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一百一十 別有用心

章一百一十別有用心

山中是薄日漸出。氣溫也隨之緩緩爬高,讓清晨糾纏著葉尖的露水逐步化為了霧氣,蒸騰而上,日暈朦朧。

雖然盛夏的山中臨近正午也免不了會有著絲絲悶熱之感,但身處此間小亭,腳下淺溪經過,卻不時地帶起一陣沁涼之氣,絲毫不覺夏季的煩躁。深呼吸一口,反而有種讓人頓覺神清氣爽的效果。

端坐在白玉石凳上,放眼望去,這中心小亭還真是一處絕妙所在。于溪流匯集交融處,自然而成一個偌大的池塘。放眼望去,四處景致盡收眼底,且面面不同,體現出設計此園之人的匠心獨韻。

看來這薄觴也并非是個空殼子,無論是被他有意遮擋的書畫上,還是園林設計上,都有幾分造詣,流露出與生俱來的高雅和精致。

“此茶并非絕品,但取自山中野生,別有一番滋味。”薄觴見子妤一坐下就左右顧盼。毫不懼怕自己,便笑著一邊為她細說這碧洗銀針的來歷,一邊動手烹茶。

纖指如玉,甲蓋粉紅,明明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候門公子,薄觴這烹茶的一舉一動卻優雅熟練。怪不得此處只有兩個婢女站得遠遠的,也沒有人過來伺候茶水,感情這小侯爺就喜歡這種清流名士的感覺。難怪,他會對自己念出的那首詩贊嘆不已!

子妤聞著茶香滿溢,明知道對方必有交待,也不著急,只將眼神放開,環顧四周美景絕倫,心境悠閑地好似山中野鶴,認真地享受這難得的閑適。

被子妤如此放松清然的狀態所吸引,薄觴忍不住又悄然打量了她一番。

淺藕色的細布薄衫,暈染了點點落英花瓣在袖口和領間,其余除了腰間一抹翠色系帶,并無其他裝飾。這一身衣裳雖不名貴,卻透著一股整潔干凈。長發綰髻,除卻一支古舊的沉香木簪別去其他裝飾,更襯得其素顏肌膚剔透無暇,如若山中少女一般氣質恬然。

總覺得如此氣度神態不該一戲伶所有,薄觴的眼底帶起幾分欣賞,更是多了兩分警惕,于是出言試探:“姑娘蘭心慧智,想必也心知肚明。知道在下支開令弟和鳶兒,是有些話要私下與你分說吧。”

邊說,已經烹好茶水,斟入一方四角白玉琉璃盞中,輕輕推倒了子妤的面前。

“小侯爺客氣了,子妤且聽聆訓。”不卑不吭地淺笑而答,子妤接過對方遞來的白玉杯盞,輕輕捧在唇邊,眼底卻是處驚不變的從容之色淡淡流露。

暗道此女不過才十六歲的年紀就如此沉得住氣,將來成為花家班的臺柱子也絕無不可能之事,薄觴點點頭:“訓話可不敢當,姑娘先嘗嘗這山中野茶滋味如何,我們再詳談也不遲。”

碧綠中帶著一抹暖暖的黃色,此茶盛在白玉杯盞之中,借著先前注水之勢仍然在微微流動,蒸騰起一朵清若云霞的白霧。

鼻息輕拂,子妤一個呼吸間已將這茶煙白霧給吹散了,化作絲絲縷縷的古樸想起鉆入鼻端,竟不似那尋常的茶香,反而有種林中草木的清潤芬芳。

“好茶!”忍不住贊了一聲,子妤輕輕地將杯盞中那湯色明亮的茶液入口。果然一股山間森林所特有的情形感覺順而直下,纏繞心扉,仿佛能夠洗滌心靈一般,清透明凈的好似觀音玉露。

一點幽香,盈盈不散。

看到花子妤竟用心在品茶之上,薄觴這個烹茶人也樂得心中滿足,將先前心中噴薄而出的質問之話暫時壓住了,反而和顏悅色地道:“代表候府,在下先謝過唐師父對小妹的診治。”

“小候爺勿需如此客氣。”子妤放下杯盞,指尖仍然留有茶溫,口中那淡淡香氣更是隨著說話聲飄然而出,連帶話音都悅耳了幾分:“藥方子乃是現成,對于唐師父來說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舉手之勞,卻能解了我薄侯府上下十多年的心結,可謂大恩一份,自是要謝的。”薄觴也不掩飾,直言此事對候府的恩德,倒讓子妤有些意外了。

見子妤面露淺笑,薄觴輕啜了一口溫茶,又徐徐道來:“聽說之后的藥丸更是姑娘親手所制,小妹能得此機緣,著實讓我這個哥哥安心不已。本該大禮來謝,奈何家父鎮守西北,所以才拖延至今。”

眉梢一挑,子妤聽得著薄觴意思,卻并不怎么相信。

每年劉桂枝都會送來兩千兩銀票給花家班,名義上是捐贈,實則乃是對花家班替薄鳶郡主醫治送藥的酬資。因為郡主病弱之事早在五年前薄侯府上就放出了消息,說薄鳶早已痊愈。免得耽誤她將來的嫁娶之事。

也對,就算是候府千金,郡主之尊,哪家又愿意娶一個病秧子媳婦兒回家呢。候府自然是能隱瞞就隱瞞,這每年送來的銀票也算是一個封口費之類的東西。花夷常年在高官貴戚中打滾,怎會不懂得個中利害關系,下令戲班上下誰也不敢嚼舌根。唐虞這邊更不是多言之人,如此,薄鳶郡主天生不足之癥的事實,也逐漸被人給淡忘了。

事隔五年有余,此時薄觴竟主動提出,一來有些多余,二來,聽其言下之意好像給戲班的好處還不夠?

想想花夷應該沒那份膽子主動要求什么。唐虞更是不可能了。此番薄觴之言必定意有所指,而且絕非簡單的道謝。若非如此,又何須支開薄鳶郡主和子紓,要與自己單獨說話呢?

看到子妤面上表情閃動,似乎在臆測自己話中的意思,薄殤浮起一抹笑意:“聽二姨娘說,當初還是子妤姑娘你的主動提醒。不然,侯府上的人也不知道戲班里竟會有此等專治肺咳之癥的藥方,鳶兒的病,不知道還要拖到什么時候去了。”

說著。薄殤將眼神投向了不遠處的一個身影,惹得子妤也隨之望了過去,見了那景那人,不由地心生感慨。

嬌似鮮花,粉嫩欲滴,薄鳶郡主已是十五歲的婷婷少女,婀娜間已顯出了幾分女子所特有的嫵媚之姿。此刻她似乎正和身旁的花子紓說到什么好笑的地方,銀鈴般的“咯咯”笑聲由遠及近,幾乎傳遍了這侯府別院中。

想想,若是她一如自己當初所見那般,面色透著病態的緋紅。身形盈弱的不似同齡女孩兒,拖著走兩步就喘個不停的身子,生著說三句話就咳嗽不斷的嗓子,又怎么可能像眼前這樣,笑意盈盈,如涼風吹夏,讓人一見只覺得是那樣美好,絲毫不會覺得她竟是個有著先天不足之癥的可憐女子。

看著看著,遠處的少男少女似乎停止了嬉笑。

子紓彎下腰,從地上拾起了什么,挪步靠近了薄鳶郡主的身旁。

薄薄的日光在少女的臉上氤氳著,透出一層迷霧般的光彩,薄鳶那羞赧的淺笑,螓首低垂的姿態,仿若邀請一般,側頸別開了眼。

仔細一瞧,一朵潔白中帶了一絲碧色的蘭花被子紓拿在手中,只見他略顯笨拙地將這花枝往薄鳶的發間別去,動作極為輕緩。即便隔了那么遠,好像仍能看到他微微發抖和手腕,感覺到花瓣兒上顫個不停的蕊芯。

接受了子紓插上的這花枝,薄鳶郡主臉上的緋紅一如霞光落玉,伴著嬌羞青澀的笑意綻放在臉上,人花相映,卻人比花嬌,偶然偷偷抬起的眼神,只顧盼流連在花子紓的身上,又似羞極了,趕緊躲開......

看到這兒,子妤心下一緊。雖然面前的畫面是如此和諧美好,但卻讓她心中一緊。

收回眼神望向了薄殤,正好對方也堪堪收回了目光,一抹淡淡的冷意滑過眼底,雖然不甚明顯,卻也并未掩飾。

從先前薄殤有意提及花家班對薄鳶郡主的贈藥,句句話語雖是感謝,卻語氣透著古怪。到現在他眼神當中明顯的怒意暗涌。都讓子妤突然明白了什么,神色一正,趕緊從座位上起身來,禮數周全地福禮道:“小侯爺先前所言實在太看得起我們花家班了,無論是子妤,還是唐師父或戲班,皆不敢當這個‘大恩’二字。郡主能漸好,對于花家班來說已是莫大安慰,又怎敢居功。再說,每年二夫人都會捐上千兩銀錢給花家班,此等慷慨,也足夠抹平一切。”

“哈哈,好!”

薄觴盯著語氣漸漸轉急的花子妤,突然間竟仰頭一笑。

笑聲朗朗,卻透著一股子譏諷,更加顯得他面容邪魅。眼波流轉處,薄殤瞳孔一縮,表情變得愈加深沉起來,徒然笑聲一收:“既然這么多年無所求,那在下可否問一句,你們花家班是不是別有用心呢?”

頓了片刻,見子妤被自己問得一愣,薄殤唇角的譏諷之色也愈發的濃了起來:“或者說,你們花家姐弟是否別有用心呢?”

這周要上七天班,tt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