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前腳離開長沙,汪克凡后腳就下了井岡山,擊潰兩股“偽軍”后,輕易收復了茶陵州。
茶陵州以西是攸縣(以攸縣香干著名),攸縣的西北就是衡陽,作為湘江以東重要的屏障,攸縣有一支三千人的綠營正規軍把守。
茶陵州以南則是郴州府,由于位于湘粵交界地帶,過于偏遠,難以控制,清軍向長沙府周圍收縮后,事情上已經棄守了那里,只有少量剛剛投降的“偽軍”駐守,汪克凡和眾將經過商議,派汪晟和張家玉出兵郴州府,先搶下這塊地盤。
與此同時,他又派滕雙林攻打安仁縣,周國棟攻打酃縣(酃,讀音為ling,今炎陵縣),呂仁青攻打耒陽縣……,楚軍在四面出擊的同時,大力搜集船只,征集糧草,做進攻衡陽的準備。
先把肉吃了,難啃的骨頭留到最后。
楚軍因為早有準備,動作比其他的明軍都快了一拍,當然要盡量擴大自身的利益,搶先攻下郴州府,楚軍不但占了一大塊地盤,還堵住了躲在廣東的明軍,在其他州府的搶奪中也能先人一步。
總而言之,將清軍趕到長江以北后,湖南的地盤要重新劃分,何騰蛟這個湖廣總督不再當家。
驟然搶下大片的地盤,需要一批相應的官員進行管理,這些官員還必須屬于楚勛集團,以便汪克凡真正控制湖南……好在他早有準備,提前通知傅冠挑選人手。又在第二次恩科中補充了一批務實肯干的新科進士。
桂林離得不算太遠,陸陸續續的,這批官員來到了茶陵州。
這天上午。新報到的官員都接到通知,讓他們到知州衙門集合,等候汪克凡的召見。
茶陵州是個小地方,知州衙門的大堂不久前毀于戰火,大家就在院子里露天集會,彼此聊些閑話,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大家連忙按照品階官職站好,等候汪克凡出現。聽說這位提督操江一向最守時,也最痛恨別人不守時。肯定不會擺架子遲到。
果然,剛到約定的時間,汪克凡就踏進了院子。
“諸位,我們大都是初次見面。但在今后的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里。我們中間很多人都將是最親密的同志,最可信賴的戰友,休戚與共,息息相關……”汪克凡一邊發表歡迎辭,一邊打量著眾人。
除了少數老成的外,他們大多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還沒有被官場這個大染缸磨去棱角和銳氣,作為大明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只要加以引導和磨礪,就會成為可以擔負重任的合格官員。
這些新任官員們卻覺得耳目一新。早聽說汪軍門是秀才出身,果然引經據典,出口成章,《國語》有言:“同德則同心,同心則同志”,《后漢書》有典:“所與交友,必也同志”,汪軍門拿來稱呼楚勛同僚,非常貼切地表現了大家齊心抗清的志向。
有本事,沒架子,這是新任官員們對汪克凡的第一印象。
“大家雖然都有驅逐韃虜的決心,但眼下的形勢無須諱言,仍然是敵強我弱,而且不是弱了一點半點,所以諸位當勤勉努力,以求早日還我漢家江山!”汪克凡加重語氣說道:“諸位能在諸多士子中脫穎而出,金榜題名,說明大家都是儕輩中的佼佼者,但我必須強調一點,考試只是公平選擇人才的一種手段,并不代表各位的施政能力,若是做好八股就能做官,也把天下事看得太簡單了……”
汪克凡緩緩掃視眾人,看到最后一排的時候,和站在那里的汪克斌對上了目光,他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口中仍然在繼續訓話。
汪克斌按照他的要求,在第二次恩科中選擇了武科,在傅冠等人的關照下,很順利的中了個武進士。
(明朝大部分時期里,武舉一直沒有殿試這個環節,所以就沒有武進士、武狀元,到了崇禎時期因為內憂外患,所以“銳意重武”,才增加了武舉殿試這個環節,并在崇禎四年取中了明朝第一個武狀元王來聘,王來聘后來和孔有德作戰犧牲,而遼東經略熊廷弼也曾經中過武舉鄉試的第一名,后來棄武就文又拿了鄉試的第一名,文武雙解元,在歷史上絕無僅有。)
絕對的公平從來沒有,汪克斌作為汪克凡的親弟弟,在參加會試之前就肯定中第,從傅冠到下面的官吏,為了確保汪克斌順利通過會試,私底下做了大量的工作。
說到底,這都是因為汪克凡對他寄予厚望,血緣關系是最牢固的紐帶之一,楚軍和楚勛集團這么大的攤子,汪克凡需要一個能夠絕對信任的幫手。
汪克凡訓話完畢,詢問大家有什么問題,猶豫片刻后,一個叫秦守政的官員大著膽子問道:“汪軍門,我被任命為湘陰推官,那里還被韃子占著,什么時候才能上任呀?那個,卑職并非戀棧貪權,實在是想早些為朝廷效力!”
“不要著急,孔有德已經縮回了武昌府,用不了多長時間,咱們就能把韃子趕出湖南。”汪克凡笑著說道:“況且湖廣正在戰時,不必拘泥官場慣例,若是本官無法赴任,有其他空缺的話,諸位都可量才而用。”
聽到汪克凡這番話,新任官員們都是眼睛一亮,明軍的反攻如摧枯拉朽,眼看著奪取了一座又一座州縣,各種官職出現了大量空缺,如果在這種用人之際立下一份大功,就能迅速得到提拔,這種機會可一定要把握住!
大家紛紛表態,愿意到剛剛收復的各個州縣代職,哪怕比原來的任命低一點,也沒人挑肥揀瘦……機會來臨的時候就要好好表現,沒必要計較一時官職的高低。
會見結束之后,汪克凡把汪克斌叫進內堂,找了一間屋子談話。
“你如今已有功名在身,今后走文職還是武職,可想過么?”
“四哥命我考取武進士,難道不是讓我從軍嗎?”
“這是一輩子的大事,總得問問你本人的意思。”汪克凡笑道:“文官講究一個資歷名望,沒有十幾年熬不出頭,馬上博取功名才最為快捷,況且國難當頭,男兒大丈夫理應浴血疆場,以抗擊韃虜為己任。”
“四哥放心,我早就拿定主意,要仿效你在軍中建功立業!”
“好!你竟然有這個心思,就隨我從軍吧。”汪克凡說道:“我本來打算讓你從提調官做起,到軍中各營鍛煉兩年,方方面面都熟悉一下,但眼下正要對衡陽用兵,這種大戰的機會不可錯過,你就先去參謀部吧。”
汪克斌沒有軍事經驗,先到基層掛職鍛煉一段時間,對楚軍的各個兵種都有所了解,熟悉了這支部隊的運行模式之后,然后才能提拔重用,但湖廣會戰即將進入反攻階段,搞后勤就浪費了學習提高的機會。
汪克斌卻另有想法:“大戰將來有的是,參謀部以后再去吧,我想到下面的營隊里,親手和韃子較量較量。”
汪克凡看著他,嘴角慢慢綻出一絲滿意的笑意:“也好,既然從軍當兵,總得先聞聞血腥味,剛剛從軍就進入中樞要害,弄不好就成了紙上談兵的趙括,這件事是我想差了。”
幼苗已經長成小樹,應該多經些風雨。
“這樣吧,你明個就去新兵營參加突擊訓練,然后到火器營報到,在王奕手下當個隊副,衡陽之戰開始后,火器營肯定要打頭陣,你也看看打仗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槍隊的編制和步兵部隊不同,名字叫做火槍隊,其實卻有好幾百人,比一個哨的步兵還多,下面又分成了好幾個小隊,汪克斌身為武進士,要不是沒有任何經驗,當個基層的隊副還真是委屈了他。
在汪克凡的預想中,楚軍早晚要北伐中原,在北方遼闊的平原上,只有槍炮才是克制八旗騎兵的法寶,楚軍將來的建軍方向也要偏向熱武器,讓汪克斌增強對火槍戰術的了解,對將來的指揮作戰大有好處。
除了這些原因之外,他也是為了盡量保證汪克斌的安全,燧發槍的射程較遠,和清軍弓箭手的對射起來,肯定能占盡上風,受傷的概率更低一些。
“我從來沒有摸過火銃,怕干不好這個隊副,要不然,我先化名當個小兵?”汪克斌雖然是武進士,卻不會玩槍,兩眼一抹黑去了火器營,生怕干不好給汪克凡丟臉。
“干不好可以學嘛,誰都不是生來就會帶兵打仗,火銃這東西很簡單的,回頭讓王奕教教你,用不了幾天就能出師。”
汪克凡說道:“你我之間的兄弟關系,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化名什么的沒有必要,這件事你要慢慢學著適應,別怕人前后背的議論,只要勤勉努力,別人早晚會記住你的名字,而不是我汪克凡的六弟……”
七天之后,汪克斌到火槍隊擔任二隊的隊副,成了吳老兵的頂頭上司,朱華珪和大牯牛也在他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