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五十六公孫子都
華燈初上,夜色彌漫下的街市突然變得曖昧起來。處處燈紅酒綠,脂粉香艷。
相比起外間酒肆青樓,花家班的戲院卻顯得清雅不少,客人們三三兩兩聚而落座,都只是小聲地說這話,等待著即將開演的好戲。
今日第一出是武戲,正好是花子紓演的主角兒。青緞服,漆皂靴,手提紅綾槍。甫一亮相,那股子英氣逼人的俊朗模樣,就引得臺下看客們紛紛叫好,喝彩聲如雷,完完全全將氣氛給調動了起來。
眼見下頭反應熱烈,子紓在臺上舞得也愈發賣力,一個鷂子翻身接白鶴亮翅,開未開口唱,已是鎮住了整個場子......
和唐虞在后臺處看著,子妤隱隱有些興奮。畢竟這是第一次看子紓離開自己單獨表演,沒想到他一招一式毫不遜色,將這一出《公孫子都》演繹的精妙絕倫,而且毫不怯場。
“子紓不簡單啊。”唐虞看著子紓。眼中也透出毫不掩飾的欣賞:“你們姐弟在戲曲之道上卻有過人之處。說起來,子紓還更甚你這個姐姐一籌。《公孫子都》這出戲,既有熱鬧又有門道,內行、外行皆能認同。但要演好極難,因為里面既包含了許多武生行當的精彩打斗,又有不少的心理戲份,要兼顧才能出彩。我看,朝元完全就是傾囊相授,不然子紓要駕馭這出戲,至少還得練個小半年才有可能。”
聽唐虞陳贊自己的親弟弟,子妤只有高興,沒有嫉妒:“那我要抽個時間好生去謝謝朝元師兄。但平時很少看到他出院子呢,我見步蟾師兄的次數都比他這個弟弟的師父來得多。”
“你當朝元那么清閑嗎?”唐虞回頭沖子妤一笑,很有幾分寵溺的神色,虧得大家都聚精會神在看子紓的表演,并未留意他們這邊。
子妤嬌笑著悄悄扯了扯唐虞的衣袖,就像小時候那樣:“聽說朝元師兄專門給皇上和幾個王爺演出呢,一場賞金下來都能上這個數,是不是真的?”說著,子妤將另一只手伸出來搖搖,直接撒開五個手指。
瞧著子妤還和小時候一樣熱衷于計算賞錢,一副小財迷的樣子,唐虞無奈的笑笑,低聲道:“朝元的確只給京中貴人出堂會,大多數是王爺等皇親國戚。皇上那兒,倒不是經常召見過去,只是有了外國使節來朝。才請他來助助陣,熱鬧一下。畢竟代表著家國之間的,武戲比文戲來得正統規矩。”
“也是,文戲多是情戲,女人喜歡看,男人大多覺得悶,不如武戲來得熱鬧有趣。”子妤倒是很贊同唐虞的說法,不過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很有些興奮:“你剛剛說朝元師兄主要給皇親貴戚們表演,那子紓跟著朝元師兄,豈不是將來也前途一片光明?”
“這是自然。”唐虞覺得她實在可愛,笑得連自己也不知道竟如此柔軟和煦:“羨慕子紓跟了個好師父嗎?你若想反悔還來得及,去找班主,說你要挑個又前途的師父來教你吧。”
沒想到一向正經的唐虞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悄悄和自己開起了玩笑,子妤突然就臉紅了,看他笑得如此溫柔,也放軟了語氣,有些調皮地道:“你可別想甩掉我,已經晚了。”
這種只有在情侶之間才會存在的打情罵俏讓兩人突然都不再說話,享受著喧囂之中屬于自己的淡淡情緒......
卻說戲臺上賣力演出的子紓已經收了勢,拱手朝著臺下四處福禮謝幕。這才喘著起退到了候場的屋子。
大戲臺后面的屋子連了三間,專供四等和五等戲伶候場用,有長椅,銅鏡,基本還算寬敞。
唐虞早已帶著子妤在此處等著,見弟弟累得臉都紅了,子妤趕忙上前替他斟茶倒水,又拿了扇子使勁兒扇著,頗為心疼:“瞧你,那樣賣力,這樣唱一場,比別人唱十場都費勁兒呢。”
“話可不能這么說。”子紓很是不以為意,將頭套和皂靴都卸了下來,一口喝下子妤遞來的茶,這才舒服了些:“姐,這可是我第三次登臺,不唱賣力些怎么行。”
“你姐姐是變著法子夸你能干呢,唱一場頂別人十場了。”唐虞見了子紓心里也喜歡,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又道:“好小子,功夫著實不錯,動作也漂亮,盡得朝元的真傳啊。”
這下子紓有些不好意思了,撓撓頭,很是憨厚的樣子:“多謝唐師父夸獎,嘿嘿!”
“子紓,你的賞錢送過來了,請清點一下。”
說話間,吳師父帶了個小廝從掀開門簾進來了。見唐虞和子妤都在,忙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你點點,大概有三十多兩,真是不錯。”
“三十多兩!”子妤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又確認了一便:“三十多兩,除開戲班提留的,不是還有十多兩?”
“是的,子妤姑娘。”吳師父見她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只覺得有些好笑,主動解釋道:“子紓這才第三次登臺,看客們覺得新鮮,自然給的多一些。若再繼續演下去,看過的,給過賞的基本都不會再出手了,就算給,也要少許多。不過這三日算下來,子紓賬上已經有一百三十多兩的賞錢,但三等以下的弟子只能提三成,所以一共是四十兩,不多不少。”
聽了吳師父算賬,子妤才明白了,有些尷尬地笑笑:“對哦。若看客們的打賞都像今天那么豐厚,豈不是大發了。不過按照子紓這個程度,一個月怎么也要上十兩,對吧?”
“應該是差不多的。”吳師父看了一眼這個月拍戲的單子,點頭:“子紓一個月唱五場,應該差不多有個十多兩的傷銀,另外加一兩例銀,算是不錯的了。”
“家伙,好好掙錢,姐姐給你存起來娶媳婦兒。”子妤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中,樂得眉眼笑彎彎。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臉蛋兒。
“姐!”子紓見唐虞和吳師父都在笑,趕緊躲開子妤的魔爪,臉紅道:“人家可是大人了,你在別人面前給我點兒面子好吧。”
子妤眨眨眼,放下了手,故作正經地點點頭:“也對,弟弟你能掙錢了,的確算是大人了。既然是大人,那離娶媳婦兒也不遠了。”
被自己姐姐弄得全無形象,子紓都要抓狂了,皮笑肉不笑地翻了個白眼,求救似地看向了唐虞。
忍不住臉上的笑意,唐虞清了清嗓:“你就讓你姐姐樂樂吧,只要有賞錢拿,她心情比任何時候都高興。”
“還是唐師父了解她啊。”子紓深有同感的嘆了口氣,看向子妤的眼神很是無可奈何。
“咦,子妤!”
說話間,候場的屋子又進來一人,圓潤的臉龐,同樣圓若黑杏兒的晶亮眸子,竟是茗月。
她有些驚訝又有些高興,趕忙走過去拉了子妤的手:“你怎么來了,不是三日之后才來上戲么?”
“是我求唐師父帶我來四處轉轉,順便看看子紓的演出。”子妤看到茗月也很高興,拉了她到旁邊,“你今晚也要上戲?”
點頭,茗月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算正式的上戲,吳師父安排兩場戲的間歇讓我們上去暖著場,唱些小段子。”
“還要做這些?”子妤想了想,好像沒聽說有專門暖場的弟子。
茗月眼神只黯淡了一下,卻有恢復了平日的溫和笑容:“雖然沒什么賞錢,但例銀一分不少。吳師父說我們這些新晉的五等弟子要踏實些,多露露臉,慢慢的積累了些經驗再唱獨份兒才鎮得住場子。畢竟......”
說著,茗月往子紓那邊望了一眼,白皙的皮膚上暈起兩團淡淡的紅暈,又趕緊收回目光。語氣羞澀地道:“畢竟不是每個師兄弟師姐妹都像你家子紓那樣,既有朝元師兄為師,又有極好的身段和功底,甫一上臺就能鎮住場子,贏得眾多看客的喜歡。你不知道,第一天他上場時,足足收了五十多兩的賞錢,比三樓唱堂會的幾個三等戲伶還多,惹得好多人眼紅呢。”
子妤自豪地笑這往回看了子紓一眼,回頭抿嘴忍不住得意起來:“那小子雖然笨些,在武生上卻是極有造詣。又能師承朝元師兄,造化也好,我這個做姐姐倒真是很自豪呢。”
子紓耳朵尖,聽見了子妤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地過了這邊來,低聲道:“家姐,你夸我也含蓄些,這而人多呢。”
茗月臉上的紅暈好不容易褪下去了,見子紓來到面前,又是一陣耳熱發燒,不敢看他,埋著頭,小聲道:“我得去上妝換戲服了,你們等等我,唱完了咱們一起回去。”說完,像個小媳婦兒似的轉身就跑開了。
子紓看著那嬌羞而去的背影,有些不大明白,喃喃道:“這茗月姐真是有些奇怪,我看她和你說話都挺利索的,怎么對著我就愛理不理的呢?”
“誰知到你小子是不是欺負了人家。”子妤倒沒放在心上,想著茗月面皮薄,子紓又長得越來越英挺勃發,正常的女孩兒看到他應該都會臉紅害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