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孫女焦急的神色看在老太太眼里,老太太用眼角余光掃一下與白景玉坐在一處不作聲的梅梅,朝二老爺擺擺手;
“你這是哪里聽來的規矩?咱們徐府哪里是按那小家子行事的?徐候府的姑娘,與別家豈能相同,即便出嫁了,回到娘家來也是嬌貴著!娟兒與姑爺又不是長住,只住個一兩年,那點銀子值什么?循著老二老三房里的份例給她!”
二老爺看了看梅梅,對老太太道;“母親,您看這······是不是等俊英回來再商討一下?”
老太太說道;“明日叫管家來,我親自與他說這事,叫他去辦!是我定下的,俊英回來若是不允,將我錦華堂的銀子扣出去,夠填了吧?”
徐小娟一喜,投向梅梅的目光滿是得意之色,梅梅笑了笑,說;“既然老太太發話,我沒話說,俊英也不能說什么如此,便依著老太太定的新規矩,大姑奶奶的月華院,這個月起月份銀子與西府二爺、三爺是一樣的了!”
老太太清冷的目光看過來,梅梅的淡定讓她多少有些意外。
孫子對她說要外出公干一段日子,卻沒具體說多久,她想趁孫子不在家狠狠教訓一下梅梅,掙回此前在岑宅丟失的面子,重塑候府至高長者的尊嚴,卻一直找不到機會,分府之后,可憐小兒子應是舍不得母親,舍不得候府,幾乎天天來錦華堂請安問好,反比以前來得更勤更密,說還是在母親處用飯吃得香,她心疼兒子,便每日里盡著好吃的好喝的,招呼二房的子孫們過來吃用,見兒子消瘦臉色不好還讓季媽媽拿出俊英外邊帶回來孝敬她的上好補品弄了給兒子補補,一分心倒不記得找梅梅的碴了。但她怎會忘記梅梅?騙走孫子的心,踐踏她的尊嚴,她恨不能吃了這個小賤人!
候府四世同堂,團團圓圓和和美美住在一起,一朝分裂讓她痛斷肝腸,縱使她顫著滿頭白發,流下眼淚,孫子也不肯松口,非分不可!皇上派人束勘察候府地形之后,孫子又丟下一句話,徹底讓意圖死賴著不在分家文書上簽字畫押的兒子徐西平軟了下來;
“若只看著這個威遠候爵位,那么我也不要它,你們誰有資格、有能力得到?不如退還給朝廷便了我可以從頭再掙功名!”
如果是那樣,俊英憑他的能力和皇上的眷顧,他當然能再掙得一份榮耀,徐府仍然門庭顯赫,但那已經不關徐西平什么事了徐俊英還認不認得他這個叔父和西府這些兄弟,就更難說了!
胳膊拗不過大腿,唯有退后一步,分就分吧,保得威遠候爵位在,俊英總不至于不顧親叔父和堂族兄弟。
看著兒子佝僂著身子與孫子在分家文書上簽字畫押,老太太心里寫滿恥辱兩個字,孫子為什么不再聽她的話非要分家?是因為秦氏那個死了兩天還要活回來的妖女!
她咽不下這口氣,把正主子都赴出去了一個寒門低戶爬上來的賤女人便獨占候府,迂清靜安樂的小日子?休想!老祖宗還活著呢!先幫著小兒子分了大半產業去,那是二房該得的,長房守著候府,占的便宜更大,她得再回候府住,為孫子把持內宅,年輕人血性大,疼惜如花美眷是尋常事,她見得多了,過個三兩年,秦氏形容衰敗,看她還能不能繼續得意下去?美人是層出不窮,祖母可只有一個,到時候,怎么修理秦氏都不為過!
老太太打定了主意,不讓秦氏過安生日子,暫時拉不下她來便把她搞垮弄亂出出氣也好,孫女徐小娟回府,無疑成了她的一個小幫手,縱容躥掇徐小娟,一手操辦孫女回府長住的事,梅梅開始時還有點對抗的跡像,讓她時刻蓄著一腔斗志,誰知梅梅忽然對她攬事奪權不感興趣了,不經商量,破格給了孫女這么大一個好處,梅梅楞是不聲響,半點不曾違逆,這有些不像她。
梅梅又對徐小娟說道;“我這陣子忙著,顧不上大姑奶奶,老太太不顧太陽毒辣,親自為大姑奶奶定下住處·又定下與二爺,三爺一樣的月份錢,如此疼愛孫女,實在令人感動o我也喜歡熱鬧,自家親姐妹,回娘家來住平常事,大太太又病著,想念兒女,我最希望大姑奶奶久住在府中,讓大太太天天看見,心中安慰,病也能好得快些—真羨慕大姑奶奶,獨得祖母這一份疼愛!以后還有仟么需要,老太太應也會百依百順的。現在,還不趕緊跟老太太道謝,遲一會兒·老太太不反悔,別人會反對,大姑奶奶就撈不著好處了!”
徐小娟在這方面不能不說頭腦反應靈敏,果然就起身對著老太太跪拜下去,笑著說道;
“謝老祖宗疼愛!孫女定當更加孝敬老祖宗!”
老太太擺擺手;“起來起來,昝己家里,不值什么?”
徐小娟站起身,直走到老太太后,為老太太按揉肩膀,她那天被梅梅說了一通,倒是去跟春月學了一晌·好也為鄭夫人抓捏了兩天手臂和雙腿。
徐西平看著大侄女唉聲嘆氣,白景玉搖著絹扇,慢悠悠地說道;“孫媳有一事不明,請老祖宗明示!”
“你說!”
“方才公爹所說的規矩,原是京中許多人家的常例,祖母疼愛大姑奶奶,給了特例,與我們西府二爺、三爺一樣的月例銀子,二爺、三爺是男丁,入仕為官,為家門增添光耀,若還能建功立業,那顯揚的是徐姓一族,男丁娶妻生子,開枝散葉,所生兒女個個姓徐,才能享受得這樣一份月銀。候府姑娘與眾不同,嫁去外姓人家再回來,能得此特例,是只有大姑奶奶獨一份呢?還是底下三位姑娘都可以如此?孫女可都一樣是祖母的孫女,以后她們能有個不爭的?而今姑娘們可都住在候府,以后出嫁也由候府大門出去,若是回來也歸候府安排,該給什么給什么,那孫媳沒話說·孫媳管的是西府中饋,但三婦娘、四姑娘可是出自西府,以后嫁出去了回門·大嫂萬一推托不管,孫媳可作不得主,除非到時老祖宗讓婆母點頭答應·不然絕給不出此種特例!”
梅梅拿團扇遮住半邊臉,一雙眼睛滴溜轉動,看著眼前的精彩畫面,偷笑不已。
怎么說都是姐妹,自家人花自家的銀子不算什么,定個份例,該給就給,何必非得弄成要爭要搶似的?
她怎么不知道這是老太太搞的鬼,徐小娟笨蛋給她做了傀儡·那好啊,特例是吧?候府給得起!大姐繡花,二姐看樣,下邊還有三位姑娘呢,看西府愿意不愿意遵從你老太太的這個特例吧。
三位未出閣的姑娘聽見這樣的論說‘事關她們的利益,不由得一個個低下頭,卻又忍不住豎起耳朵聽。
有這樣的好處誰不要啊?命好嫁得富貴人家那倒不必擔心,似大姐這樣的嫡長女、拔尖人物,嫁的應該不錯了吧?可還要回家來投靠,住上一兩年。誰料到日后她們會嫁得如何?不敢想還能嫁得富華過候府的人家,有這種特例,日后嫁出去就是沒事也可以回來住一兩年·在娘家攢下銀子回去也夠幾年開銷了。
徐西平不管內務·但明白這種事在西府是不可能行得通的,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會是二太太·現在由媳婦白景玉提出·他也就不作聲了。
其他的徐府孫輩都沉默不語,徐俊庭、徐俊軒像透明人般,梅梅說話他們才會望她兩眼,徐俊雅、寧如蘭夫妻沒來,徐俊朗心里是不服的,雖說是候府的事,憑什么出嫁女來與他攀比?從四品的官職,官場上掙得聲望在那里,冠以徐姓,誰認得她徐小娟?徐俊橋想的是,西府兩位妹妹要是日后也有這份特例,壓過他去,非找老爺子補償不可。
老太太沒料到這些子孫想得那么遠·她只不過需要一點事由要強調自己在候府的主事權力,至于以后怎樣,還真沒考慮上。
“這事,我日后自與你婆母去說,用不著你來多嘴!”
她瞪了白景玉一眼,打著官家的幌子,分明就是個精明厲害的商家姑娘,忍耐一時不行嗎?非得這種時候來作亂!
白景玉見老太太不滿,極其恭敬地俯身低頭,梅梅卻笑著對她說避;
“二弟妹,方才你說什么日后我如何推托不管?趁這會兒兄弟姐妹們都在,叔父也在,當著老太太的面,咱們兩府管家人可得將事情說個清楚明白!”
白景玉點頭;“正想聽大嫂如何說呢!”
梅梅說道;“別的事且不去說,三位妹妹如今在候府養著,全賴老太太辛苦教導,二妹妹說著話便要出閣了,三妹妹已及竿正議親,四妹妹也快了,幾位妹妹均由候府大門嫁出去,只圖要候府這個名頭罷了,候府自是要為每人備一份相同的嫁妝,價值或不菲,那也只能是明面上的浮物,之后再如何為三位妹妹添妝,那是各府的事了。出嫁后回娘家,二妹妹的娘在東府,她自是回東府,我得擔當安排。
三妹妹與四妹妹的娘卻在西府,那便是二弟妹的事了,非是我推托不管,而是不敢越權,禮數不合,二弟妹自己心里有個底吧!”
白景玉和她對望一眼,面露憂慮之色·嘆道;“這便是我心里不安的緣故!雖說是我家,可凡事總得稟過母親,母親是最會猜打細算過日子的,像咱們這般大戶人家,有祖產祖業,人丁卻也盛旺,若不像母親那般用心·金山銀山也頂不住!似大姑奶奶這種特例,看來西府是不能有的!”
老太太看兒子徐西平垮著一張臉,再看孫子孫媳們一副沒精打彩,蔫不拉饑的模樣,不由得瞪向梅梅,只覺氣怒攻心,她不聲不響,由著祖孫倆一唱一和將此事定下來,卻原來是想看到這個結局,最親最疼的二房全部不贊同她,這不等于自己扇了自己的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