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子相夫

第二二五章 告別

第二二五章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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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云山莊大門前,迎風背手而立迎接她們的,竟然是齊王。

雪櫻色銀絲團龍軟綢外袍,玉帶金冠,腰間垂系美玉的宮絳隨風飄動,更顯出他挺拔俊秀的身姿,通身自然流露的尊貴華美氣質,透著驕傲不羈和似有若無的邪魅。梅梅微微一笑:只覺得他善變,林如楠給他的定義是多疑,那么齊王就是多疑善變的妖孽銀狐男!

待兩個女子行禮畢,齊王走到梅梅身側,清亮星眸閃動著愉快的光彩:

“你笑什么?”

梅梅往前走了兩步,回身指著他和林如楠:“笑你們果然是一家人,心有靈犀啊!”

林如楠莫名其妙:“你這是何意?”

齊王目光變冷,看向林如楠:“誰讓你穿白色衣裳了?我有的衣裳顏色,你都不準有!”

“可我就是有了!你能怎樣?”

林如楠下巴一翹,傲然往山莊大門走去:“而且是我先穿戴出門,我還走過你面前了,你沒看見么?”

齊王俊臉頓時扭曲,氣得眼睛冒煙:“林如楠,你敢悖逆本王!”

“哎哎!干什么哪?”

梅梅攔在他面前,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眼前晃動:“難不成你還想打人?最討厭男人打女人!”

“她那算什么女人!”

“咦?林如楠她不是女人?”

“她是……她不是……是或不是,關我什么……岑梅梅!”

齊王暴跳,梅梅笑得打跌,拉著如楠往莊里跑:“趙寶,你今天若是想跟我們玩,就不要擺王爺架子,不然教你后悔!我們今天可帶有寶貝來,好玩得很!”

松風亭上,張靖云身穿素凈月白輕衫,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醫學典籍,含笑站在雕花圍欄邊,看著三人一路笑鬧,進入歸云山莊大門。

皇后身體調養得當,生產后反而比懷孕前健美壯實很多,皇子也長得白白胖胖,健壯可愛,皇上多次留不住人,也只好準靈虛子回鄉娶妻,但對于張靖云卻還不肯放,要他先處理好家事再說。

靈虛子走出來,將齊王、林如楠和梅梅迎進香梨木鋪地的廳堂內,侍從送上香茗,陣陣涼風穿堂拂過,滿室飄浮著茶香、木香、松香,清新淡雅,芬芳怡人。

梅梅笑著對靈虛子說道:“你要回鄉娶親了么?可我們舍不得你,又喝不到喜酒怎么辦?”

靈虛子有些不好意思:“答應了父母大人的事,便要做到,原該去年秋冬季節完婚,接了皇差,不得不拖延至今。京城到江南我故里,舟車勞頓需得半個多月,若只為喝那一杯喜酒,還是免使你們受那份辛苦,緣分聚散皆有定數,日后或可再見!”

梅梅點頭:“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不管是你回京城,還是我們往江南游玩,只要能見面,故友重蓬便是好!我來到這世上,僅有你們這幾位朋友,卻是真正的肝膽相照、投緣融洽……不管我去在何方,總會想著你們的!”

齊王喝了一口茶,看著眼圈微紅低下頭的梅梅,戲謔地問道:“你能去何方?想去何方?”

梅梅低著頭,少傾猛地抬眼瞪他,抓狂道:“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得著嗎?”

林如楠喝進嘴的茶水噴了出來,靈虛子笑得秀氣的細長眼如同彎月,齊王又笑又氣,板起臉指著林如楠:“成何體統!都濺到我茶杯里了,他們兩個的也有,這茶還能喝嗎?”

靈虛子招招手,立時從廳外走進幾個侍從,將茶杯茶盤都撤了,小心地將桌子擦抹干凈,重新換上新的茶具茶水。

又有一名管事的走進來稟道:“宴席已備好,何時開宴,請先生示下!”

齊王四面張望:“你們主子呢?張先生哪去了?早就餓了的,開宴開宴!”

靈虛子說:“他久等你們不來,方才往后邊看幾株芋芩花去了,他正制一味藥,需要等初綻的芋芩花做藥引——可以先開宴,他說了不必等,說話間就回來了的。”

他看著梅梅:“我給你那些藥丸子都吃了嗎?”

“嗯,快吃完了。有時也記不得吃,記起就吃,每日一顆!”

齊王挑眉:“哪有這樣吃藥的?你那幾個丫頭都做什么了?也不提醒,該打!”

靈虛子笑笑:“無妨,只是固本健體,這般吃就好,吃上一年,你這副體質應能控制得體內那股力量——等會再給你些,此種藥丸子不好久存,日后若久不見面,會有千草堂的人給你送去。”

“謝謝靈虛子,總是想得這么周到!”

齊王奇怪地看著梅梅,問靈虛子:“她是練氣的?體內哪來的什么力量?”

靈虛子說:“殿下該問她啊,我怎么知道?我為她探脈,只覺脈像有此征……”

梅梅岔開話題,拿出一個錦盒子遞給靈虛子:“齊王說得沒錯,我終究是去不到哪里,就在京城——我為你準備了一樣新婚賀禮,或許不貴重,但是我親手親力所為,一片心意,包含我最美好的祝愿,祝你夫妻恩愛百年,子孫旺盛,合家幸福美滿!”

林如楠早見一直跟在梅梅身后的百戰捧著只方形錦盒,梅梅進廳堂坐著,他便將錦盒放在窗邊案桌上,還以為是她的私人物件,卻原來是拿來送給靈虛子的。

靈虛子站起身,鄭重其事地雙手接過錦盒子,躬身謝道:“這是我收到的第二份新婚賀禮,謝謝……梅梅!”

梅梅莞爾:“對!只是岑梅梅的賀禮,威遠候府的,會另行送上!”

齊王不知從哪里抽出把折扇,嘩一下抖開,用力扇著:“張靖云,還不回來!”

那邊飯廳已悄然擺好宴席,酒香菜香溢滿廳堂,難怪他煩躁,每個人都餓了。

張靖云含笑出現在門口:“我沿廊下過來,聽到有人送禮了,是否離京的人都有?我過幾日就走,也會有一份吧?”

齊王收起折扇:“你以為人人都有靈虛子這么好運氣?幾顆藥丸子就換得好禮物,我還救人一命呢,莫說禮物,好話都沒聽到一句!”

梅梅冒汗,斜眼看著他:“我好像說過幾句好話,還想跪謝來著,我記得你不要!友人新婚送禮這是必須的,可也得被邀請了才能送啊,我莫名其妙被拒絕參加婚宴,氣還氣不過來呢,能有什么好禮送!”

靈虛子做了個請的手勢,齊王背手走進飯廳:“算了,那婚宴有什么好參加的,我府里禮物堆積如山,不少你那份!好話你得給我講來,我喜歡聽!”

“好吧,你想聽什么,我說就是!”

“豈有此理,我能想得到還用你說?”

侍從端來熱水,五人洗手入席,都是慣常同席用飯的,又早過了午飯時辰,一個個都餓著,不講究客套,說著話便吃喝開,吃到半飽,梅梅才發覺坐得那叫一個亂:齊王坐上位沒錯,自己居然坐在他左下首,林如楠坐到張靖云和靈虛子中間,兀自抓著只山雞翅,正啃得香甜。

梅梅忙站起來:“那個,如楠,咱們換個位置!”

齊王一把將她拉扯坐下:“岑梅梅,你都是這般的么?吃飯吃到一半要換位置,嫁人也是如此——早干什么去了?你那時大膽抗婚,徐俊英能把你怎樣?”

梅梅看他一眼,手勢優雅地拈起一只小雞腿,吃了一口才說:“他不必怎樣,我那時沒膽量抗婚,因為同樣沒膽量投湖!”

“一步錯,步步錯,我認得你時就覺著你還算有點骨氣,怎地到緊要關頭就又軟下來,太多顧慮,有什么意思?”

靈虛子說:“殿下,這正是梅梅良善之處,所顧慮者并不為自己……現在沒什么不好的啊,俊英有承諾有擔當,夫妻同心,恒兒能得親生父母撫育教養,這便是美滿了!”

梅梅有點不明白,怎么說來說去又扯到她身上了?看了看林如楠和默默吃飯的張靖云,她拿起酒杯說道:

“這個就算是靈虛子請我們喝的喜酒了,新郎新娘不日便能團聚,我們這些遠方的友人先一同敬上一杯:祝福美好姻緣,早生貴子!”

大家舉杯一飲而盡,靈虛子道了謝,含笑道:“今日別過,不知何日再重逢,我敬各位一杯!”

齊王說聲:“后會有期!”將杯中酒喝光。

林如楠說:“平安康樂,幸福美滿!”

梅梅笑著念了一句詩:“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張靖云想了想,說道:“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飯后,天公作美,白色云彩層層疊疊,太陽不見了影子,林如楠讓侍衛們抬出幾樣物件,梅梅一邊檢視,一邊樂不可支,宮中木工作坊的匠人們那手藝真是太精巧了,照著她畫出的圖樣,完全純手工制作,造出三套木頭滑草鞋,裝著木輪子的滑草鞋,古色古香,樸拙可愛,配套的撐桿也做得極趁手好用,想必工匠們制作的時候,自己也試了一試。

梅梅和林如楠帶著三個男人來到上次摘野草莓的地方,看到那片美麗的芳草地,齊王也禁不住喝彩:

“我王府專門種的都不及這片草地好!”

梅梅先套上木鞋子做示范,很簡單的幾個動作,滑出一小段緩和的斜坡,再用力一撐手桿,風速往陡坡下滑去,林如楠尖叫,其他人喊:

“小心!”

“小心啊!”

“穩住了!”

反正底下也是一片平坦綿軟草地,跌哪里也不會傷著,大不了皮肉上劃幾道血痕,對于梅梅這樣貪玩好新奇的女子,算不了什么,擦擦藥幾天也就好了。

梅梅發現一個問題,工匠們做的滑草鞋剎車不如現代的好,技術不嫻熟最好不要緊急剎車,直滑到底然后慢慢拐彎,緩解沖力之后停下。

林如楠在緩和地帶試了幾下,十分新鮮,很喜歡這個新游戲,齊王悶聲不響地套一雙木鞋,掌握不到要領跌了幾次之后,便能夠在陡坡上哈哈笑著飛疾下去,連滑三次,不亦樂乎。

靈虛子和張靖云站在邊上看,十分好奇納悶:會輕功的人,飛掠幾下不是平常事嗎?就穿上個木輪鞋子,飛滑下坡,至于這么高興?

梅梅把鞋子解下來,讓張靖云去玩,張靖云搖頭:“小孩心性,我還是看著吧!”

靈虛子想了想,笑著套上鞋子:“我試試,怎么就那么高興,或許以后也做一個給后人玩玩?”

梅梅笑著目送靈虛子撐著手桿緩緩滑去,便想蹲坐在草地上,張靖云早去旁邊折了幾枝柔軟葉子來,拍打了幾下,鋪放在草地上說:

“坐這兒吧!”

梅梅微怔了一下,不由得想起徐俊英,那人也總是記得不讓她隨意亂坐,脫了衣裳給她墊著。

便拍拍那片葉子坐下,笑道:“好香好軟的葉子,也是草藥嗎?”

張靖云點頭:“這山莊里的花木,都是藥!這個叫香束子,可以鎮痛驅邪……梅梅,日后你有什么事,或家人需要,記得去找千草堂的坐堂大夫段叔,他醫術還好,一些疑難雜癥都能治,他們,有時也知道我的行蹤……”

梅梅抬頭看著他:“你剛才不是說笑,真的要離開?”

張靖云微笑:“我不喜歡京城,早該走了。我原先與你說的話,完全出自真心……現在我看到了俊英的誠意,還有你的決定,我該放心離去了!”

林如楠在坡腳下跌倒,喊了一聲,梅梅把目光投向她,齊王居然不見了影子,靈虛子路過,站在一旁問她有沒有跌傷,林如楠搖搖頭,笑著掙扎站起來,又往前滑行,梅梅才放下心。

張靖云繼續說道:“俊英臨去西北邊關之前,找過齊王,當時我和靈虛子與齊王在一起,他請齊王提三個條件,齊王提了:一放妻,二棄子,三與秦氏此后如同陌路。俊英說之前要娶平妻確實對不住梅梅,但情有可原,長輩之命,不好當即違逆,只能慢慢圖改變,他豈不知原配與親生骨肉才是最貼心最相近的?為孩兒計,為一家團圓,為求得梅梅諒解回心轉意,他早答應了梅梅提出的條件,說完拿出一張文書給齊王看,說夫妻有約定在先,夫妻與孩兒,絕不相負相棄!齊王的三個條件,可任意另提,只除了拆散夫妻父子這一條,除非他死,否則不能夠!”

梅梅聽得呆了,輕聲問:“他說他去了西北邊關?”

“他說邊關有點小事,只是去看看……會很快回來!”

梅梅微卷的長睫毛扇動了一下,眼波余光看到坡角拐彎處閃出齊王身影。

“他竟然肯拿那樣的約定給人看,也不怕人家笑話!你和靈虛子都看到那張約定書了?齊王放棄了三個條件?”

張靖云笑了笑:“齊王只說三個條件先記著,到時候愛怎么改,再怎么改,反正也沒定下年限!你擬的那張約定書,我們都看了。俊英走后,齊王說——他說岑梅梅是天底下最混帳的女子,徐俊英是天底下最混帳的男人,你們兩個,倒是、倒是絕配!”

梅梅氣得跳腳:“他竟敢這樣說我!我擬那樣的約定,原是有苦衷的!”

張靖云點頭:“知道是那樣,但俊英能全盤接受,并讓我們看到那張約定,我們便如同看到他的誠心了!”

齊王在坡上跳過一個土坎,梅梅指著他:“小心!會跌倒的!”

喊聲未落,齊王果然跌了一跤,站起來瞪她一眼,那意思是你不喊我還不會跌!

“這是怎么說的?提醒一聲還有錯了?”

梅梅苦笑,張靖云靜靜地看著她,臉上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轉瞬即逝,換了個溫和閑淡的笑容:

“靈虛子明日離開,我要過些日子,了結一些事才能走,還往東北邊去,替我師傅檢視幾味窖藏多年的丹藥,然后往江南一帶,三五年內不會回京,我為你做得幾味藥丸子留下備用,你日后到千草堂去取。這歸云山莊是我回京探視外祖父母時住的地方,平日有管家管事料理,齊王和別的朋友常來山莊,你喜歡這里……閑時和俊英可以帶了恒兒來。”

一縷淡淡的離愁襲上心頭,梅梅終于無法再裝,她別過臉去,眼中充盈著淚水,不作聲,不能回答,只是保持著一個姿勢,側身而坐,貌似在看坡下的林如楠,其實極力掩飾著不讓張靖云看到她臉上的神情。

有人說男女之間不能做最好的朋友,梅梅曾經極力想推翻這個論斷,而此刻,她有點動搖了,忽然很想觸摸、正視與張靖云之間那點微妙的情愫。

但是她不能縱容自己,那只會害人害己,到最后,也許美好的開始終將變了慘不忍睹的結局。

張靖云和靈虛子,像兩位從天而降的天使,最困難的時候給予她最好的幫助,來到這個世界,她最先遇到的男人是徐俊英,卻從他們這里獲取最初的友情和支持,從認識的時候就知道他們有天會離開,當這個時刻終于到來,她才發覺自己難過得快要承受不住!

靈虛子在半坡坐下,脫了木鞋子,回頭看坡頂一坐一站石化了般的兩個人,禁不住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