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讀者卷
(TXT全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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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驟起,卷著地上的枯黃落葉迎面撲來。陳則涵的身子猝不及防地打了個戰栗,頓時覺得不勝余秋的寒涼之氣,禁不住“阿奇”一聲打了個噴嚏,身旁的鵡哥見狀連忙催促道:“大少爺,快上馬車吧。”
陳則涵絲毫不以為意,抬頭望向風動云過間的半片淡月,突然萬分厭惡自己,覺得自己原先滿腔的悲愴,也不過一場笑話。也罷,自作孽,不可活,自嘲一笑,陳則涵埋首緩緩上了馬車,有些無精打采地吩咐鵡哥駕車回府。
鵡哥聞言心中一驚,搜腸刮肚也折騰不出什么安慰的話,只快馬加鞭地趕回陳府。
回到陳府,外頭不知何處隱約傳來“咚!——咚!咚!咚!”的更聲余音,已經四更天了。陳則涵下了馬車,穿過大半個沉寂的陳府花園才行至自己的臥房門口,適才只顧低頭走路,此刻站定身子抬頭一看。忽然怔住,燭火竟還亮著……心中不由遲疑,難道她還沒有睡下?一直守到現在么?
陳則涵呆呆地望著前方緊閉的房門,心里一時亂得很,腦海里不時閃過自己與妻子這一段時日來的舉案齊眉,不由苦笑,舉案齊眉,算嗎?兩人之間幾乎無話可說……
陳則涵嘆了一口氣,按下心中的莫名情緒,躊躇半晌終究沒有踏前一步,自己和黛娘走到如今這個地步,還有什么資格慨嘆?還有什么顏面見她?想著,陳則涵幾乎毫無知覺地轉身打算離開,卻在轉身的剎那聽到身后的房門“依呀”一聲打開,顫悠悠的聲音回蕩在這沉沉秋夜的死寂里,忽然讓人覺得,陳則涵呼吸一滯,那感覺愈加分明,忽然讓人覺得揪心得疼,可動作卻是無法收住,身子已然背對著木門,背對著何氏了。
兩人之間瞬間陷入死水一般的沉寂之中,各自沉默,靜得連乍起的秋風掃落葉之聲都無比清晰……
陳則涵等了半晌,也沒有聽到身后的動靜,不由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終究還是低聲說道:“我以為。你歇下了,我,我去書房吧。”
不過短短一句話,卻說得斷斷續續,滿布壓抑的情緒,陳則涵頓覺自己簡直就是雪上加霜傷口撒鹽,思及此,不由又頹然,恨極自己,更無顏面再在這里待下去,只低了頭一聲不吭地往書房緩慢踱去,一條短短的路竟似走了許久依舊不能到頭。
何氏看著慢慢遠去的陳則涵的背影,心里竟是異常的平靜,臉上甚至不見一絲悲喜,只一雙杏眼圓睜,眸中染霜,寒意不讓深秋霜降。
何氏身后的榮娘和巧兒看著毫無聲息的何氏,心中止不住地擔憂,巧兒到底年紀小,禁不住心中難過,忍不住低喚了一聲:“小姐。”卻被一旁的榮娘拉住。
榮娘對巧兒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話,見巧兒張了張嘴,終究咽下話到嘴邊的勸慰,才近前扶住何氏,這一扶真是駭了一跳,何氏竟似失了力氣一般攤在她身上,全身的重量壓在她的兩只手上,她一個不穩,踉蹌兩步險些跌倒,好在巧兒及時上前扶了一把,才穩住了兩人。
巧兒再也忍不住,驚呼出聲:“小姐不要嚇我們。”
榮娘穩住了身子,扶著站不穩的何氏,壓下心中驚慌,給巧兒打了一個眼色讓她先去關門,待她關好門,才與她合力將何氏扶到床上坐著。
“小姐,”榮娘斟酌半晌,再講不出更動聽的話來,只得老生常談,“小姐要曉得來日方長。”
巧兒悄悄摸了摸眼角的淚,極力平穩了呼吸才說道:“小姐這段時日來都不知瘦了多少,巧兒不敢多嘴,可心里實在擔心得很,不管怎樣,小姐最緊要的都是先保重自己的身體。”
榮娘點點頭,繼續勸道:“正是巧兒說的,小姐留得青山,就萬事不怕。小姐在主位上占著位置呢。那邊那個,不過懷了一個孩子而已,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是將來孩子能不能進府都還沒個準呢。”
榮娘頓了一頓,見自己和巧兒的這一番話竟是一點也不起作用,何氏半句也不曾聽進,只呆呆地坐在床頭,沒有任何反應,心中焦急不已,不敢停了勸慰,壓低了聲音繼續:“至于蘇小姐,如今她也嫁了,就根本不用小姐操心,那李公子難道會容得下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牽扯不清?何況,大老爺可是護著小姐的,要不,怎么讓慧兒去了那邊?”
榮娘與巧兒老生常談,何氏是個聰明人,哪里會不曉得這些道理,但是再剔透明白,她也不過一個正值妙齡的普通女子,哪里去生得鐵石心腸,不在乎自己新婚被棄。不在乎夫君心有所屬,不在乎隨隨便便一個女子就先于自己懷上了丈夫的孩子?
直到榮娘說出最后一句話,何氏才自一葉障目中猛然驚醒,猛地坐直了身子,驚得身邊的榮娘和巧兒呼吸一滯,以為她出了什么狀況。
何氏不顧兩人的震驚神情,只緊緊地攥住床上的褥子,咬牙冷然說道:“我如今最后悔的便是當初不聽乳娘的勸,不讓夫君碰我,乳娘說得對,是我自己看得不透徹。”
榮娘和巧兒見何氏回轉過來。不由松了一口氣,卻聽何氏繼續冷聲說道:“乳娘,慧兒這丫頭還算伶俐吧?不少字”
榮娘一頓,旋即了然,點頭應是,心中卻是一陣心驚和擔憂,不由脫口而出:“小姐……”
何氏淺淺一笑,眼中卻連一絲笑意也無,反是寒意愈甚:“乳娘放心,我有分寸。公公既給了我這個天大的便利,往后稍有不慎,只能怪他們陳家自己造的孽。何況,他原諒得了我第一回,就一定會原諒我第二回。”
榮娘想不出何氏緣何說得如此篤定,只是心急無比,若是小姐真去動了什么手腳,哪里能瞞得過以杏林世家著稱的陳府?固然慧兒是大老爺派過去的何府陪嫁過來的丫環,其用意可見一斑,固然大老爺此刻不認這個孫兒,但是這骨肉血親是最牽扯不清的東西,而比這骨肉血親更加牽扯不清的便是人心,萬一大老爺翻臉不認賬,小姐豈不是自尋死路?
想著,榮娘已然驚出一身冷汗,連忙阻止道:“小姐莫急,且聽乳娘說……”
何氏卻揮手止住榮娘,打斷她道:“乳娘且寬心,我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夫君心上的人難道是黛娘?黛娘若是自己也能解了這個心結,便一切無事,若是不能,那也只能怪她自己。”何氏輕巧一笑,轉頭吩咐巧兒,“天明就讓妙兒與靈兒一起來見我。”
榮娘聞言松了一口氣,不再做聲,巧兒自是應了,旋即服侍何氏洗漱一番歇下。
何氏解了心結有了決斷,卻不見得輕松。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成眠,索性睜著眼睛,看著黑乎乎的帳頂發呆,只等天亮。
鵡哥安置好了馬車,本欲追上陳則涵,一路就往陳則涵的臥房跑去,卻與自臥房方向來的陳則涵撞了個迎面,不由驚訝:“大少爺?怎的回來了?”
陳則涵覺得腦袋昏昏沉沉,頭重腳輕難受得很,并不搭理鵡哥,只埋頭往書房的方向走。
鵡哥瞧出陳則涵要去書房,心中一想大約也猜到了個中原因,便閉了嘴,扶著陳則涵往書房走。
到得書房,鵡哥先扶著陳則涵到榻上坐著,才去點了燈,回頭發現陳則涵已經倒在榻上閉眼睡起來,腿也不放上去,被子也不蓋,不禁搖搖頭,走過去給陳則涵脫了鞋子,收好腿腳蓋好被子,又見他雙頰有些微微發紅,趕緊伸手探探他額頭的溫度,又探了自己的,發現并不燙,才松了口氣,卻依然不放心,問道:“大少爺,要不要起來尋個府里的大夫來瞧瞧?”
陳則涵咕噥了一聲,便沒了聲音,鵡哥卻不敢大意,又怕驚動大老爺,實在沒了法子,便自己抹黑去了廚房,熬了驅寒的草藥又趕回書房,喂陳則涵稀里糊涂地喝下,略略收拾一番才回了陳府下人住的院子,自去歇息。
這一覺,陳則涵不敵身體的難受,雖然睡得很不踏實,卻長得很。
四更天時,守在黛娘床邊的產婆忽然發現黛娘有些落紅,連忙叫起在外頭休息的慧兒,讓她守著黛娘,自己則取了早就備好的安胎藥到外頭廚房熬上。
熬好藥回轉,產婆叫醒黛娘,黛娘先前鬧了一陣累得很,此刻醒來就有些恍惚,見產婆捧著一碗藥湊到她面前,心中驚駭不已,伸手就將藥碗打翻,對著產婆怒道:“你讓我喝什么?”
產婆好心被當了驢肝肺,倒也沒有多說什么,只平靜說道:“你自己先看看你的下身。”
黛娘聞言一頓,遲疑地掀開被子看了一眼,看見一處紅色血跡驚得身體顫抖不已。
產婆見狀上前安撫黛娘:“千萬莫急,不過紅了一點,想是你先前情緒激動了些,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現在你一定要躺著靜養幾日,等穩了胎就無事了。你且等著,我再去給你倒碗安胎藥來。”
黛娘聞言稍安,將信將疑地聽了產婆的話,平靜下來。
產婆經驗豐富,安胎藥本來就多熬了,因此很快又取來一碗,黛娘喝下,因著安胎藥的安神作用,倒是很快又平靜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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