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一十四桃梨芬芳
五月初五,端午節。
宮里的熱鬧卻不是因為這端午。而是諸葛貴妃的壽辰也同在這一天。
五年過去,諸葛貴妃仍舊是貴妃,卻多了一項名頭,那就是太子生母。
當朝皇帝子息不厚,除了諸葛貴妃生下的這個皇子,其余則都是公主。皇帝寵愛,母憑子貴,加上又有諸葛右相撐腰,諸葛貴妃的地位自是超然。
本朝皇后姓王,乃是前中書大臣的獨女,太后的親表侄女兒。自入宮以來就只育有一女,賜封裕華公主。為了支撐王家在朝中的地位,成年后下嫁了威武大將軍獨子。女兒出嫁,無子為靠,加上歲月不饒人,已是慕華之年,沒了爭強斗狠之心,皇后這五年也任由諸葛貴妃作大。
既有圣上恩寵,又有太子撐腰,這諸葛貴妃在宮里可以說是橫著走,平時王皇后吃齋念佛。存著心念想要安度晚年罷了,將后宮大權系數都教給了她打理。好在有太后多少關照著,王皇后也不至于丟了后位便是。
故而這位諸葛貴妃壽辰,滿朝上下皆當作后宮之中最為重要的事情來辦理,處處張燈結彩不說,連番邦鄰國都齊齊來賀,當真是熱鬧非凡,排場夠大,比之太后的萬壽節,也不遑多讓。
這些微妙的關系雖然是后宮秘聞,但坊間也多有流傳。身為宮制戲班,三家戲班子的班主肯定也心知肚明。
太后漸老,皇后失威,將來后宮的主子肯定非這位諸葛貴妃莫屬。
皇后年輕時因為善妒,束縛了皇帝諸多手腳,以前偶爾還有戲娘被看中留在宮里做小主子,后來卻沒人敢涉這趟渾水,生怕犯了鳳怒。可現在情況大不一樣,皇后和諸葛貴妃都是四十來歲的女人了,論樣貌雖然還是風韻猶存,但怎么也不比年輕女子那般吸引人。三年一度的選秀即將開拔,宮制戲班的戲娘們按理也有這個資格參選,這次貴妃壽辰的獻演,可以說三個班主的醉翁之意,卻不在那誰能奪得頭彩之上了。
雖然戲娘中選只能從宮女做起,最高也不能到正主子的九嬪份位,但稍微有點兒腦筋的人都能想到。一旦被皇帝看中,哪怕什么名分都沒有,也足夠她身后的戲班借勢紅火個好幾年沒有問題。
這其中的奧妙,班主們自然也清楚明白,所以這次入宮獻演,打聽消息揣摩圣意就排在了第一位。
按規矩,花家班的人提前三天就住進了長樂宮。這次跟來的除了要獻演的塞雁兒,花家姐弟和止卿,花夷還專程點了青歌兒紅衫兒的名兒,又讓唐師父再安排幾個出色的小弟子一并去來歷練歷練,多見些世面。
和第一次來不一樣,這次花子妤的身份可是要登臺唱戲的戲伶。在長樂宮撥給花家班的小院兒里,有一間單獨的房給她用。當然,花夷、唐虞、塞雁兒、子紓、止卿這幾人也是每人單獨一間房,其余人等,比如青歌兒和紅衫兒則兩人共用一間,小弟子們也兩三個擠在一間屋里。這次阿滿因為要忙自己出嫁的事兒,沒能跟來伺候,是茗月代替她幫塞雁兒和花子妤打理戲服等事宜。
本來子妤想讓茗月和她同屋住,花夷卻不允,說這次演出比不得平時。單獨一間屋子是為了讓他們休息的更好,上臺才有精神。多一個人住,總會打擾,耽誤休息。無法,子妤只好滅了這個心思,安安穩穩地享受這“特殊”的待遇。
茗月羨慕歸羨慕,卻絲毫沒有怨言。畢竟能跟進宮來見見世面已是不易,哪里還會在乎睡什么地方。就算是讓她三天三夜不睡覺,想來也是愿意的。要知道如此機會,戲班里搶著要來的弟子都數不過來呢!
進宮這三日,子妤除了練功就是睡覺,倒也過的緊張又有規律。小弟子們見了她都尊稱一聲“師姐”,看向她的眼神也是帶著濃濃的羨慕,甚至還有崇拜。
是啊,能進宮獻演的,這么長時間以來,花家班除了四大戲伶還真沒有過其他弟子。花家姐弟和止卿的好運氣,卻也是基于實力得來的,除了青歌兒和紅衫兒,其他人還真是只有一個“服”字。
在貴妃壽辰夜宴之上,花家班的正式演出其實只有《木蘭從軍》,塞雁兒帶來的一段《紫釵記》卻是為太后專門準備的,在宴席最開始出來,權作暖場。所以她也樂得輕松,每日只練上一小會兒,其余時間連話也少說,好保著嗓子的最好狀態。
唐虞一邊要處理許多登臺的事宜,同時又要督促花家姐弟和止卿練習,青歌兒見了主動拉起紅衫兒。說要幫忙做些事兒。花夷自然沒有異議,只安排了她們管好戲服即可,也沒安排什么累人的活計。
雖然對青歌兒有些防備,但花夷已經開口,唐虞也不好拒絕,叮囑了隨行管理戲服的婆子看好東西,有什么事情都來向他匯報。子妤也留了個心眼兒,吩咐茗月把自己的戲服看好,盡量別讓青歌兒和紅衫兒沾手。
起初茗月還有些不明白,子妤只說不勞煩兩位師姐做事兒,才把她的疑問給打發了。
眼看不到兩個時辰就要登臺,姓馮的內侍已經派人來催了,讓三個戲班趕緊收拾好,準備去夜宴大殿候場。
花夷、佘大貴,還有陳家班的陳蘭生都忙著和內侍們勾兌,和京中前來參加壽宴的達官貴人們通關系,自然無暇顧及登臺唱戲這等瑣事兒。
于是花家班由唐虞帶隊,除了登臺的塞雁兒、花家姐弟和止卿,樂師,化妝師父,青歌兒和紅衫兒因為幫忙料理戲服也一并跟去了,還有茗月和兩個打下手的婆子,前前后后加起來怕有近十人。
陳家班在花家班之后登臺。人數也不少,同樣浩浩蕩蕩十來人的隊伍。
與兩家戲班截然不同的是,這次被安排唱壓軸的佘家班,卻僅有四人從院子里出來。
打前頭的是戲班二掌柜,名叫佘大福,聽名字就知道是佘大貴的兄弟。生的倒是矮胖敦厚,和哥哥佘大貴的精明樣兒很是不同。他身后立著一個年輕女子,看身量樣貌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明眼人一瞧便知,這肯定是佘家班新晉的臺柱子,小桃梨無疑了。
此女隨著佘大福出得門來。一直背對著花家班眾人,子妤雖然好奇,卻沒能看清楚她的長相。不過從背影看去,那盈盈不足一握的纖腰倒是極為顯眼,配上一頭簡單如瀑般直垂到腰際的黑亮長發,已然勾勒出了一個絕代佳人的輪廓。
僅僅十四五歲的年紀,就能獨當一面坐鎮佘家班,不但擠開了成名已久的水仙兒,更是挑了大梁這次做貴妃壽宴演出的壓軸。這小桃梨的突然崛起還真帶了幾分神秘色彩!
聽說她極對皇后的胃口,時常被召入宮中獻演。也不知一心禮佛,不問世事的皇后娘娘怎么就看上了這個小戲娘,倒讓京中一時傳出不少的流言。
有人說皇后想借這朵兒鮮花挽回皇帝的心,又有人說皇后看準了太子的喜好,想把這小桃梨收為義女然后送給太子,也好等太子繼位之后有個替自己說話的人!
如此大膽的流言傳到子妤的耳朵里,只覺得荒唐無比。
皇帝雖然不至于垂老,但四十多歲的人怎么也不會看上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再說太子殿下,聽說不過才十三歲的年紀,斯文有禮,勤學好敏,將來堪當大位,是要登基為帝的人,又如何敢于戲伶有染,著實可笑。
想來只是因為這小桃梨勾起了幾分皇后娘娘的思女情緒罷了,這才抬愛有加。
不過現在瞧著這小桃梨本人,參加貴妃壽宴如此重要的演出,她身邊竟只跟了兩個小丫鬟,卻讓花子妤有些不明白。真不知是藝高人膽大,還是有獨特的依仗。
一般戲班演出,樂師兩人,負責裝扮戲伶的化妝師父也要兩人,再加上指點的師父和幫忙打雜的婆子,好歹也要十來個人也才。可看著她身邊的兩個小丫鬟,不過一人手里捧了個不大的箱子,看樣子肯定不是樂師,最多能幫忙伺候戲服和化妝。難道她要另辟蹊徑,有什么絕招不成?
子妤想不明白。身邊的塞雁兒倒是沒把這個小桃梨放在眼里,淡淡道:“聽如錦那廝從水仙兒處打聽的情報,那小妮子準備清唱。具體唱什么,水仙兒嘴緊,也沒透露。真是可笑,就她一個人登臺,還清唱,壓得住場子么?就算是金盞兒也不敢夸這個口,她算什么?也不知道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到時候若是砸了場子,看佘家班怎么交代!”
“清唱!”
心里頭沒來由一陣慌亂,子妤下意識地望向了前頭的唐虞。
月白色暗紋的錦服加身,唐虞略作打扮,氣度更是帶了幾分天然的貴氣。此時他只一言不發地立在花家班中熱的前頭,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等佘家班和陳家班的人都走了,這才抬手輕輕一揮,邁開了步子。
沒法上前詢問什么,子妤只好暫時收起心中的疑惑,隨著去了舉行貴妃壽辰夜宴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