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六年秋,南明政權發生內杠,西軍和忠于隆武帝的軍隊在廣西西部和貴州東部發生激戰,鼠斗穴中。
李定國不愿和隆武朝廷打內戰,率領本部人馬駐守四川,暫停對漢中的進攻,和清軍、隆武朝的軍隊暫時形成對峙,李定國控制著成都平原和川南,隆武帝揭重熙、郝搖旗等部控制著川東的重慶一帶。清軍前線日子被李定國打得狼狽不堪,也不敢輕易越過秦嶺向明軍挑釁,三方人馬小摩擦不斷,大的戰斗沒有。
陜西方面,清廷急于把善戰的秦軍調往江南,對吳三桂一再施恩籠絡,準備讓他以平西王的名義鎮守漢中和陜西的西南部,但是吳三桂還不滿意,想把整個陜西都占了,當一個名副其實的西北王。
這個年代沒有甘肅省,甘肅和寧夏大部分地區都在陜西的管轄范圍內,所以陜西省的地盤很大,關中平原、漢中平原、河套平原都非常富庶,而且西北出精兵,出好馬,還可以進一步向新疆發展,遠非偏遠的云南可比。
吳三桂和清廷爭的就是關中平原,八百里關中平原以西安為中心,過了潼關就能進入一馬平川的中原,為了防止吳三桂占據整個陜西后失去控制,清廷一定要把關中平原掌握在手中,用陜西三邊總督制衡吳三桂,吳三桂卻對關,中平原勢在必得,雙方正在來回扯皮。
扯皮歸扯皮,清廷從陜西抽調軍隊的速度也在不斷加快,西軍停止進攻后。陜西方面壓力大減,除了吳三桂以外。其他清軍各部都可以調走。孟喬芳麾下三萬余披甲,再加上李國英的兩萬綠營。源源不斷地進入潼關,趕往山西戰場。
孟喬芳早年是明軍的副將,努爾哈赤時期就投靠滿清,他的部隊算是漢軍旗里最能打的頭號主力,在鎮守陜西的這幾年中,又收編了一批明朝降軍和地方武裝,這些明朝降軍都是老秦軍的底子,長期戍守西北三邊,戰斗力遠遠強于一般的明軍。后世里名氣很大的張勇和趙良棟就在其中,已然嶄露頭角。(張勇、趙良棟在三藩之亂里大出風頭,和孫思克、王進寶并稱“河西四將”。)
李國英的部隊也是綠營中的精銳,多爾袞把他和孟喬芳調到山西,立刻打破了山西戰場的僵局。
山西地形險要,姜瓖等抗清武裝占據雄關堅城,幾個月來雖然不斷遭到清軍的猛烈進攻,卻一直在苦苦支撐,前些日子。寧鎮大捷的消息傳到山西,各地的抗清武裝士氣大振,趁機發起一連串的反攻,局勢剛剛有所好轉。孟喬芳和李國英參戰之后,清軍重新奪回了主動權。
眼看大同又要陷入重圍,姜瓖猶豫不定。清軍明顯鐵了心要打下大同,長期困守孤城早晚是死路一條。趁早突圍才能擺脫危險,但是山西處于滿清占領區的腹地。四面八方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安全的,往東是直隸京畿,往南是大同,這兩個方向都有清軍重兵布防,往西有黃河天險阻擋,只有往北逃入蒙古這一條路……
清廷對姜瓖發起猛攻,試圖盡快解決山西戰事,騰出手來對付南明隆武政權。
此刻的隆武政權,也正處在焦頭爛額的狀態中,西軍馮雙禮、白文選三萬大軍一路勢如破竹,從貴州東部攻入廣西西部,前鋒距離桂林只有三百里。
桂林朝廷上下一時人心惶惶,從各地緊急抽調兵馬勤王,隆武帝這幾年編練新軍,攢下了一些家底,蘇觀生也緊急派來了幾千廣東兵,東拼西湊的湊出來兩萬兵馬,在桂林以西的柳州府和西軍展開激戰。
這是一場關乎隆武朝廷命運的決戰,忠于隆武帝的嫡系部隊第一次成了戰場上的主角,他們對手則是身經百戰的西軍,隆武帝的軍隊各方面都處于劣勢,看起來取勝的希望非常渺茫。
朝廷里很多人再次強烈建議,立刻還都南京,暫避西軍鋒芒,但是隆武帝斟酌再三,還是決心打完這一仗再說,如果現在跑到南京去,他就變成了喪家之犬,必然受制于汪克凡,這一仗取勝的希望雖然不大,但是不試一試又;怎么甘心?
出乎意料,隆武帝的軍隊竟然頂住了西軍的進攻。他們死守柳州,多次打退西軍的進攻,激戰中不知不覺守了一個月,西軍漸漸失去了銳氣。
馮雙禮和白文選在西軍中只是二流將領,李定國和劉文秀這樣的大將都沒來,他們的部隊從四川一路橫穿貴州全境,到了柳州后已經非常疲憊,碰到敵人據守堅城就顯得后勁不足……與之相反,隆武帝對新軍下了不少本錢,完全仿照楚軍的方式練兵,裝備好,待遇高,戰斗力也還說得過去,隆武朝廷在這次內戰中又屬于“自衛反擊”的一方,相比挑起內戰的西軍算是正義之師,得到了柳州百姓的大力支援,雖然沒有力量打敗馮雙禮和白文選,但是咬緊牙關起碼可以自保。
戰局陷入僵持。
僵持對西軍不利。
馮雙禮和白文選孤軍深入,糧草轉運困難,利在速戰速決,在柳州城下和隆武軍長期僵持自身反而有危險,只好主動后撤至慶遠府一帶籌糧屯兵,做長久打算,并派人向孫可望請求增派援兵。
隆武朝廷躲過一劫,欣喜若狂不在話下,孫可望聽說這個消息后,卻大失所望。他原本以為隆武軍不堪一擊,才會只派馮雙禮和白文選進攻廣西,沒想到他們連桂林的邊都沒摸著,在柳州就碰了一個硬釘子,讓孫可望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西軍中最能打的部隊,除了李定國就數劉文秀了,孫可望還有一些精銳嫡系,卻要坐鎮云南。不能輕易出動。李定國鎮守四川,本人也不愿和隆武朝廷打內戰。指望不上,可以支援馮、白二將的就只剩下劉文秀。
但是劉文秀也不敢亂動。
劉文秀的部隊一部分擺在四川。一部分擺在貴州,都對著湖廣方面,如果把劉文秀的主力調到廣西,楚軍從湖廣發起進攻,要么順著長江三峽進入四川,要么攻打貴州南部,都會殺得西軍陣腳大亂……最近這一個月以來,楚軍不斷向湖廣西部調動兵力,岳州營、通山營和闖營的一部分部隊分布在湘西幾座州府。明顯是沖著西軍來的,堵錫的君子營也調到了桂林附近,為隆武帝勤王保駕。
對于汪克凡的楚軍,孫可望一直深為忌憚,他想搞掉的是隆武帝,汪克凡屬于可以拉攏的對象,所以西軍一開始發動進攻的時候就避開了湖廣,只對著廣西發起猛攻……這段日子里,他暗中不斷派人和汪克凡聯絡。前前后后寫了幾封親筆信,許下種種優厚的條件,比如與楚軍平分兩廣,又比如加封汪克凡為一字王等等。試圖說服他改變陣營,最起碼也要兩不相幫。汪克凡的態度卻很曖昧,不斷向湖廣西部增派部隊。卻又一直按兵不動,有一種坐山觀虎斗的感覺。
現在廣西戰局受挫。必須調兵增援,汪克凡的態度就顯得非常重要。孫可望猶豫再三,又給他寫了一封信,同時命令劉文秀分兵進入廣西,每次只派去幾千人馬,一邊往前走一邊看著屁股后頭,試探楚軍的反應。
汪克凡這段時間里,也在忙碌不停。
楚軍的改制已經進入到深化階段,在江南的楚軍全都改成了新的師旅編制,汪克凡提拔了一大批新的軍官,又對各部的副職和一部分中高級軍官進行對調,徹底打破了各部之間的壁壘。
比如呂仁青的第三師吧,這支部隊的前身是蒲圻營,所有中高級軍官都是呂仁青一手提拔起來的,他的副營官雖然是汪克凡任命的,但也和呂仁青搭檔多年,私人關系非常密切,汪克凡大刀闊斧進行調整,一上來就把他的副營官調走,又從別的營調來三分之一的新軍官,第三師里一夜之間多了很多新面孔,也多了幾分朝氣和活力。
除了改革軍制,民政方面也有一大攤子事,江南三省剛剛光復,個別州府仍在清軍控制下,地方官府的行政工作還沒有走上軌道,汪克凡身為總攬江南三省軍政大權的北伐提督,各種各樣的事情都要匯總到他這里,也是一副沉重的擔子。
但是話說回來了,這副擔子再沉也是為自己背,汪克凡絕不會叫苦叫累,反而樂在其中。他對江南各個州府的經濟民生進行仔細研究,尋找前景廣闊的產業進行扶植,江南號稱富甲天下,是因為這里的工商業都極為發達,大批的手工作坊已經產生了資本主義的萌芽,比如松江府的棉紡業就領先全國。
松江府就是后世的上海,汪克凡對其寄予厚望,楚軍收復松江府后,第一時間派人前去做前期準備工作,準備把這里建成楚勛集團的重要基地。和幾乎是一片空白的香港比起來,松江府的華亭縣、上海縣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寶山、吳淞、南匯一帶也有好幾個現成的港口,發展起來更加容易。
對于廣西戰局,汪克凡鞭長莫及,他只給隆武帝寫了一封信,承諾楚軍攻占杭州之后就立刻撤兵,隆武帝如果迫不得已離開桂林,可以把行在遷往杭州,不用有太多顧慮……隆武帝是一面旗幟,汪克凡需要這面旗幟屹立不倒,所以得給他騰個窩,留一條安全可靠的后路,以免真把隆武帝逼得去死守桂林,萬一被西軍干掉了,反而雞飛蛋打。
楚軍就算表面上撤離杭州,杭州也在楚軍的控制范圍內,隆武帝多半不敢回南京,如果他愿意,就在杭州呆著吧……這種情況不是不可能發生,如果西軍大舉逼近桂林,隆武帝可以跑路的地方其實不多,要么去廣東,要么去江西的贛州,剩下就只能去杭州了。
聽說隆武帝的軍隊守住了柳州,汪克凡松了一口氣,他不愿和西軍打內戰,但是隆武帝如果真的陷入重圍,他只好再一次救駕……也算不幸中的萬幸吧,這次進攻廣西的是馮雙禮和白文選,如果換成和李定國打內戰,汪克凡真的會有心理障礙。
隆武帝的軍隊沒有打過惡仗,硬仗,雖然暫時守住了柳州,等到西軍做好準備再次發起進攻的時候,多半就會吃敗仗,孫可望如果一直打到廣西東部,就會嚴重損害楚勛的利益,楚軍只能被迫參戰,甚至把主力部隊調回湖南。
為了防止萬一,汪克凡必須打通長江航道,楚軍的地盤越來越大,只靠兩條腿來回跑累死也來不及,汪克凡盯上了九江府,盯上了施福的清軍水師。
他離開南京,渡江來到揚州,登門拜訪鄭成功,以合作開發松江府為交換條件,請鄭成功配合楚軍水師消滅施福。
“合作開發,是不是搭伙做海商買賣啊?世人都說云臺用兵厲害,我看云臺這張嘴才最厲害,撿著個琉璃球,就能說成鳳凰蛋,把人唬得一楞一愣的。”鄭成功哈哈大笑,眼中神采飛揚,和汪克凡合作開發松江府,對鄭氏集團當然是一件大好事。
鄭成功的海船走遍東亞和東南亞,其中最賺錢的就是東亞市場,主要包括日本、琉球和朝鮮,滿清控制的北方也有一定的走私生意。這個年代受制于各種條件,距離太遠的遠洋航線并不劃算,日本的距離正好不遠不近,物產豐富,市場也足夠大,和鄭氏集團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關系,是鄭成功最為看重的市場,絕對不容楚勛集團染指。
“是啊,就是大火做海商買賣,我把湖廣、江西的各種貨物運到上海縣,大木再銷往倭國、琉球和高麗,咱們各做一段,各得其利。”對于日本市場,汪克凡沒打算染指,全部讓給鄭成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