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賀濟禮自賀家村歸來,他騎馬在前,后跟一輛牛車,至門前停下。車上下來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家,著鄉紳打扮,接著是賀老太太。賀濟禮趕上前,親自扶了那老人家,將他們引進前院堂屋,賀老太太卻稱女人不便在前廳議事,遂轉至東面偏廳落座。
兩名小廝端上香茗、果品等物,又有丫頭捧了銅盆毛巾過來,與他們擦臉擦手。孟瑤在后面接到消息,忙遣人去孟府送信,再命人備冰盆,親自送到前面來。
她到達偏廳,先與賀老太太行禮,歉意道:“老太太才回去,又讓我們叫了來,實在過意不去。”
賀老太太確實有些不滿,她剛到家,幾頭肥豬的食料尚未備齊,就被賀濟禮催了來,此時心里正牽腸掛肚。但她自賀濟禮那里,已將事情弄清了個大概,深知若孟里家產被占,將來受窮,必要到她賀家來打秋風,因此幫溫夫人,就是幫自己,于是那幾分不耐煩,就壓在了心底,并沒有拿出來難為孟瑤。
賀濟禮將孟瑤領到那位白須老人家面前,介紹道:“這位是村長,咱們村最最德高望重的人。”
孟瑤福身問好,表足感謝之情。賀村長略一點頭,并無過多言語,想來是賀濟禮早打過了招呼。
過了一時,溫夫人腳步匆匆進來,在賀濟禮介紹后,欲與賀村長行禮,賀村長從賀濟禮那里,已知道她是五品誥命,死活不肯受,反向她抱了抱拳。
賀老太太在一旁看著,心內發慌,原來村長都不敢受溫夫人的禮,那她平日里與溫夫人互行平禮,豈不是……
正想著,溫夫人已走到她面前,福了下去,她連忙躲閃開去,遠遠地對著溫夫人行了個禮。
溫夫人還要再拜,賀村長出來阻止,道:“既然是急事,就趕緊辦了罷,免得夜長夢多。”
賀老太太忙道:“村長所言極是,趕緊把事情辦完,我好回去喂豬。”
溫夫人回身,與眾人道:“恕我無理,請諸位稍待,容我先與老太太講幾句。”
賀村長將手一抬,意為請便。溫夫人便與賀老太太到里面的側廳去了,兩人關著門,也不知在講些甚么。
賀濟禮親自與賀村長換過一道茶,再回座悄聲問孟瑤:“都準備好了?我特意耽擱了幾日才回來,就怕家里的事情沒辦妥。”
孟瑤瞥了他一眼,道:“自己辦事不力就直說,倒質疑起我的能力來,我這里早先幾日就妥當了,只不見你回來,好不焦急。”她話一出口,又后悔,賀濟禮來回奔波,為的都是她娘家,她怎能出言相諷,實在不像話。
為了表達自己的歉意,她趁著賀濟禮端茶,也伸出手去,接著袖子遮擋,飛快地朝他掌心里撓了一下。
賀濟禮心里正不暢快,忽經此一撓,滿腹郁結神奇般煙消云散,嘴角也翹了,眼也笑瞇了,又怕對面的賀村長瞧出來,忙著端盞子,抬袖子,遮臉遮眼,好不忙活。
溫夫人與賀老太太密談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從里面出來。孟瑤留神看去,兩人的眼圈都是紅的,臉上還有流過淚的痕跡,她很難想象這兩人會哭到一起去,不禁訝然。
溫夫人招來貼身服侍的萬媽媽,自她手中取過兩本一模一樣的物品登記冊,先交與賀村長過目,待得驗證過后,再一本捧與賀老太太,一本遞給孟瑤夫妻,宣布道:“我家幾個箱籠,現就在賀家存著,如今我將其交與賀家老夫人保管,請賀村長作個見證。”說著,將出一張托管文書來,請賀村長念了一遍。
賀老太太的眼圈又紅了,上前握住溫夫人的手,哽咽道:“親家,你放心,只要我在,你家的箱籠就在,哪怕我不在了,還有濟禮,少不得你家半根針。等過兩年你家小兒子成人了,再請村長來,當面清點物品,交還與他。”
溫夫人含淚點頭,一行人由孟瑤帶領,到西跨院查點過箱籠,再回到廳中,將文書上的手印按了。
事情圓滿了結,就在廳中擺了一桌,請賀村長吃酒,直至太陽偏西,才將他同一盒細絲紋銀一道送上了車。賀老太太雖受了溫夫人的囑托,但因宅內有孟瑤看著,各人俱是放心,于是便隨賀村長一道回去了。
若賀濟禮是摳門,賀老太太就是愛占小便宜,乃是個雁過拔毛的性子,那些貴重物品交到她手里,能穩妥?
賀濟禮就在跟前,這些話,孟瑤不敢當著他的面講出來,只得對著溫夫人以目示意,表達自己心內的困惑。
溫夫人了然一笑,朝她身上一靠,撫著額道:“哎呀,有些醉了,閨女扶我到后面歇一歇。”
這理由找得好,孟瑤忍著笑,扶她回第三進院子,進到臥房,將門關起。溫夫人到靠窗的桌邊坐了,笑道:“怎么,怪娘不信任你了?”
孟瑤當真有幾分委屈,但也曉得,自家娘親,怎會不信親閨女,溫夫人這樣做,必定有她的道理在。
溫夫人瞧她半撅著嘴,扯著袖子,一看就是在鬧別扭,遂笑著摟她入懷,一面拍著,一面解釋道:“娘不是不信你,是不信你家老太太。你想哪,若東西在你手里,她不變著方兒摳些出去才怪——她可是連你屋里的嫁妝都盯上的人。”
孟瑤明白了,只有文書上按的是賀老太太自己的手印,又有賀村長做證人,她才會為著一個信字,為著自身名譽,不覬覦那幾十只箱籠。
不過,賀老太太自偏廳出來后所講的那些話,聽起來可是發自肺腑,溫夫人到底與她講了甚么,竟使得她心甘情愿替孟家保管財物?
-----------------2010.8.16.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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