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次莊白衣如仙,在雪后的晴空之下,如同那從天上降下來的天人一般,只是這天人如果不沖街邊的姑娘們揮手的話,就更加有仙氣了。顧次莊正在享受著眾家姑娘們,那如花朵一般粉嫩害羞的笑臉時,一個側身看見了街角,正拿一雙幽怨、可憐的眼睛看過來的江杏雨。
顧次莊差點就這么過去了,小王爺對叫花子可沒什么興趣,可走了不遠,愣是覺得這女人哪里見過,于是又騎著馬繞了回來。江杏雨本來見顧次莊沒有發現她,正難受著、傷心著、失望著,但正在她醞釀這些情緒的時候,顧次莊的馬已經到了她的面前。
顧次莊低下頭又仔細地看了兩眼,果不其然,這不是和謝君瑞不清不楚的那丫頭嗎。顧次莊自來也不認為自己是什么好人,一見是江杏雨立刻興味盎然:“這不是江姑娘嗎,你怎么……怎么一個人在這里,你是怎么來的,你怎么成這樣了。”
江杏雨柔柔弱弱地拜下來,把話陳述了一遍,那叫說得一個蕩氣回腸啊。聽得顧次莊在一旁不住地點頭表示同情之意,并順便致上他對江杏雨的無上敬意:“江姑娘真是個堅貞癡情的女子,連我這不慣談情說愛的人都被你一席話感動了。”
要是有熟識顧次莊的人在這兒,肯定地啐顧次莊一臉的唾沫星子,然后說:呸,就你丫還是個不慣談情說愛的。可顧次莊就是這么沒臉沒皮沒知覺,咧著大嘴把江杏雨從頭夸到尾,直夸得江杏雨淚眼帶笑、滿面含春,直把他夸得惡心無比這才住了口。
“江姑娘,你在這兒可以落腳的地方?”最終顧次莊同學,總處話問到了點子上。
江杏雨剛才還春風含笑的臉瞬間又凄楚悲傷起來,掐著似有若無的嗓子低聲道:“不怕小王爺笑話,奴婢還沒個去處,奴婢……唉……”
這幽幽一嘆,若是謝君瑞來了,肯定得捧在懷里一句一句、一聲一聲的小心憐愛著。可顧次莊是誰啊,風月場上的老手,這等模樣兒,京城花樓里的姑娘,一轉眼能翻出百八十個花樣兒來,就江杏雨這樣的,顧次莊還看不上眼。
但是顧次莊好湊熱鬧,又是個骨子里犯壞水的痞·子,當然不會錯過這看好戲的時候:“江姑娘,我在城里也沒府第,要不然安排你住在府里也可以啊,唉……我先給你找家客棧住下吧。謝督軍過幾天就該回來了,到時候再安排你們見面。”
江杏雨“驚喜”無比地連連稱謝,顧次莊隨便挑了間干凈點的客棧讓江杏雨住進去,至于江杏雨的安危,顧次莊倒是一點也不操心。一個女人,能千里迢迢地從京城安安生生地到這兒,就已經說明,這女人還是有點子手段的。
顧次莊雖然這么想,但是表面上還是要做做樣子:“江姑娘,這嘉臨城里多是老兵和軍士們的親眷,還是挺安全的,你且先住下,過兩天我再告訴謝督軍。”
江杏雨看著顧次莊欲言又止,顧次莊卻懶得跟江杏雨多折騰,他還急著回去告訴顧雁歌這個無比美妙的消息,想來顧雁歌知道了,也會很高興他的決定:“江姑娘,我還有軍務在身,就不招呼你了。柜上的房錢我已經結了,這些銀子你拿著,做個日常之用。”
錢一塞完,顧次莊翻身上馬,飛奔到了將軍王邸,一路叫著顧雁歌的名字沖進去:“雁妹妹,雁妹妹……你快出來,你可不知道我瞧著誰了,嘿……這出是越來越有意思了,這趟邊關真沒白來。”
顧雁歌其實也才剛回來不久,正坐下喘氣兒,顧次莊就沖了進來,顧雁歌挑眉問道:“哥哥,你遇著誰了這么高興,莫不是舊日難忘的情人?”
顧次莊輕啐了一聲,笑道:“舊情人有什么可高興的,就這偏僻地兒還能遇著舊情人,你當我真是情圣。我可是見著個你認識的人了,嘖嘖嘖……就是不知道雁妹妹想不想見到她。”
顧雁歌聞言一笑,心下已經知道顧次莊說的是誰了:“是江杏雨吧,沒想到哥哥見著她這么高興呢,莫不是瞧上她了?”
顧次莊坐下灌了口水,道:“我還沒那么無聊,再說了你哥哥我像是那么低俗的人嘛?這樣愛裝能扮的,京城哪家樓子里不是一把一把的,哄都用不著哄,一扔銀子就自個貼上來了,我何必去自找這等沒趣兒!”
“哥哥安置了她了?”顧雁歌聽顧次莊這語氣,不但是遇上了,還說過話了。
顧次莊聽顧雁歌似乎語氣不善似的,連忙撇清:“我是安置到客棧了,等謝君瑞回來了,不正好嘛。不成就讓她在大街上閑晃,到時候牽扯到你身上,那才糟了!這樣安置好了正好,等第一公子回來,咱們就安排一出‘與君千里來相會’的戲。嘖嘖,肯定很有意思。”
顧雁歌這下算是整明白了,敢情顧次莊戲弄上這二位了,也是啊,在邊關沒法橫著走,看來是憋久了。原先不是看不是戲弄這二人嘛,現在都說得口沫橫飛了:“哥哥,你可悠著點,別把自己折騰進去了。要知道這位江姑娘,可是很柔弱的,萬一不小心靠上你了,你就等著倒霉吧。”
顧次莊一橫眼,揮手道:“哥哥我功力高深,她那小模小樣兒的,還靠不到我這兒來。”
顧雁歌見顧次莊不聽,又勸了幾句,顧次莊這才答應不過多牽扯,送走了顧次莊后,顧雁歌安下心來,只要不那位不餓死凍死就成了,余下的怎么死就不能怪她冷血旁觀了。
小杏花兒啊,騎馬而過的倒是位王子,而不是唐僧,只是您是公主么,您接得住么。童話故事里,往往是公主和王子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就連灰姑娘這位麻雀變鳳凰的故事主角,都是富人過世正妻的女兒,人家可是嫡出的富家千金,血統純正著呢。
嘉臨是景朝最后見到落日的城池,顧雁歌吃過晚飯后,深深地體會到了這句話。要是在京城早已經是暮色沉沉了,可嘉臨卻是日正偏時,燈未上時。顧雁歌一時間來了興致,說可去街上走走,讓侍從不要跟著,只帶了扶疏出去。這時候街市上已經沒有什么人了,金黃的陽光鋪在石板上,整個城池都沐浴在暖暖的色調之中,處處燦光溶溶,像是云霞之上的城一般。
陽光也落在她雪白的衣裙上,整個人也仿佛落在了燦爛而華麗的夢里,是夢吧……顧雁歌這么問著自己,真希望走著走著,她就能走回現實的生活中去,那兒有她的女兒,有她的工作和生活,還有她曾經憎恨過的一切。只是非常遺憾,她沒能走回去,反而在道路的中央,看到了披著金色陽光的,騎在馬上的蕭永夜,遙遙地看著她,看不清眼神也看不清臉。
“雁兒……”蕭永夜看著在陽光晨迎面來而的顧雁歌,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看清了她的眼睛,迷茫而有些不安,似乎在期待什么,又似乎在回憶什么。陽光披泄在她的身上,容顏如此燦爛,神態卻如此寧靜。蕭永夜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被陽光融化了,顧雁歌似有若無的淺笑更讓人不由得淪陷。
這大街上空蕩蕩的,兩人相互對望著,似乎終于在經過了千山萬水發現彼此。顧雁歌笑了笑低下頭,蕭永夜翻身從馬上下來,走到顧雁歌面前:“雁兒,似乎有高興的事情。”
“好吧,其實,我不愿意承認我已經迷路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和扶疏們走散了,幸好遇到了蕭將軍,要不然就得露宿街頭了。”顧雁歌抿著嘴笑,忽然覺得自己確實心情不錯。
蕭永夜聞言低頭,顧雁歌愉快地心情感染了他,他覺得顧雁歌不再像在京城那樣,把自己深藏起來,在這里沒有人再能拘束著她,于是她做回了自己。蕭永夜喜歡自己所得到的這個認知,也頭一回覺得顧次莊把她帶到嘉臨來,是一件好事情:“走吧,我領你回家,這幾年嘉臨還是有些變化的,怪不得你迷路了。”
顧雁歌嗯了一聲,靜靜地走在蕭永夜身側,偶爾抬頭看一眼街上的景色,偶爾抬頭看一眼身旁的男子。沐浴在陽光里,一圈金色的輪廓把蕭永夜更襯得英武而出色,這樣個冷淡的男人溫和起來的時候,竟是那樣的動人:“蕭將軍今夜不宿營帳里嗎,這樣每天奔波也很辛苦吧!”
蕭永夜其實是想回來見顧雁歌的,卻沒想到剛進了城門沒多久,就看到了顧雁歌。他是該說彼此心有靈犀呢,還是說一切早在許多年前就注定了。蕭永夜在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思索這些宿命論的時候,淡淡地笑了笑,從紀年初見的那一刻開始,能讓他心腸柔軟的從來就只有顧雁歌而已。
“太子今日宿在營里,特地回來就是為了讓他們,敞開了好好認識認識太子,將來太子為一國之君,這些人還要為太子賣命,總該讓他們知道是為什么人,讓他們在日夜不眠地守護邊疆。我要是在,太子放不開,他們更放不開。”蕭永夜微側著臉說著。
此間,如此寧靜,街市上全是夢境一般的暖色,美好而動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