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備官身經百戰,懂得排兵布陣,熟悉攻守之道,激發手下士兵的熱情時更是信手拈來,唯獨不了解青少年的心性。
他擺出老成持重的長者模樣,想嚇退王子和他帶來的客人,“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妖怪。”
結果他一開口就將客人吸引住了,這讓守備官大感惱火,只要是稍微有點經驗的士兵,光是聽他的這種口氣也會警惕地后退,而不是感興趣地湊過來,這更讓他對這群年輕人的戰斗能力產生懷疑。
“怎么個不普通?”就連辛幼陶都好奇了,雖然他一點也不想離開城堡去殺妖怪。
“這只吸血妖大概三四年前出現在北邊的森林里,正好是野林鎮居民消失的時候,我們有理由相信它是大魔王留下的小妖。這只小妖變幻莫測,有時候化成狼,有時候化成豬,有時候還是人頭獸身,白天躲在密林里,晚上出來吸血,野獸、牲畜、人類都不放過。”
“一只小妖而已,怎么不派人去消滅它?”辛幼陶帶著責備的語氣問。
守備官掃了王子一眼,胡子拉碴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吸血妖的速度非常快,二三十名士兵都堵不住,反而被它各個擊破。前兩年大小耳堡一直忙著加固城墻,去年先是參加群妖之地的戰爭,后來又要抵擋西北的散妖,實在分不出更多人手啊。好在這只吸血妖主要是在原來野林鎮一帶活動,百姓們不去那邊就是了。”
“野林鎮。”小秋心情黯然,自己的家鄉居然被一只吸血妖占據,他更下定決心要除掉它了。
“你們也參加去年的道妖之戰了?”周平詫異地問,在龐山弟子心目中,那場戰爭發生在九大道統和妖魔之間,與玄符軍沒有關系。
守備官笑了笑,“北方各諸侯國共出兵五萬,皇京上千名符箓師隨征。本官忝列其中,也算是為去年那場戰爭出了一點微薄之力。對了,我們稱此戰為‘恭皇屠妖大戰’。”
這可是龐山弟子們沒聽說過的新鮮事,楊清音問辛幼陶。“這些事你都知道?”
辛幼陶聳起肩膀像是要搖頭,最后卻只是吐出一口氣,“知道一點,不過我說了也沒人相信,所以就沒提。”
“恭皇屠妖大戰?你們的老皇帝親自出征了?”楊清音不太高興,對方的語氣好像在暗示九大道統在有意隱瞞凡人的功勞。
“那倒沒有,不過天子在位時發生屠妖之戰總是罕見的,如此命名只是為了……紀念。”守備官不會與年輕女子一般見識,正色補充道:“當然,戰爭的主力還是九大道統的道士。我們負責圍堵,將妖軍逼入圈套,在正面發起進攻的是數百名道士。我當時被分派到側翼,沒看到屠妖盛況,可是隔著幾百里也能望見火光沖天、雷鳴電閃。整個大地都在震動,我聽說千里之外的友軍都能感受到,可惜最后讓妖王逃掉了……”
龐山弟子們的自尊心恢復了,不管怎么說,還是道統的戰功最為顯赫。
小秋聽了一會,不得不開口提醒大家正事還沒有解決,“咱們到底要不要去除掉那只吸血妖?”
守備官只是搖頭。他見過世面,很清楚普通的道統弟子跟真正的道士比不了,尤其里面還有王子殿下,更不能冒險,“野林鎮如今遠離人煙,盤踞在那里的吸血妖危害不大。倒是那只人熊怪,經常掠奪村中牲畜,甚至殺死過幾名孩童,它才是心腹大患。”
“兩只都除掉。”楊清音做出決定,對人情世故她并非一無所知。已然猜出守備官的心事,抬起右手,手心里突然出現一團火球,像陀螺一般快速旋轉,在陰冷的大廳里顯得分外地明亮與熾熱。
守備官正式地躬身行禮,為自己的一時眼拙而表示歉意,這群年輕人當中居然有一位真正的龐山道士,那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得蒙諸位仗義出手斬妖除魔,是小耳堡軍民之幸。”
守備官一改態度,興沖沖地走出大廳去找最熟悉情況的向導,楊清音收起火球,對七名不會法術的弟子說:“我就是亮個相,殺妖這事——還是得你們幾個動手。”
除了小青桃,幾個弟子都向小秋投去責怪的目光,辛幼陶狠狠地瞪了一眼,“吸血妖,一會變狼一會變豬,你打得過嗎?”
“打過了才知道。”看到大家的臉色都有點慌張,小秋笑著安慰:“守備官大人也說了,吸血妖就是奔跑速度快一點,沒別的本事。”
守備官找來的向導是一名年輕的符箓師。
符箓師身材瘦弱臉色蒼白,一看就是久坐桌前的讀書人,頭頂圓冠只有一層,表明他在龍賓會里的地位很低。
他得到守備官的指點,一進來就先向楊清音施禮,“在下劉鼎,得見龐山道士,不勝榮幸。”然后才拜見王子殿下。辛幼陶對這位向導的印象立刻變得很差。
次日一大早劉鼎就做好了準備,換上一套繪有符箓的輕便皮甲,頭上的圓冠卻不肯換掉,“這是龍賓冠,只有戴著它,我才算是一名符箓師。”
在辛幼陶的強烈要求下,楊清音以外的弟子都去武庫選取兵器,劉鼎提了不少建議,最后幾人都拿了小耳堡最好的符箓劍。
“劍長三尺一寸,寬兩寸三分,加持破妖九陽符,對那些皮糙肉厚的妖魔尤其有效,還加持了初級云蒸符,所以它看上去很重,握在手里卻很輕。不過此劍沾染妖血之后,符箓會很快失效……”
“用來斬妖的劍卻不能沾染妖血?”小秋揮了一下長劍,覺得不可思議,其他弟子的想法也都與他一樣。
劉鼎笑了,“直接鐫刻在器物上的符箓就是這樣,所以世上才要有符箓師,我們可以隨時恢復劍上的符箓之力。”
辛幼陶生怕眾人產生誤解,搶著解釋道:“這可不是故意的,有長久生效的高級符箓,可是非常難得。哪能交給全軍使用?在小耳堡,破妖九陽劍就是最好的兵器了,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們還拿不到呢。”
話是這么說。不過劉鼎似乎更看重龐山道士,對楊清意一直恭恭敬敬,他本人領取了一張短弓和十支箭,離開武庫之后建議眾人將錦尾馬留在堡內,改乘普通馬匹,“錦尾馬是靈獸,容易引起妖魔的警覺。”
除了辛幼陶,所有人都覺得劉鼎是一位值得信任的符箓師,他顯然非常清楚自己的職責,將一切都安排得有條不紊。
當天下午。劉鼎帶領龐山弟子來到一座小村莊,決定先殺這里的人熊怪。
村內只有三十幾戶人家,守著一大片良田,往北十余里與森林接壤,三個月前一只人熊怪開始在此地出沒。幾乎每晚都會大搖大擺地從森林里走出來搶奪村里的牲畜,甚至殺死了兩名大人和三名兒童。
村民早就盼著小耳堡派兵除妖,他們認得符箓師,對龐山所知甚少,聽說劉鼎只是帶路人,除妖者是八名青年男女,都大吃一驚。不過仍然很熱情,捧出米肉果蔬盛情款待客人,然后躲在一邊議論。
楊清音只顧逗小孩子,什么也不插手,將除妖任務完全交給了七名弟子。
關神躍發現老娘真的不聞不問,他這個在五行科待過的弟子只好站出來。按照學過的除妖知識分派任務,“你去東邊……不,還是去兩個人吧,你們兩個……啊,你想去西邊。也行……呃,咱們都不會法術,誰能正面攔妖?慕行秋,你怎么樣?辛幼陶,你能不能要幾張符箓……唉,沒有法術是個大漏洞……”
五行科的除妖手段無不建立在法術與法器的基礎之上,沒有這兩者,關神躍完全不知所措,一直猶豫不決,眼看天都要黑了,眾人仍然不知道自己具體要做什么,小秋實在忍不住,起身道:“我提個建議,人熊怪只是小妖,應該不難殺,咱們分成兩組,一組留在村里,一組守在森林邊緣斷它后路。”
“好主意,就這么來吧。”關神躍馬上說道,小秋接著詳細分派人手,大家都無異議。
夜色降臨,村民休息得早,村莊里一片寂靜。小秋在羊圈旁邊廢棄的屋子里練習使用長劍,辛幼陶偶爾指點兩句,和劉鼎輪流趴窗監視外面的情況。
夜更深了,輪到辛幼陶休息的時候,他一屁股坐在墻角枯草堆上,搓著凍紅的手,輕聲抱怨:“跑這么遠殺一只小妖,對修行真的有幫助嗎?我瞧——”他將聲音壓得更低,“老娘就是想出山玩一趟。唉,她倒是直說啊,我又不是供不起,咱們去西介城、去皇京,去哪里都比這里好玩。”
小秋停止練劍,寒氣從毫無阻擋的窗戶不停地竄進來,他卻一點也不感到冷,“待會你去吸引人熊怪的注意。”
“我?”辛幼陶臉色一下子變了。
“不當誘餌就當進攻者。”
辛幼陶指著趴窗監視的劉鼎,用嘴型說“他”。
小秋搖頭拒絕,劉鼎是名低級符箓師,顯然沒有能力與人熊怪正面對抗,而且這是錘煉膽量的好機會,他還不想輕易給別人呢。
劉鼎沒注意到身后的小把戲,突然頭也不回地沖兩人招手——人熊怪來了。
小秋和辛幼陶輕手輕腳地到了窗邊,小心地探出頭向外張望。
殘冬的莊稼地里一片荒涼,空中半輪明白照得大地白茫茫一片,只見遠處走來一只奇怪的東西,身材高大雄壯,直立行走,像是人類,可是步伐老態龍鐘,時不時仰頭搖晃,仿佛在無聲地吶喊。
尚未凝丹的弟子不宜常用超強視力,現在卻屬于必要時刻,小秋凝神望去,雖然早有準備,心里還是一驚,那的確是一頭直立的熊,雙腿短小粗壯,卻長著一張與人類極為相似的多毛臉孔,咬牙切齒,好像充滿了憤怒。
小秋剛要收回目光,發現地面上有異樣。
人熊怪并非單獨行動,在他腳邊還跟著一頭不大的野豬,野豬看上去十分正常,不像是妖魔,可頭上卻頂著一顆孤零零的人頭。
人頭長發散亂,臉上沾滿了濃厚的血跡,像是一副暗紅色的面具。
吸血妖居然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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