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鮮妻

第231章 相逢在寺中

家有鮮妻第231章相逢在寺中

張蜻蜓不懂,董少泉等人走了,才回過頭來跟眾人解釋。

原來這邊關風俗,與他們那兒大不相同。這里的人格外淳樸,特別是修行之人,并不找香客奢求什么。一粥一飯,皆憑其自力更生,但凡他們要建廟立佛,全是自己動手,一磚一瓦砌起來的。若是虔誠的信徒,也不必贈送金銀,只在廟里有需要時,過來添塊磚加塊瓦便得了。縱是送了糧油布帛等香火錢,,他們也是施與有困難的百姓,并不據為己有。故此這些僧人,在邊關百姓心目中,聲名極好。任你是江洋大盜,或是兩國交鋒,都不會傷害這些僧人,和他們廟里的產業。

鐵華黎此時跟小廝們進來,聽到此處,插了句嘴,“我雖沒來過這里,但董少爺說的確是實情。要是有人傷害這些出家人,或是動他們地里的莊稼,被人發現,是會給全村人驅逐出去的。”

“所以,”董少泉笑望著張蜻蜓,“對于出家人來說,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既是引發的罪孽之源,又是墮落享受的幫兇。方才姐姐問那慧明小師傅要多少錢,就讓他害怕自己的言行引起你的誤會,自然緊張。瞧他這樣子,接下來這幾日,肯定連面都不敢出現在姐姐面前了。”

這下張蜻蜓才明白過來,不禁苦笑,“看來,就算在這里做些善事也是不容易的。難道要咱們幫他們動手修繕么?只是我們也不會呀!”

夏仲和溫言給她解圍,“只要有心,處處皆可作為。咱們就算做不了別的,幫他們打掃打掃,劈柴挑水也是好的。”

此言有理。只是張蜻蜓心里還有一個疑問,董少泉也沒來過此處,他怎么就能知道呢?可是現下先要忙著收拾晚上的飲食和起居,沒空細問,等有空來,倒要好生盤問一番。

這一番折騰,等他們吃完飯,消停下來時,天已經黑透了。

拉開布簾,分男女兩邊休息。祝心辰想起一事,跟張蜻蜓商量,“這禮佛本是極要素潔的事情,況且我又背負著姑姑的重托,只是現在這條件,想要沐浴薰香一番,是否有些強人所難?若是實在不行,明兒能不能幫我借一間房,好歹讓我擦擦,也算是盡到心了。”

她跟張蜻蜓說這話,因為她是唯一一個已婚婦人,總比她們這些大姑娘要放得開些,所以想拜托她去打個招呼。

這話說得很是,張蜻蜓一時也難住了,該怎么和那些大小和尚說呢?他們會不會又誤會什么?

正抓耳撓腮的想著措詞,卻見有個小和尚過來,“諸位施主,若你們打算明日做法事朝拜,現在可到我們后山去沐浴一番。那兒有一處溫泉,干凈得很,你們有這么多的人,輪流著守著,便沒什么不方便的了。”

這可太好了!眾人一聽,忙又各自找了干凈衣裳,商量過后,決定先由男人們在外圍警戒,幾個丫鬟婆子守在里頭,伺候這些姑娘奶奶們洗沐。然后再是丫鬟婆子們,到了男人們的時候,就不怕了。

大伙拿了衣裳,正要過去,卻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股藥香。

夏仲和是大夫,對各種藥味極其敏感,當下仔細一嗅,就辨出至少十幾種稀罕的藥材來,不覺輕皺起眉,低聲自問,“這是何人在用藥?”

潘云凱恰好聽到,便道,“若是這里的和尚生了病,夏大夫你去幫忙瞧瞧,這也算是做好事了吧?”

夏仲和卻搖了搖頭,“用得起這么多好藥的大夫定然不是泛泛之輩,說不定,我還趕不上人家一根手指頭呢!不問也罷。”

張蜻蜓卻生個主意出來,“這里的和尚不要我們布施錢財,那我們贈些藥材行么?我這還帶了不少呢!”

真是好心腸的姑娘,夏仲和一笑,“可以試試。”

潘云凱很是熱心,“那我這就去問問!”

慧明不敢過來了,但總有些小和尚是找得到的,不一時,帶回消息,居然是同意了。若是方便的話,請他們把愿意贈予的藥材整理一下,一會兒有人來瞧。

考慮到大伙兒正要去洗浴,夏仲和主動請纓,帶著自己隨身的藥材和張蜻蜓他們取出的藥材,隨小和尚去另外的客房等待來人領藥了。

也幸好這么避開了,所以當夏仲和瞧見來領藥的人時,頓時就瞠目結舌了。而來人瞧見他,也是狠狠震了一震,不過瞧見潘云凱還陪在旁邊,迅速打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聲張。

夏仲和到底也算是在太醫院長大的,見慣了許多隱事,所以迅速按捺住心頭的訝異,裝作若無其事的還跟來人打招呼。

“請問先生在哪兒問診?”

“不過是混口飯而已。請問先生從何而來?”

對面之人正是柳如海的親傳弟子,此次跟著他來邊關的徒弟楊天磊。明明熟極的兩個人,此刻卻裝得互不認識,裝腔作勢的打著招呼,只以眼神示意。

既然他在這里,那不用問,柳如海肯定就是那位主治大夫了。只是他們要治的人是誰呢?夏仲和不會問,也知道自己絕不該問。所以,他簡略的把自己的來歷,稍稍交待了幾句,讓楊天磊能夠大致明白。

楊天磊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既然是自己人,那他就老實不客氣的揀了自己要的,拱一拱手,就此告辭。

潘云凱想關心幾句也沒機會,只問那小和尚,“請問,這是哪位大師父生病了么?”

小和尚低著頭,遲疑了一下,打了個誑語,“是。”

怕潘云凱再問,急急告退了。滿心只想著,一定要請師父把那位“大師父”收作寄名俗家弟子,免得連累他們這么多師兄弟們日后全要下拔舌地獄。

這邊張蜻蜓她們在洗浴的時候,全然不知,正有一伙極熟悉的人,同時也在竹林寺里。

“怎樣?”潘云豹一瞧見楊天磊進來,就跳起來問他。

多時不見,他已經長出一茬不算短的胡子茬,又黑又瘦,在昏黃的油燈下,就算張蜻蜓見到,也未必認得出來。

“齊了!藥都齊了!”楊天磊只知道夏仲和是跟著官方來的,至于后頭還有誰,他就一概不知了。

“幸好他們帶了犀角來,還有這些補品,足夠大帥撐到蘇醒了。這下子,你們就不用去別的地方找了,可以安心回大營了。”

楊天磊也覺得十分幸運,誰承想在這個時候碰上了夏仲和?也不知他怎么有心帶這么多的好東西,楊天磊可不客氣,揀用得著的全都抓了來。反正這是為了救治南康國的兵馬大元帥,這可是位關鍵人物,馬虎不得!

蔣孝才拍拍小豹子的肩頭,寬他的心,“你看,潘叔肯定是貴人,就算咱們來到這個廟里,還有人來送藥。這就證明菩薩也在保佑他,肯定會沒事的。咱們走吧,營里還好多事等著咱們呢!”

那日,謝尚賁提議將潘茂廣送到竹林寺來療傷,經過二殿下李志反復考量,確實是最合適的地方。安全清靜不說,就算這一個月里出現最糟糕的情況,想來寺廟里的僧侶也能最大限度的保障潘茂廣的安全。

謝尚賁在此地多年,深知竹林寺里就有幾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把潘茂廣送去,連個侍衛都不用派,反而更加不引人注目。

李志同意之后,謝尚賁先過來跟竹林寺的主持商談了一番,那法度大師雖是世外之人,卻亦是明理之人。深知這場仗事關系著千萬百姓的安危,毅然扛下了這個擔子,把潘茂廣收留在寺院最隱秘之所在,除了少數幾個高僧,余下弟子們只知寺內來了位需要他們護衛的香客,卻不知香客的真實身份。

謝尚賁安排妥當妹夫的事情之后,等著潘云豹他們把人送來了,就先駐地去了。他離開朔州也有好一時了,身為地方長官,可不能老在外頭晃蕩,否則家里出了事,那才要命。所以也就錯過了謝家的來信,并不知道侄女一行已經來了邊關,目的地正是此處。

潘云豹把老爹送來之后,先幫著照顧了兩天。柳如海用的方子并沒有問題,只是用下去之后,才發現劑量不夠,還是缺了些藥材,尤其是少了犀角這味藥。潘云豹本打算若是還在附近收羅不到,就上二舅家去找找的。可巧的是,也不知是哪兒來的人,就把藥材給帶來,正好全都補齊了。

現在解決了后顧之憂,潘云豹要走,也走得安心了。橫豎這兒柳如海已經閉關,除了他和兩個小徒弟,不許任何人插手進來,小豹子想表孝心也表不上了,不如回前線殺敵,給老爹多爭取一些時間。

到潘茂廣閉關的石室門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潘云豹和蔣孝才就準備走了。楊天磊挽留道,“現在黑燈瞎火的,你們不如歇一晚,明兒再走吧!”

“不必了。對了,楊大夫,麻煩你記下今日贈藥客人的名姓,他日有緣,這份恩情我們潘家一定會報答他的。”

啊啾!張蜻蜓無緣無故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這是誰在念她?

揉了揉鼻子,已經洗浴干凈的她,把在外圍背身而立,警戒著的董少泉拉到一旁,“你跟姐好好說說,你怎么知道邊關的這些規矩?”

董少泉勾起傷心事,語氣黯然,“姐,你知道我爹生前是做皇商的,你可知道,他是做什么買賣的么?”

他從來不提,張蜻蜓自然不知。董少泉微微嘆息,“我爹做的是珠寶玉石買賣,走的就是西北這一路。”

南康國南方一帶,也產翡翠珠寶,但卻不及西北那一路來得品質上佳,價廉物美。只是路途遙遠險惡,盜匪猖獗,是以少有客商敢兜攬這邊的買賣。

當年董家老爹漸漸從董家脫離出來的時候,正要找一條好財路。因緣際會,結識了做玉石買賣的大商人,那人恰好就是前任的玉石皇商。董家老爹膽子夠大,便與他合作,跑了幾趟,沒幾年,生意做得是風生水起,身份暴增。

又過了幾年,那位提攜董老爹的商人在一次販貨途中,不幸染病身故了。他們家的兒孫都貪生怕死,又嫌苦怕累,不愿意再承襲這皇商之位,情愿出錢找人接替。董老爹半是出于義氣,半是為了生計的接了下來,倒也做得順風順水。

“只是沒想到那一年,我爹帶隊又去販貨的時候,在完成了玉石交易后,帶貨歸來的途中,突然拉起了肚子。就是耽擱了那么一夜,就遇到打劫的,貨全部被劫走不說,還誤了回來交差的日子……”

想起那一場巨變造成的家破人亡,董少泉由不得喉頭又再度哽咽了。

張蜻蜓拍拍他背,溫言相勸,“算了,都過去了,別再想了。不過,你爹這事,來得是否有些蹂躪?”

董少泉苦笑,“縱是知道有些古怪又如何?但皇命不可違,我爹原本想著先回到京里交了差,再細查此事。卻不知,他算得出世事,卻算不出人心。誰知道會遇到那樣一群狼心狗肺的親人?算了,不提了。”

他擺了擺手,目光中多了幾分追思與懷念,“從前,爹爹時常跟我說起些西戎的風土人情,不過,他老人家怕我們聽了擔心,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那時我年紀還小,所以有些事情,只是當作笑話,聽過也就過了,并沒有往心里去。今兒是到了這里,我才想起來,爹爹曾經說過這些寺廟的規矩。”

他悵然嘆息,而此時,子欲養而親早已不在,山河猶在,而人間面目卻已全非了。

張蜻蜓忽然覺得,自己還是挺幸福的。起碼她知道,不管是這個南康國的老爹,還是北安國的老爹,都好好的活著,這本身就比董少泉幸福太多了。

正想安慰他幾句,忽地,就聽身后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張蜻蜓立即警覺的問,“誰?”

“香客。”

簡潔有力的兩個字,微微暗啞的聲音,一時之間,竟有些古怪的讓人心悸。

(謝謝親們的票票,還有山嵐凝空的打賞。今天好象是冬至了哦,日子都過糊涂了,才想起來,也沒買羊肉,也沒包餃子,就這么混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