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二)離了,分了
趙家里是一片陰云密布,柳芳躲回房拿藥酒給自己敷著,趙成棟徘徊在大哥房門之內,半天不敢進去。
趙成材瞧了半晌,才拉開了門,冷冷的問,“有事?”
趙成棟瞧瞧東廂,盯著腳尖不吱聲。
趙成材嘆息,“難道你覺得大哥會將一個跟自己不清不白的女子塞給你么?”
“不是”趙成棟抓耳撓腮,“只是……我……”
“你不知道該怎么應付對嗎?”趙成材無奈搖頭,“成棟,你已經長大了,若是分了家,就得你自己出去遮風擋雨了。不能老指望我,指望娘。那兒有老虎么?會吃你么?不過是個女人,你怕什么?雖然她來得你可能不大中意,但若是一定要追究起來,難道你和芳姐兒就沒有責任?有些話哥不說,并不表示哥心里不明白。成棟,你記好了,你算計旁人的時候,旁人也一定會算計你”
趙成棟給說得又羞又愧,低下頭來。
趙成材嘆息一聲,又道,“一個家能不能撐起來,就看這個男人能不能真正的頂門立戶你要記住你自己才是一家之主,至于這些女人,你可以寵著她們,順著她們,她們說得對的時候你要聽,但千萬不能什么都被她們牽著鼻子走弄得自己是非不分,那才真正會惹人笑話做大哥的言盡于此了,你去吧,以后拿她當柳氏一樣看待就好。”
趙成棟糾結半晌,還是進了東廂。
和離,以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方式順利解決。
章清亭和趙成材這對小夫妻,似乎都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有所有人的勸告還沒出口之前,他們倆倒是坐在一處,和平而又迅速的辦妥了這一事情。
眾人關注的焦點,在家產分割這一項,雖然趙成材已經允諾了由媳婦說了算,但章清亭做的并不過分。甚至在明面上,還非常公平。
胡同里的房子分給了趙成材四套,馬場的地是盡歸章清亭了,但有一半的馬匹,大小共計四十匹,歸趙成材所有。另有那兩畝地,以及一千兩白銀。
趙成材別的都收下了,卻把那銀子又退了一半回去,“妞兒跟著你,她還那么小,全賴你照顧,這錢就算我給你們母子補養身體和家常日用的。”
對此,喜妞她媽冷哼一聲,二話沒說就把錢收了回去。
雙方父母及能到的兄弟姐妹全都到了齊,不僅是趙族長,還特意請了陳師爺來做個見證。可誰也不好言語,就是陳師爺想說什么,也給趙成材擺手攔了去。
屋子里寂靜無聲,只聽那毛筆落在雪白箋紙上的沙沙之聲,如春蠶食桑,轉瞬就落定成文,聽得人心中慌慌的,說不出的空洞與乏力。
趙王氏心中象是壓著塊千斤巨臺,極為難受。她是始作俑者沒錯,可她真的沒想到,兒子兒媳居然這么痛快就分了家,這實在是太出乎她的預料之外了可事到如今,她還有臉說些什么呢?
陳師爺是辦慣的老手,很快書就,遞于兩人面前都簽了名,要按過紅手印的那一刻,章清亭終于是按捺不住,落下兩滴淚來。真正只有兩滴,她立時收住,紅著眼睛狠狠剜了秀才一眼,重重將玉指按了下去。
趙成材看著那和離書上忽然落下來的兩滴淚痕,連頭都不敢抬,閉著眼也狠心按上了指印,一下癱坐在椅上,整個人似是三魂七魄都給抽走了一半。
趙族長站起身來,一聲嘆息,“既然事畢,那也是好聚好散,希望各自日后都能過得稱心如意成材,咱們走吧”
趙成材卻搖了搖頭,極為艱澀的吐出句話,“既然已經驚動了各位,那就趁便將家也分了吧”
什么?趙王氏詫異莫名,這兒子都成光棍了,還要分家?
趙成材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保持聲音的平靜,“我不日就要上京備考,若是僥幸得蒙天恩,恐怕會有外派差使,說不好什么時候才能回來。現在既是孤身一人,倒不如早些分了,各自過日子,也彼此便利”
他看都不看自己手上的東西,就一一分派著,“成棟,你從前就說過,不想要胡同里的房子,只想要馬。那這兩畝地和馬就全部歸你,你自己好生經營了去,可別敗壞了東西這胡同里的四套房子,一套給玉蓮,一套給玉蘭,算是我這個做大哥的送她們的嫁妝,還有兩套,一套給爹娘收取租金作養老之用,當然娘您日后若是想收回來自己住著做點小買賣也都行剩下一套,給我的妞兒。”
“那哥你……”怎么什么都沒給自己留下?趙玉蘭聽得眼淚撲簌簌直落,哥嫂要和離,她兩頭都去勸過,可誰都不理,只讓她別管就是眼淚背地里掉了一缸,可又有什么用?
趙成材此時就聽不得哭聲,只覺喉頭一陣陣的發堵,心如刀絞,強繃著面皮,自顧自的分派下去,“至于這五百兩銀子,我得拿走二百兩,以作上京的盤纏和使費。胡同這一年都已經租了出去,收不到錢,這一百兩就給娘您收著,算是我給你和爹這一年的贍養之資,想是足夠的。您們以后的養老,也全歸我管,這個我絕不會推諉另有一百兩給玉蘭,她一個人帶著阿慈度日不易,雖說現在做些糕點生意也能掙幾個小錢,但畢竟辛苦,分了家還得自己請人幫工,得拿點錢防身。再一百兩成棟你拿去,原本哥就答應了幫你成親立室的,可現在看來,你的事情我也管不了,這銀子就先給你吧你既然連房子都找好了,家里東西兩廂的家具你們盡可以帶走,有了這些錢,只要省儉著點,想必也夠你們開頭幾月使費的了。我這么分,你們可有意見么?”
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能有意見么?趙成材分得非常公允,真正象個大哥樣子,爹娘弟妹全都照顧到了,自己除了二百兩銀子,什么都沒留下,那誰還有好意思有意見?
趙王氏忍不住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她真是后悔極了若不真她一時沖動,怎么會害得兒子兩手空空,連個家也保不住?她再如何針對章清亭,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拆散兒子的家呀?
趙成材聽得心里頭更加難受,張發財老兩口也不住擦拭著眼角,可是大閨女給他們下過死命令,不管出現何等情況,今兒這個和離是非辦不可這個家也是非分不可
章清亭別過臉,不去看婆婆,眼淚卻在眼圈里直打轉。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是我們今日有誰反悔,懦弱的退卻一步,恐怕要不了多久她又會故態復萌,家里的日子恐怕永遠都鬧不清楚
所以章清亭明白趙成材的用心,就是要把事情辦成鐵板一塊,讓趙王氏真正踢到腳痛,恐怕她日后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的錯處
趙成材半天才平復了情緒,“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就……”
“等等”門外,急匆匆闖進來的是田福生,他一手拖著李鴻文,后頭跟著的是賀玉堂,跑得滿頭大汗。
進來強自擠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成材你怎么就跟媳婦鬧成這樣?快給你媳婦認個錯吧咱別鬧了,好好過日子,不比什么強?大嫂子,你可千萬別生氣,我都把人帶來了”
他把李鴻文用力往她面前一推,“我打聽過了,都是這小子壞事全是他挑撥的大嫂子,你打他一頓出出氣就沒事了可其實,其實李老師當初也沒壞心……”
李大秀才可真是尷尬之極
他躲趙成材和章清亭和離的事都躲不及,卻偏偏被田福生從書院里揪了出來。不過在此事當中,他也確實是受某人指使,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進來之后,頭都不敢抬,眼神四處亂瞟,就是不敢與人,尤其是面前這位章大小姐對視。可饒是如此,仍能感覺到面前章清亭那目光灼灼的雙眼,盯得人渾身不自在。心中苦惱,死成材你可把我害苦了做兄弟做到我這份上,容易么?
田福生本來就不是擅長言辭之人,講半天是越講越費勁,末了急得直冒汗,又請賀玉堂,“賀大爺,我說不好,你來說吧”
賀玉堂也是突然得到的消息,非常震驚,來了此處還不太敢相信,“成材兄,你們這……”
趙成材苦笑,“多謝諸位的好意,可是我們……已經和離了”
“啊?你說你們這……”田福生咳地重重一跺腳,用力的蹲了下去。抱著頭甚是想不通,這好端端的夫妻倆怎么弄到如此境地?
趙成材干咳了兩聲,“呃……那個我們接著說正事吧,既然爹娘成棟你們都沒意見,那就請陳師爺一并將我們的分家文書辦了吧正好人多,也都是個見證。”
得那就壞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陳師爺搖頭嘆氣,卻是把很快就把分家的文書也了結了。清清嗓子,當眾念了一遍,無人再有異議,便簽字畫押,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