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楚華謹終于問到點子上,柳夢寒暗舒一口氣,話鋒轉了轉,跟楚華謹似聊家常一樣:“……侯爺也是喪過妻的人,原配留下的兩個孩子如今安在?”
這是楚華謹的痛腳,說得他心里一沉,半天不能言語。
“三位皇子也是原配嫡子,如今皇后不在了,侯爺有沒有想過他們以后會怎樣?”柳夢寒再接再勵,給楚華謹加碼。
楚華謹想起柳夢寒剛說的三皇子也跟著中了毒的話,心里有了一絲波動。他抬頭看著柳夢寒問:“你到底想要什么?”
柳夢寒點點頭,正色道:“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侯爺想要什么。——是一家大小茍且偷生,還是見機行事,不僅保住寧遠侯府的勛貴地位,而且以后更上一層樓。”
這些確實是楚華謹一直心心念念的,特別是想將寧遠侯的爵位,升成世襲罔替,如鎮國公府一樣就更好了。
“我們寧遠侯府有三位嫡出皇子,就算……再厲害,她也不得不考慮再三。我們大齊朝歷來就是‘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幼’。我們既占了嫡,又占了長,只要三位皇子自己立身得正,就沒有什么需要擔心的。”想起單先生當年說過的這些話,楚華謹心里又是一陣黯然。
柳夢寒知道楚華謹說得是皇貴妃,只是很有些詫異。這些話,不像是楚華謹說得出來的。
“侯爺說得是正理。可是世事多變,規矩經常就是個擺設,并不是人人都會遵守的,特別是皇室里面。這一次就是最明顯的例子。——皇貴妃出手狠辣。一石三鳥,這么明顯的局,圣上居然還偏著皇貴妃,用嵐淑妃做了替罪羊。嵐淑妃若不是自己太過心急,順得哥情失嫂意,跟自己唯一的靠山鎮國公府撕破了臉,圣上恐怕要想一想,才敢拿嵐淑妃做替罪羊的。”柳夢寒循循善誘。將楚華謹繞著彎兒地往自己需要的那方面引。
楚華謹有些不安,起身在廳里踱起步來。
柳夢寒說得越來越有道理,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既幫到三位皇子,又能保住楚家一門榮光?
柳夢寒見楚華謹有些意動的樣子。方才將自己的要求拋了出來:“……我別無所求,只望侯爺善待我的兩個孩兒。他們同侯爺一父所生,對寧遠侯府的感情,跟侯爺是一樣的。只有寧遠侯府好了,他們才會好。他們跟侯府,才是真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楚華謹回頭看了柳夢寒一眼,沉吟道:“你是想……讓你女兒,頂替中玉進宮?”
柳夢寒笑著道:“侯爺不能這么說。中玉已經過世了。怎么能叫‘頂替’呢?”
楚華謹沒有在意言語上的小小口角,只是皺了皺眉頭,搖頭道:“這不成。你女兒是外室女,就連庶出都不是,怎么能入得宮?——安郡王的緹騎可不是吃素的,一查就能查個底朝天,也丟了我爹的臉面,還是不要了。”
柳夢寒如同當頭一棒。被楚華謹敲得眼冒金星,一臉賢良的樣子都裝不下去了,咬著牙問道:“我是上了族譜的二房,我女兒、兒子是上了族譜的嫡出,怎么會是外室女?!”
楚華謹愕然道:“那不過是哄哄外人的。——權宜之計而已,你還當真了?”
敢情楚華謹從來沒有就沒有真正將柳夢寒母子三人當作是楚家的人,所以一直沒有想起來要讓楚華朱代替楚中玉入宮。
柳夢寒氣得手抓住了胸口。大聲咳嗽了兩聲,被楚華謹惱得很了,單手指著慈寧院上房大門外面,厲聲道:“你給我……出去!”要將楚華謹趕出去。
楚華謹不在意地拱拱手,大步出了慈寧院。
回到外院的書房。楚華謹看著包在帕子里的名冊想了半天,不知該怎么做。他如今謹慎了許多,生怕再中毒。可是柳夢寒所言若是真的,也極為重要。他不可能去找人抄錄一份,泄露了秘密,那可是得不償失,一時一籌莫展。
今日本是齊姨娘的日子,齊姨娘在自己的院子里等了許久,都沒有見到楚華謹過來,便使了婆子去二門上尋人,往外院傳話。
楚華謹聽了回報,抬頭看了看外面,見都天黑了,才用帕子將名冊包了,藏在外書房最隱秘的地方,傳了飯過來,等人試吃過了,才自己吃了下去。
吃完晚飯,楚華謹來到齊姨娘的院子里安歇。
齊姨娘早已準備了一桌子飯菜等著楚華謹,誰知他已經吃完了,齊姨娘暗地里嘆了一口氣,讓婆子過來收拾了下去,親自去服侍楚華謹沐浴。
齊姨娘正房內室里面的凈房里,楚華謹泡在一個松木大浴桶里,閉目沉思,齊姨娘幫他搓背。
“侯爺像是有心事?”齊姨娘見楚華謹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奇地問道。
楚華謹回頭看了齊姨娘一眼。齊姨娘是他以前訂過親事的原配,同皇貴妃是一樣的人。若不是當年自己家退婚,她也是正正經經的原配夫人,她的兒女,也是原配嫡子、嫡女。
想到這里,楚華謹有些心軟,拉住了齊姨娘的手,柔聲道:“萱兒,委屈你了。”
齊姨娘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看著楚華謹哽咽著道:“只要侯爺知道萱兒的委屈,萱兒就不委屈……”說著,趕緊回頭拭淚。
楚華謹嘆了一口氣,以前他心里面,齊姨娘是第一位的。過了這么些年,很多事都變了,他心里如今最看重的單先生,已經不在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他曾經最看重的人,卻不安分,生了個兒子都不知道是誰的……
似乎他已經有快一年沒有見過裴舒芬了。
上一次見她,她還是胖的跟豬一樣。那一次,也是他剛剛知曉自己中了雷公藤的毒,兩年前就失去了生育能力了。可是裴舒芬的兒子。就是在這個時候出世的。又想到裴舒芬素來主意多,不如去問問她。自己也好久都沒有有過那事,心里倒是很想,可是無奈力不從心,對著別的女人都沒有興致,不知裴舒芬那里會不會有不同……
齊姨娘拭了淚,仔細打量楚華謹,見他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輕輕推了推楚華謹,問道:“聽說侯爺今兒去了柳太姨娘的院子敘話?”
楚華謹隨口敷衍她:“嗯,柳太姨娘異想天開,還想讓她的外室女進宮承寵。”
齊姨娘卻是心里一動。柳夢寒最先是尋了齊姨娘幫忙,想讓她幫著在楚華謹跟前說項。讓楚華謹上折子,求圣上允許柳夢寒的女兒楚華朱入宮承寵。楚華朱和楚中玉一樣,都是記名嫡女。
那時候齊姨娘也看不上柳夢寒的外室身份,不愿去幫忙。雖然柳夢寒許了要幫她爭這個正室之位,齊姨娘也沒有動心,因為她不覺得柳夢寒有這么大的本事。
可是最近宮里發生的事,卻讓齊姨娘有些擔心害怕。
這件事很明顯,是皇貴妃開始針對別的皇子下手了。三皇子這一次看上去是池魚之殃。焉知他不是福澤深厚,逃過了一劫而已?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皇貴妃出手害了一個皇子的性命,卻還能安然無事,只有倒霉的嵐淑妃,既沒了兒子,又沒了位份和娘家,過幾個月。還要沒了性命。
這一切,已經很能看出來圣上的心事了。
朝中有些機靈的大臣,已經開始請旨讓圣上立皇貴妃為繼后了。
齊姨娘將自己的疑慮說了出來,楚華謹嗐了一聲,道:“不會如此吧?——圣上可是被龐貴妃害慘了,怎么會重蹈覆轍,讓自己的兒子吃自己吃過的苦?”宏宣帝不是他爹隆慶帝。不像是個寵妾滅妻之人。
齊姨娘笑著道:“侯爺,話可不能這么說。圣上的情形,跟先帝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侯爺想一想,皇貴妃才是真正的原配。其實四皇子才是真正的原配嫡出。論理,四皇子除了不是長,在‘嫡’之一位上,比大皇子還要真的。”
楚華謹看了齊姨娘一眼,道:“……你是在怨我?”
齊姨娘知道楚華謹想岔了,忙道:“侯爺說哪里話?妾身跟皇貴妃的情形是完全不同的。雖然當日跟侯爺有過婚約,可是到底也只是婚約而已,妾身并沒有真的嫁給侯爺做過正室的。而皇貴妃,當年可是做了好幾年的太子妃的……”
楚華謹終于聽明白了齊姨娘的話,一時拿不定主意,問齊姨娘:“那你認為,圣上是要恢復皇貴妃的原配地位?”
“沒有十成,也有成。”看見楚華謹從浴桶里站了起來,齊姨娘忙拿了大毛巾過路來給楚華謹擦凈身上的水。
楚華謹從浴桶里出來,穿上外袍,對齊姨娘道:“你自己歇著吧。我今兒要去春戊院芬姨娘那里歇著。”
不知要去做什么。
齊姨娘心里頭立時打翻了醋瓶子,酸溜溜地道:“到底是跟侯爺做過夫妻的,情分就是不一樣。”
楚華謹笑著拍了拍齊姨娘的臉,又在她身上摸了一把,調笑著道:“萱兒別急,為夫明兒就過來陪你。”將齊姨娘鬧了個大紅臉,啐了他一口,趕緊推著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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