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黑暗象蟄伏的怪物,很快就吞噬了走進它巨口的騎兵隊伍。
“他這是去冒無畏的風險,”阿賽琳站在倫格身邊看著墻下守備隊伍消失的方向小聲說“如果是我,絕不會做這種傻事,這就是所謂騎士的勇敢?哼!”
“對,這就是所謂騎士的勇敢。”倫格有些不快的看看旁邊的阿賽琳,可一想到她的出身和經歷,倫格又不能不承認,她對騎士和基督徒與生俱來的反感的確是很有道理和原因的。
“阿賽琳,并不是所有的騎士都是壞人,就如同并不是所有的撒拉森人都是壞人一樣。”倫格輕輕開導著,不過看著阿賽琳梗著脖子不以為然的樣子,他也只能說這么多了。
倫格把視線投向遠方那片一直不住移動的火亮,托爾梅最終還是接受了他的一小小的提議,他沒有讓自己的隊伍點起火把,而是在夜幕的掩蓋下向遠處的火光悄悄的前進。
那邊究竟發生了什么,是朝圣者、其他十字軍軍隊還是一個陷阱?倫格在心里不住的揣測著。
即使對中世紀不是十分熟悉,可他知道在歷史上的1186年會發生很多動蕩不安的事,在他前世祖國遙遠南宋王朝的北方,蒙古草原上一個叫孛兒只斤鐵木真的乞顏部落青年正飛快崛起。在之后未來將三十年中,這個被后世崇拜,畏懼,憎恨的人就如同一股不可阻擋的狂風席卷整個東方,甚至連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都曾一度被他和他子孫帶領的蒙古鐵騎肆意踐踏,而那片對他來說寄托著不論是相隔多少世紀也無法割裂感情的國土,則成為未來蒙古人宣揚自己功勛彪炳的奢華戰利品。
而在這里呢,在這片阿拉伯半島的土地上,1186年又會發生多少令人震撼的事情,還有就是令倫格想起來就不知該怎么形容,如磁石般吸引他、如眾多事情一個了解般爆發的難忘年代——公元1187!
一陣輕微的騷動打斷了倫格已經不知道飛到什么地方去的思緒,他轉過身看到施蒂芬娜夫人在兩位神甫和一個穿著灰不溜秋的長袍的男人陪同下走上了壘墻。當他們走近的時候,倫格認出那個人是馬西蒙德手下的總管。
伯爵夫人這時候已經換下了那身赴宴時候的盛裝,換上了一件行動方便的對裙①。短短的素色馬甲包裹著她豐腴的上身顯得充滿精神。
“那么,這里就剩下你了?”施蒂芬娜夫人看著躬身行禮的倫格有些無奈的問,對于托爾梅帶領自己的隨行騎兵和馬西蒙德一起出去馳援,她并不生氣。不過當她看到倫格身后穿著怪異,隨意靠在壘墻上的阿賽琳之后,她不由皺起了雙眉。
對這個異教徒的侍女,伯爵夫人毫無好感,她覺得讓這個充滿異教氣息的女人接近作為圣槍守護者的倫格,是很不好或者說是很糟糕的事。
“我會忠實的遵守托爾梅大人的命令保護你們,夫人。”倫格這個時候覺得說什么都是無用的,他只在心里盼望著之前的那些猜測完全是杞人憂天。
不過他也知道,盼望并不能讓自己的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所以他向著看堡壘總管微微示意后就謹慎的問著:“請問,不知道修喇宋現在還有多少可以使用的士兵和糧食呢?”
堡壘總管有些詫異的看著倫格,盡管他知道他有著和其他侍從不同的身份,可他還一時無法適應被一個侍從詢問這些東西。
“我們還有些人,”在駐堂神甫的暗示下,總管立刻清醒過來,他很小心地回答,甚至在語氣里還使用上了些許的敬語:“大概有四十個左右,雖然他們不如那些出去的士兵,可他們也都是參加過很多戰斗的勇士,甚至有人還參加過對努爾丁的戰斗。”說到這里他又看了看駐堂神甫,當得到神甫的示意之后他繼續說“我們的糧食還是不少的,甚至我們還有兩頭牛和一些羊,水井我們也有兩口,都是當初雷蒙伯爵大人親自監督挖掘的。”
“也就是說,如果不出去,這里的確是一個可以堅守很久的堡壘。”倫格想到了馬西蒙德開始不愿意出堡的表情。常年躲避在堡壘里的安全已經讓這些騎士變得懈怠了。他們當中很多人對在空曠的曠野里和如颶風般沖鋒的撒拉森人戰斗感到畏懼,所以寧愿躲在厚厚的城堡墻壁后等待敵人的進攻。
而且他們也愿意看到那些吶喊著“真主保佑”的撒拉森人,用血肉之軀來沖擊堅實的城堡然后被消滅在堅固的堡壘墻下。
但是,看著遠處夜幕下黑暗的地平線,倫格感到自己就如同被圍困在牢籠里的困獸,牢籠外的曠野看上去危機四伏,但是牢籠里面就真的安全嗎?
“請允許我到其他地方去看一下。”倫格對總管說,他盡量把腔調放的平緩,而不希望帶來主人的不滿,畢竟在別人的家里指手畫腳是很不禮貌的。
這也讓他有些奇怪,為什么馬西蒙德會把所有有身份的騎士和騎兵都帶走呢?
不過,當他在堡壘里走過之后,他才逐漸明白了過來,現在的修喇宋就象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城市。雖然并不很大,堡壘里卻到處都是隨著那些騎士和士兵長期居住的婦女,兒童,侍從甚至還有一批黑人奴隸。
這樣一來,看似可以駐扎不少軍隊的堡壘,事實上真正的守軍卻已經并不多了。再加上黑夜導致的令人不安的揣測,馬西蒙德為了安全,除了留下必要的一些守備士兵,幾乎是傾巢而出的帶走了所有能夠戰斗的男人。
這樣一來,倫格突然發現,在這個堡壘里,真正還算有些實力的,反而是自己這些施蒂芬娜夫人帶來的外來人了。
他一邊沿著堡壘外墻的走道巡視,一邊不時注意著黑漆漆的外面,過于平靜的曠野看上去讓人十分不安,卻有找不到究竟為什么的原因。
當倫格快走到外墻拐角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通向下面院子的圓形塔樓,一截狹窄的木頭樓梯露在塔樓低矮的門口,他知道那是為了對隨時可能會失守的墻段增援的通道,在后世他曾經在一些國家的城堡里見到過這種和中國城墻上的藏兵洞有相同作用的設施。
他慢慢走進那個空間狹窄的塔樓,就在他剛剛消失在昏暗的樓梯陰影里,身后立刻傳來一聲有人踩上木頭樓梯的響動。
一雙帶著熟悉香味的手突然從后面伸過來,隨著那雙手抓住倫格的肩頭用力一旋,阿賽琳夾帶著火熱氣息的身體已經把倫格緊緊擠在了粗糙的石墻上。
“你干什么!”倫格看著黑暗中那雙如波斯貓般閃動著危險氣息的藍色眼睛。
“我想看看了不起的圣槍守護者是不是和傳說中的一樣勇敢,”阿賽琳探過嘴唇輕輕含著倫格的耳垂喃喃的絲語著:“倫格,你是不是也覺得托爾梅那樣子很傻呢,是不是?”
黑暗帶來的曖mei讓倫格的身體有種原始的沖動,感受著阿薩林擠在胸前的兩個柔軟半球的擠壓,他不由輕輕伸出手臂攬住了女海盜纖細柔嫩的腰肢。
“你這個女人為什么總喜歡偷襲人?”聞著阿賽琳頭發上散發的那種熟悉卻始終想不起來的香氣,倫格閉上眼睛享受著這難得的溫存。
從耳垂上穿來的陣陣輕癢讓他有些不舒服,倫格不習慣的把頭向旁邊挪了挪,可立刻在“哎呦”的一聲痛叫中停了下來,阿賽琳用兩個潔白的小門牙緊緊夾著倫格被抻長的耳垂,黑暗中她的牙齒看上去十分顯眼,更重要的是,她咬的是那么緊,根本沒有要松嘴的意思。
“這女人怎么這么愛咬人?”倫格心頭戚戚的把頭盡量放得舒服一些,然后才小心的問:“你要干什么?”
“難道你不認為這是個好機會嗎?”阿賽琳松開牙齒,然后再不自主的舔舔舌尖“托爾梅不在,這里也沒什么人會阻止我們。”
“嗯?”
“別裝傻,這個時候正是我們逃走的好時機,你不這么認為嗎?”
“可是以前你不也是有很多好時機嗎?”倫格有些譏諷的反問著,他有時候真不知道這個女海盜腦子里究竟裝了些什么。或者說,雖然知道卻不愿意去深究其中那些東西。
“可是那時候是在戈壁上,一個人逃跑就是送死,至于后來,”阿賽琳用手把倫格的額頭扳著和自己的額頭抵在一起“圣槍,倫格,圣槍!難道你不認為那簡直是個無價之寶嗎?如果我們偷走圣槍,然后只要我們隨便向任何一個十字軍國家要價,他們都會用成船的黃金來換,甚至他們會相互抬價。難道你真看不出來,他們為了爭奪圣槍甚至可以使用各種陰謀,那么如果有人肯賣給他們,他們難道不肯花大價錢嗎?到了那時候,不論誰得到圣槍都可以名正言順的聲明自己對圣槍的擁有權了,他們難道會放棄這種誘惑?”
“哦,你就一直是為了這個呀,你這個瘋女人。”倫格用力一緊兩臂,隨著阿賽琳發出一聲輕輕驚叫,他用幾乎把她擠進自己的身體力量箍著她不住扭動的腰肢“你不怕我會殺了你?或者告發你?那你可就大難臨頭了。”
阿賽琳的嘴唇因為呼吸有些急迫輕輕喘息,一絲微熱的氣息在倫格的臉頰上滑動,她搭在倫格的肩頭兩條手臂直撐在他腦后的墻上,兩臂間狹小的距離把倫格的腦袋固定著看著和自己。
她的身體緊貼著倫格輕輕扭動著,如同海妖般誘惑的聲音在倫格耳畔輕輕呻吟著:“
“別和我說什么圣槍的守護者,也別說什么你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你這些話和誓言可以欺騙托爾梅和那位貴族夫人,可是你欺騙不了我,”她用自己的上唇慢慢摩擦著倫格的下唇,兩個人在黑暗中感受著那種即曖mei莫名又相互戒備的矛盾溫存。
“小倫格,我可以感覺的到你想獲得自由的渴望。別否認,只有真正自由的人才能體會到那種感覺。你不是個狂熱的人,你渴望無拘無束的自由。和我一起走,我們用圣槍換取一大筆錢,然后買一條大船,你想去哪?西方還是東方,我們可以隨意到任何地方去。
對了,我聽說在東方有個很大的國家,那里有很多絲綢、瓷器還有很多我們沒見過的珍貴的藝術品,我們可以去那里搶劫商船……難道你不希望這樣嗎?”
倫格有些無奈的看著懷里的這個美麗卻危險的女人,他不想回答她的這個問題,事實上她的每句話都讓他覺得如同看到了自己的內心一般,盡管一將近大半年的經歷已經讓他逐漸適應了這個時代和這種文化,可是始終深深的滲透在骨子里的對自由的渴望卻沒有一天不令他覺得煩惱。
前世的丁超為什選擇了一個自由撰稿人的職業?只因為自由;為什么又要到處旅行,也是因為自由。對自由的熱愛甚至讓一度忽視了家庭的溫暖而流浪各地。
抱著懷里的美人,倫格默默享受著她柔軟身體的摩擦帶給自己的陣陣歡愉,一個聲音在內心里不住鼓勵著他答應下這個誘人的計劃。
“東方,中國?不,現在的中國應該是南宋……”倫格心里不住的翻滾著,對故鄉的一絲依戀到了這時突然變得無比強烈,以前被忽視的鄉情在這遠隔萬里跨越千年的時代顯得是那么真切和令人心痛。
“我……”
倫格張嘴發出一聲回應,可是他也只吐出這個“我”。
突然從外面傳來的一陣喧囂打破了黑暗中的曖mei,兩個糾纏在一起的人本能松手分開。倫格立刻走出了塔樓,迎著外面有些刺眼的火把的光亮,倫格看到幾個人正飛快的向堡壘大門跑去。同時,他聽到了壘墻上守衛士兵的大聲叫喊:“那是我們的人,快開門,是我們的人回來了!”
堡壘的大門打開了一條縫隙,在堡墻上弓箭手的嚴密監視下,一匹戰馬馱著一個看上去毫無聲息的人進入了堡壘。
倫格這時候已經順著木梯下了堡墻,他走過院子穿過圍攏的人群,看到了那個已經被人攙下馬背的人。
“這個人我看著有些眼熟,”修喇宋的總管低聲嘀咕著。他小心的在旁邊人的幫助下把昏厥過去的那個人的身子翻過來仔細的看了一陣之后,突然輕輕叫了一聲:“上帝呀,這不是巴里安大人的侍從莫蒂亞茲嗎?”
①對裙,中世紀女子穿的一種家居服,質地為麻布,分上下兩截,大多上衣外面配一件耐磨的小短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