秋五行法術一般,而且深受士兵敬畏。要留在地面帶頭沖鋒,剩下九名道士,只有小青桃是五行科道士。對除妖戰術最為了解,她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安排位置與任務,好一會才順暢起來。
符箓師的職責之一就是在戰場上向玄符軍提供各種保護,他與潘巨富相談甚歡,很快就擬定出計劃,填補龐山道士們keneng出現的漏洞。
入夜之后潘巨富也沒閑著,在城內街道巡邏的士兵帶回來一群難民和逃兵,他挨個詢問,不放過任何一個人,也不輕信任何傳言,直奔主題、旁敲側擊、互相印證等等詢問技巧層出不窮,非要將傳言當中僅有的一點真實問出來不可。
道士們在一邊旁聽,越聽越對這位老將軍敬佩有加。
“道士們就會用控心術,把你的記憶與想法全挖出來,效果卻未必比這個更好。”楊清音尤其嘆服,“一旦控心術不好用不能用,就全傻了眼。”
慕行秋聽得最仔細,隱隱約得潘巨富的手段與念心幻術頗有暗合之處。
詢問完畢,潘巨富對來襲妖兵有了更準確的判斷,“妖兵不到一千,大概七八百,相應地有七八只中妖頭目,其中兩只最值得關注,一只是地面指揮官,關于他本身大家了解得不多,可他騎著一頭震山牛,它要是發起瘋起來,城墻也擋不住。還有一只是飛妖頭目,如果那個被嚇破膽的家伙沒看錯的話,應該是銀羽。”
“啊。”小青桃叫了一聲,急忙捂住嘴,發現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挪開手掌,輕聲說:“銀羽是非常、非常罕見的半妖,他們全都是……美男子。”
眾人笑了,潘巨富不以為然,“我不擔心銀羽有多美,我怕你們打不過他。”
“交給我。”楊清音立刻請命,“我才不管他是美是丑,燒焦了全是一個樣。”
“暫時這樣,消息還是不夠全面,明天我要親自出城打探敵情。這股妖兵不是專門來攻打斷流城的,他們一路上遇城就打,大概得七八天之后才能來到這里。這是妖兵的失誤,也是斷流城的機會。”
潘巨富看著眼前的年輕道士們,突然想起那些死在老祖峰的殉難者,他在逃亡路上頻頻抬頭觀望,從來沒見過空中有飛離老祖峰的道士,“zhidao老兵們為什么互相信任甚至以性命相托嗎?”
“因為老兵們一起生活一起征戰,有著兄弟一般的感情。”沈昊馬上做出回答。
潘巨富搖搖頭,“根本不是這樣,我們互相信任跟兄弟之情無關。”他說,希望自己的話能對這些年輕道士產生一點作用,“因為我們互相了解彼此的實力,所以才會互相依仗互相配合,為了是盡keneng地活下去。抱著必死的心能讓你們更勇敢,但是只有時刻想著保護身邊的那個人,你們才是一支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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