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陸順不愿也不敢把私人恩怨摻和到正常的工作中,自然也是明了對付老謝這樣的官場油子,非得有大把柄才能扳倒,也才能徹底一出心中怨氣,如果拿些不痛不癢的小事情做文章或者在工作中頻頻唱反調,不啻于讓人覺得膚淺瞧不起,更有甚者還會被老謝倒打一耙,真要拼個兩敗皆傷,是楊陸順極為不愿意的,畢竟他能走到今天,付出是代價實在太巨大了。
好在老謝御下手段頗為高明,既然不能在縣委辦一言九鼎,干脆把姿態放高點,抓大放小,充分給了楊陸順等副主任科長們權力,在不涉及切身利益的情況下,如貓頭鷹一般凡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象個局外人,任由他們盡情表演,實則也是在細致觀察,用心體會,俗話說得好,走多了夜路不怕不碰到鬼,沒了老江從前手抓腳踩,一度得到空前寬松環境的科長們,遲早要露出破綻,到時候抓住了,不怕不俯首帖耳!
就在這樣微妙的情形下,楊陸順搞好本職工作的同時,也成分利用手里不大的權力,營造自己所謂的關系網。當然也不會忽略為自家人的事盡心盡力,舅哥汪建設如愿已償地進了大院司機班,成為三號車司機,闞書記其實真不愿意,但又實在無法拒絕六子沙沙的懇求,至于汪建設誓言旦旦的表忠心忽略不計,闞書記人堆里打滾了幾十年,看人基本一個準,狗能改得了吃屎?但想到三五年后自己就要退,不得不作為籠絡六子的一個小小讓步;關關招工的事則不如預計般地順利,主要原因是楊陸順沒啟動宋姨,如有宋姨打招呼,事情要簡單得多,他也不想事事麻煩闞書記,老衛生前的行為很讓一些人顧忌,那會把全縣委的頭頭得罪完了的,好在小標提供的活動經費充足,楊陸順又是闞書記身邊的紅人,而且還在地區掛了號,上次地委孫書記到南平來,還專門同楊陸順有過交談,不論是真是假,總是令人刮目相看,甚至還有傳言說楊陸順被孫書記看中,遲早要調地委大院,所以最終還是解決了,暫時把編制落去了縣婦聯,也算是個好單位,城關鎮易書記愛人李姨還很熱心,直問關關什么時候上班,到時候就安排在她手里,關關總還是不愿放棄即將來臨的高考,不論與否,她都不想放棄辛苦三年盼來的高考,承諾考試完畢就上班,這事讓楊陸順體會到沒有說得話起的領導打招呼,辦事則要難了許多;期間侯勇進了縣公安局,這次他那沒落的商業局長父親沒起到任何作用,顧隊在公安局班子調整時提了副局長且分管刑偵,楊陸順利用這層關系,前后領著侯勇跑了數次,才打動顧副局長,雖然沒進刑偵隊,也分配在治安隊,算比較理想,同時還幫劉霞搞進了城關派出所當戶籍警,正兒八經的穿上了制服;還有葉祝同搞電子游戲機做大了不滿足鄉里的小市場,停薪留職到縣城來開了個近五十臺游戲機的大型游藝場,但周可的調動就不得麻煩楊陸順出面了,有了錢但不認識教育局的領導,即便認識也因為不熟悉而不好行事,但重要的是葉祝同知道,如果有身份地位的人出面打招呼,不僅錢要花得少,而且安排得還更好,果然楊陸順出面后,請客送禮花了不過一兩千就把周可調進了實驗完小,可謂是花了小錢辦了大事,再者葉祝同的游戲場在侯勇的大力幫助下,短時間就開張大吉,日常安全防范自然是小標派出的弟兄維持,看在葉與干爹的老交情,小標也不好開口索要什么費用,倒是葉祝同老練,不會虧待了小標派來的保護人;只是令楊陸順不滿意的,小標從嚴富嚴疤子那里并沒打聽到確著有用的東西,那嚴疤子不是蠢貨,知道有些幕后交易親爹娘都不能說,何況小標呢,反倒對小標頻頻提及新平鄉政府的辦公樓起了疑心,要不是害怕標哥乃南平一霸,怕也翻臉了,表面上嘻嘻哈哈,實則沒一句真話。
楊陸順聽了小標的敘述,心里只罵小標蠢,要是沒問題,人家肯定直言不諱,有了問題,你這么問誰會告訴你真實情況?就不會婉轉點,甚至來點迂回計策?真是只會拳頭解決問題,倒把真正解決問題的腦子給忽略了,就出主意道:“小標,既然從嚴富那里得不到有用的東西,而且我感覺那人口風挺緊,怕再跟他羅嗦也無用處,你看是不是換個途徑,從嚴富手下人那里著手,比如財務人員、采購人員等等,凡事沒有不留痕跡不留破綻的,畢竟那么大工程經辦人也多,你也別急,慢慢兒來,急了怕打草驚蛇,人家有了防范就更難打聽到有用的東西了。”小標喏喏連聲地走了,不是他不用心,也是人手不足,何況他那么大攤子事,樣樣基本是見不得人的,手里也沒什么有頭腦的兄弟,但憑他混了這么些年,不用腦殼想也知道建筑行業肯定存在些見不得人的東西,要不那些小包頭都顯得荷包賺撐了一樣呢?既然有問題,那誰也會使勁地去捂著那蓋子,想隨隨便便就打聽到什么,怎么可能?不過是爹交待的事,那再難也得去做,實在不行,動點粗也是沒辦法的。
時間就這么流水般地過了一月又一月,原本平靜的縣委大院似乎沒了從前的平靜,平靜下面暗流洶涌,楊陸順卻是最清楚原委,漸漸更多人也察覺到了,只是不敢妄言,都是睜大了眼睛看熱鬧,只有設身處地的人才會惶恐焦慮。焦點就在顧書記與闞書記之間,矛盾集中體現在縣直行局鄉鎮班子的調整上,顧書記以前就是抓人事干部的黨群副書記,多年來的經營早就牢不可摧,何況如今又是縣委一把手書記,反之闞副書記接手黨群書記后,處處受人制約,捉襟見肘,本也可以理解,一把手書記是要強權點,可慢后隨著班子增加了兩名副書記,正是他分管下的政法與紀委,被提撥為副書記,首要感激地便是全力簇擁此事的顧書記,哪里還不緊緊團結在顧書記周圍?闞書記總不能再對政法、紀委的工作指手畫腳,相反人家也是副書記,只是排位靠后點,自然也不能忍受其他人的干涉,嘴里口喊跟老領導請示匯報,實際早就是決定好了,只要顧書記點了頭,那就是鐵板釘釘誰也改不了的。
闞書記發覺雖然是三把手,實際權力卻比原來的四把手還小,最令他慪氣不過的就是連分管下的人事干部權也汲汲可危,新的組織部長是地委下來的,剛開始還全力合作,慢后看到情況不對,便也轉了立場,組織部其他副部長部位員更是顧書記提撥培養的,可謂針插不進,小事情還作得了主,稍微大點的任命考察,他這廂才拿調子,那里顧書記電話就到了辦公室,氣得他在組織部發了幾通火,可那群小官僚表面唯唯諾諾,可該怎么還是怎么,實在極為慪火,少不了在常委會上有情緒。
這次按照地委有關精神結合南平本地實際情況對縣直行局鄉鎮班子進行調整,按說他這管帽子的副書記的家里應該門庭若市、人群是川流不息,可偏生就冷落得很,來的都是些沒什么指望或者在精神里該調整的過氣貨色,那些想進步又有進步資格的卻少之又少,偶而來了,眼里得意的神色分明顯示到他這黨群書記家來只是走個過場,怕早得了顧書記的首肯,無非就是不想得罪狠了怕研究人事問題時這副書記不說好話。
闞書記是氣在心里可手頭也不閑著,那么多位置總也要自己的人不吃虧才行,不說全部都上,至少他心里內定的幾個是不能出差錯的。可惜到了常委會上,那情形就把闞書記打懵了,老顧簡直快成了一言堂,組織部長備下的人事名單,顧書記點頭就幾乎全票通過,只要顧書記稍微沉吟,就有人跳出來挑毛病說問題,爾后就是個放放再說,但顧書記只說了句放放吧,可能就改變了這個人的命運。官場里有很多語意含糊而又殺傷力極大的專門用語,放放就屬于此類。官員們說到放放,語氣總是輕描淡寫的,含義卻變化莫測,有時是暫緩,有時是拖延,有時是束之高閣。
闞書記卻很清楚,這些放放的都是他定的人選,有的放放無可厚非,有的則放不得,就由不得他出言回旋,可他一個人又如何對付得了常委會所謂的集體決議?隨著放放的人越多,闞書記就聽不下去了,似乎他成了孤家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禁勃然作色,沖著組織部長道:“我不曉得你們組織部究竟在搞什么名堂,這么多通不過的你們都搞上了名單,你們是怎么考察的?你們究竟是不是按正規途徑進行的考察?我很懷疑,也很痛心,這么多年來縣委常委會在研究干部人事工作時,出來沒有出過這么大的問題,究竟是組織部的眼光不行了,還是有其他原因呢?”也不等組織部長解釋,就對顧書記說:“老顧,我看今天的研究不適合再進行.....”
顧書記卻笑了笑,話里透著不容抗拒地威嚴:“老闞,你把事情看嚴重了,既然是研究,就要允許同志們有不同意見,我看這樣很好,一掃從前常委會上沒原則的同意與通過。當然我也責任,這名單在書記碰頭會上,我也沒認真審核,我先做檢討,再感謝同志們的暢所欲言!”其他兩位副書記也跟著做了簡單的自我批評,卻沒人提出這名單有何不妥,更煌論把名單推翻重來,直把闞書記氣得面若死灰,干脆筆記本一合,兩眼虛閉,來個沉默對抗,在表決他認為是顧書記的人選時,也發言表示意見保留!
這件事在會后立即流傳開來,立即遍及全縣,成為人們在茶余飯后津津樂道的小故事。且不說闞書記在縣委的威信日益衰落,就連人大劉主任忽然也抖了起來,這得歸功于去年春夏之交的動亂,鑒于黨政機關存在是某些腐敗現象,江總書記要求人大切實履行最高權力機構的監察職責,全國人大也接連出臺文件精神,要求各省直轄市、地區、縣、鄉各級人大充分發揮職能作用,甚至賦予了各級人大代表更大的監管職權,以至凡是人大代表檢舉發現的問題,各級黨政機關要從快從嚴處理,不得半點疏忽大意。
這也就是九十年代初期人大代表最為風光的兩年,也確實解決了不少普通人民群眾燃眉之急,可惜并沒長久地堅持下去。話饒遠了再收回來,縣人大喜獲上級最高指示,那是如得至寶,劉主任這類歷經文革洗禮的老干部最是會從文件精神中發掘有利因素來武裝自己,立即召開人大常委會,把文件精神學了個透徹,然后聯絡縣委、縣政府開了個協調會,便讓手下的代表們手持人大代表證活躍于民間,盡可能地做些與民聲張正義的善舉。
顧書記不是死腦筋,吃透學活文件精神是他最基本的手段,跑了幾趟地委,對人大劉主任的舉措也就從開始的惱火變成了積極支持,而且還配合人大整頓了官僚現象比較嚴重的派出所、糧食局、醫院等單位,也對個體商販存在的欺詐現象、對社會上地痞流氓也進行了嚴肅打擊,一時間人大地位高漲,人大代表成立手持尚方寶劍專管人間不平的“包青天”!水漲船高,人大劉主任也就再次成為縣里威風八面的人物。
面對忽然失勢的闞書記,楊陸順心里也是焦急,他很清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厲害關系,他現在還不足已自保,沒了闞書記,這副主任隨時都會被人取而代之,原來顧書記還對自己有笑有說,這會跟闞書記僵了,對自己也恢復了從前的冷若冰霜,再也聽不到顧書記親切地叫小楊,反倒以職務相稱,這就是不好征兆的開始,從來領導們掙權奪利,最先被開刀的就是敵對勢力的跟隨者,要是整闞書記,相必自己是在劫難逃,怎么辦,到地區去找靠山?那是不切實際的想法,都說地委孫書記如何如何看重自己,真正情況只有自己清楚,什么特意交談那只是領導禮賢下士的做派,他孫書記手里還少了能文善道的人才?關鍵是給闞書記出點主意度過這關,便也以心腹身份為闞書記出了點小主意,無非就是能否跟顧書記緩和關系、去地區尋求幫忙。闞書記年紀比顧書記大,叫他去低頭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地區,看能不能得到地委領導的關照,只要有個說話有分量的副書記打招呼,顧書記多少是會要給面子,那也就善莫大焉了。
偏生就是去地區拐了大場(壞了事的意思),說來也是命中注定,壞就壞在建設這司機手里。那天正值地委下通知各縣黨群書記開會,闞書記照例坐著三號車出發,本來是準備中午吃了飯動身,臨了顧書記喊著幾個副書記商量了些事,一羅嗦就到了下午四五點,就干脆吃了晚飯再走,因為地區會議是第二天上午,本擬下午趕去還能走幾家領導,這會聽了老顧一下午羅嗦,感覺就有點累,上車不久,就歪在椅子上睡著了。
建設一車過了輪渡出了南平地界,就是西平縣,西平的路況相當好,又恰逢老歷十三的月亮大,路寬人稀心情一舒暢就開了快車,不覺速度就上了100公里,非但不覺得動力異常,反而高速行駛的嗡嗡聲更令闞書記睡得香。無奈一條在外游蕩的土狗橫穿馬路,措手不及地建設下意識一個緊急剎車,把個毫無防備的闞書記拋到了擋風玻璃上,頭就重重地撞出了個包,驚魂未定的闞書記正好借機把建設罵了個狗血淋頭,揉著額頭的大包心里直叫晦氣,真是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就下了決心換司機,總不能把老命斷送在汪建設手里,建設倒也知道后怕,怯生生地問闞書記是不是要到附近醫院去看看,怕有什么內傷,闞書記自覺沒什么大礙,就沒同意,一路緩慢行駛,差不多午夜時分才到地委招待所,隨便洗了把就睡了,而且睡得很香。
第二天開會也不覺得異常,只是有點疲倦,強忍著沒打瞌睡,下午會議結束就連去了一個領導辦公室,而且晚上還宴請了地委章副書記,談得蠻好,接著就往南平趕,一路上幾乎挨著座位就睡覺,到了南平還渾然不覺,闞書記原本睡眠質量不怎么好,這下心里挺高興的,回家洗巴洗巴就睡覺,沒想這一睡下去就幾天沒醒,再醒來已經躺在了地區人民醫院。原來那一撞引起了頭部毛細血管輕微破裂,只是不嚴重,但就是忽略了,時間長導致淤血壓迫腦神經,人就昏迷,嚴重的要命!其實就是俗稱的“中風”,他這是輕微腦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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