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想天龍八部

第九十四章 途中所遇

眾人對于阿紫的這一篇“財政預算報告”都覺得甚是出乎意料,也是在心中暗贊,只有木婉清有些不服一般,反詰道:“阿紫你這個小財迷就不要裝了。拿你姐姐和大哥當擋箭牌。”

阿紫嘿嘿一笑,嬌聲道:“這里面當然也有我的一份啦。阿朱姐姐、師父大哥他們用剩下來的,也就放在我這里。”說著頭歪向東方勝,“我知道師父大哥你最不喜歡隨身帶錢的了。”

東方勝聞言苦笑一下。不過說起來,他倒也確實不喜歡隨身帶著一堆金銀。自從遇到阿紫之后,自己身上只留了幾片金葉以備不時之需。北宋之時雖然是已有“交子”充當紙幣,但基本只限于洛陽、汴梁一類的大城中使用,稍偏一些的地方根本不認,而真金白銀也不是一般的重。把一錠黃金揣在懷里,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而東方勝又偏愛寬袍大袖,金銀放在身上,著實不大方便,于是全交給阿紫代管。反正二人財產絕對夠用,不夠時自也有人送上門來,所以東方勝也懶得關心這種理財的問題,就由著阿紫去了。

一旁的段譽調笑道:“阿紫要錢,怕不是在急著為自己準備嫁妝吧?”眾人一聽,皆是笑作一團。段譽又道:“不用急。看上哪位公子,我和大哥二哥便去綁了來給你,何用嫁妝?”

阿紫倒是不怕他,朝著段譽上下打量了一番,右手捏著自己的小下巴油然道:“段大木頭可算是轉了性了。平時呆呆傻傻的,現在居然會幫著木姐姐來取笑人家。嗯,有問題。”

木婉清本是面皮薄的人,俏臉微紅,扭過頭去故意不去看段譽。段譽也被阿紫這一句話頂得有些半天舌頭轉不過彎來,只好連連拱手認輸,不敢再挑釁了。

阿紫正是有些得意,猛然間耳邊傳來一陣絲竹之聲,臉色剎那間變得白了,人也僵在當場。段譽等也發覺阿紫似有不妥,忙出聲詢問。東方勝卻是眉頭微皺,低聲道:“快點隱入林中。”幾人見東方勝臉色嚴正,也知不是開玩笑,連忙下馬,將馬牽著,躲進道邊樹林。

眾人在林中伏低了身子。段譽悄聲問道:“二哥,到底怎么回事?”

東方勝輕輕晃了晃食指,“噓!禁聲。”指著前面岔道口道:“小心,來了。”

段譽順著東方勝所指望去。不過盞茶時光,岔路另一邊竟有數百人的大隊經過,旌旗高舉,一路吹拉彈唱。段譽只聽得那一群人各自念叨:“星宿老仙,法力無邊……”云云,也不明其義,心中自是疑惑不已。待那群人走了,方出聲問道:“二哥,這是些什么人?”

東方勝的內力深厚,阿紫聞得那絲竹樂聲之前,便已經知道遇上了星宿派眾人。這大段為星宿老怪歌功頌德的臺詞,已是星宿派的不二招牌,東方勝是一聽便知。東方勝扭頭再看阿紫時,她已不如那般面無人色。其實阿紫早已不像當年那樣,以為丁春秋武功天下第一了。但猛然間遇上,丁春秋在阿紫心中多年積威仍在,一時莫名恐懼。此時卻已然恢復過來。畢竟身邊東方勝、段譽二人在,本不用怕他丁春秋。東方勝武功勝過丁老怪自不必說,段譽雖然實戰中遠遜于東方勝,但他卻是百毒不侵的體質,正好克制丁春秋所擅的毒功,簡直就是丁老怪的天敵。

木婉清和鐘靈也問道:“東方大哥,剛才那一隊都是什么來路。好生奇怪。”

東方勝倒也不是怕了丁春秋。但第一星宿派人多,第二自己一方又有阿紫、鐘靈、木婉清三女在。那丁春秋用毒手法變幻莫測,殺人于無形。自己與段譽二人自是不怕,但若是三女一時不慎遭了毒手,到時可就真是后悔莫及。是以在這種毫無預見的情況下遭遇,對己方實是有害無益,不如退避。東方勝道:“那些是星宿派中人。領頭之人就是星宿老怪丁春秋。”

木婉清和鐘靈二女倒是未曾聽過這名號,尚在納悶。段譽卻記起,曾經不止一人誤會自己的“北冥神功”乃是丁春秋的絕技“化功大法”。保定帝也曾經責問過自己如何結識“星宿老人”。當下恍然大悟,又問道:“那丁春秋武功是否極高?”東方勝的武功如何,段譽當然知道得十分清楚。眼下見東方勝遇到丁春秋亦要避開,心中不免詫異。

東方勝搖頭道:“丁老怪武功倒是平平無奇。不過用毒厲害。遇上還是小心為是。”

阿紫平緩了一下氣息,跟著道:“那老怪物殺人不眨眼,最喜歡用些怪法子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以此為樂。最善用毒。我的用毒本事,只是學了他的一些皮毛。”說著,將自己如何進入星宿派,如何盜寶出逃,以及如何遇上東方勝都說了一遍。她本來就是伶牙俐齒,聲音又脆,這時娓娓道來,聽得段譽和二女出神不已。木婉清和鐘靈聽得阿紫小小年紀,在星宿派中委曲求全,感她身世可憫,皆是眼中淚光閃閃。聽到星宿派中種種令人發揮的毒刑,也都是寒毛倒豎。

段譽此時比從前更多了些強悍的本色,聽著不由勃然而怒,揮拳道:“二哥,這星宿老怪太也可惡。不如我們一道追上前去,替武林除害?”

東方勝拍了拍他肩膀道:“三弟莫要沖動。你方才也不是沒見過,星宿派人多勢眾。一個丁春秋雖不足道,但以二人對上數百星宿門人,可不是說笑的。況且三弟你雖是百毒不侵,但星宿派不僅精于用毒,還有不少火器。莽撞行事,小心反為所趁。”

段譽冷靜片刻,也知自己未曾細想,但仍是有些耿耿于懷,口中嚅嚅,還想說些什么。東方勝又道:“三弟身負大理國江山社稷之重,段氏興亡系于一身,切不可輕舉妄動。”說著頓了頓,臉上微微一笑,道:“而且,二哥保證。丁春秋這老怪,必有其人會制他。”

若是旁人如此說,段譽自然以為是推托之辭。但由東方勝口中說出,卻令他毫不懷疑。當下點點頭,不再多言。其實東方勝此時也是不知究竟會是誰來收拾丁春秋。但這擂鼓山上擺下的棋局便是為了對付丁春秋所設。到時誰接手了逍遙派,自然與丁春秋成為死敵。縱然是那人不想替無崖子清理門戶,丁春秋卻也不會放過新任逍遙派掌門。二人一戰,絕對免不了。東方勝不由有些惡意地想象,若是讓慕容復與丁春秋拼個你死我活,會是什么個結局。

星宿派既已去得遠了,眾人也隨即上路,往擂鼓山而去。只是東方勝略有些疑惑,丁春秋所行的方向,卻不是往擂鼓山的路徑。想來蘇星河邀天下才俊去赴這珍瓏之約,丁春秋不可能不知,但卻不趕到蘇星河處一看究竟,顯然有些反常。莫非丁老怪另有要事?

眾人又趕了幾日的路,終于按請帖上所指路徑,來到一座山腳下。抬頭望去,入眼便是滿山翠竹。清風拂過,竹葉卷起層層綠浪,沙沙有聲,更顯山中幽靜。東方勝瞧見山腳邊的一塊石碑上以篆體刻著三個字,如何認得。也不好開口相詢。幸好段譽在他身后道:“‘聾啞門’?二哥,看來就是此處沒錯了。”東方勝也點點頭。蘇星河自號“聰辯先生”,卻是整日里不言不語,人皆以為其天聾地啞。而他也創立一派,名曰,“聾啞門”,門人皆是又聾又啞。江湖人于是更習慣稱蘇星河為“聾啞老人”。這聾啞門中人的武功皆是不錯,雖然并不太拋頭露面,但在江湖中也算是名聲不小。既然有碑在此,此山必是擂鼓山無疑。

東方勝等見山道險峻,馬匹難行,便將馬用韁繩拴在山腳的竹下,拾階而上。幾人皆是身懷武功,這區區山道,自然是不在話下。

幾人也不著急,一邊還欣賞山中美景。東方勝不由在心中暗道,蘇星河不愧出自“逍遙派”,連選的隱居之所,也是如此風景如畫,清新淡雅。他雖不懂風水之道,但也確信此處必是個難得的福地洞天。而段譽和三女也是各自贊嘆不已。

山道幾個轉折過后,便是一處山谷,谷中盡是松樹。雖是山谷,卻無低洼之感,反有些豁然開朗。倚著北面的擂鼓山主峰,幾處竹廬依山而建,與山林渾然一體,宛若天成。

竹屋之前一棵老松下,有一方大青石,石頭頂上磨得十分平整,顯是一塊天然棋坪。坪前坐一老者,身后有幾個隨侍之人,低眉順目。再看坪前老者,只是個矮瘦干癟的老頭兒,若不是雙目中潤澤精光,實與普通老者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