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國。
沈瀾風塵仆仆,先于大部隊回到和政城。他先是去拜見了太太,關心了太太的身體情況,隨即回到廣武院,沐浴更衣,然后要進宮見皇上。太太似乎有引起重要的事想和他說,但見他神色匆匆,也知國事為重,因而囑咐了兩句,也就隨他去了。
他根本沒注意到太太身邊站了一名陌生的少女,十六、七歲的年紀,眉目如畫,望向他時,一臉的崇拜仰幕,還有些羞澀的臉紅。
景鸞早就等在了廣武院,賓主二人間頗有默契,彼此間并不多話。景鸞只靜靜地坐在一邊飲茶,看著小廝們侍候沈瀾整理完畢,待四下無人時才問道,“二爺,初晴怎么沒跟著回來?她恢復記憶了嗎?還是……”
沈瀾心里一揪,疼得一時之間沒說出半個字,定了定神后才道,“一會兒進宮面圣,我把她的事對皇上明講,你一起去,到時自會知道。”
皇上充分信任他,在他身邊沒有派監視他的人,他也不必事事回稟。而他回來時,大雪封了圖國通往外界的路,所以京中的人還不知道方初晴就是圖瑪公主的事。
景鸞見沈瀾面色蒼,料知有什么重要的事,而且必這理和初晴有關,因為貌似只有她才能左右二爺的情緒,可二爺不說,他也不便多問,只“哦”了一聲。
“最近京中可有動靜異常?還有我要你查的事,怎么樣了?”沈瀾把話題轉到正事上來。
景鸞深吸一口氣道,“二爺一走半年多,屬下自然也不能息懶。雖說那背后之人狡猾如狐,但我把咱們多年來布下的景線全部動用了,終于查到了一點眉目。”
“講。”他只說了一個字。
“大奶奶的死,和圖魯在咱們眼皮之底下安然逃脫這兩件事之間是有聯系的。”景鸞正色道,“依屬下看,多半和那人……和逸山王有關。當年二爺懷疑他沒死,果然是正確的判斷。不過這人也真隱忍,這么多年來居然一直蟄伏在暗處,這份耐力實屬難得。正因為如此,他也難對付。”
沈瀾冷哼一聲,“這是一團亂麻,但找到初始之源即可,他穩得住?哼,我們可以逼得他狗急跳墻。不然這么一點點跟他勾心斗角,他有那朋磨功夫,本王還沒有時間陪他玩呢。最遲半年,害然要這世界天高是闊,海清河晏,百姓安居。”
聽到這話,景鸞那平靜無波的眼神流露出向往之色。
“你跟我一起去面圣,吧。”沈瀾看了看天色道。
門外,早有馬車備好,因為沈瀾是提前回來的,不便騎馬公然在街上露面。也早有人,通過秘密的方式,通知深宮內的江無憂,沈瀾即到的消息。
賓主二人坐在寬大的馬車后,景鸞立即道,“對方隱藏太深,前幾個月,查來查去也沒有頭緒,后來不得不動用暗線了。事先沒有和二爺提及,但愿我沒有太過操急。”
沈瀾搖搖頭道,“布下暗線,就為一朝得用的,否則何必費那大的心力?難道養著人玩嗎?咱們在明處,光明正大的處置事情,忍耐一時是必須的,但此時表面雖然平靜,但暗地風起云涌,暗線正好派上用場,你做得很好。”
景鸞聽到沈瀾的夸獎,心下歡喜,白玉一般的臉上甚至透出些羞澀的紅意來。他垂著目光,輕聲道,“多謝二爺體涼,只是頭前幾個月,可把我悉死了。那時真的半點眉目沒有,后來我突發奇想,想無思無我滿月宴上皇上遇刺的事和大奶奶莫名其妙地被殺聯系在一起琢磨,突然覺得琴閣大有問題。”
“那是我大哥親自督建,能有什么問題?”沈瀾很意外。
“開始是沒問題,但自大爺歿后,誰知道那琴閣發生了什么變化呢?”景鸞緩緩地道,“當時我想,在無思無我的百日宴上,刺殺皇上的人是從密道出來的,雖然事后證實是那密道與從隔壁吏部侍郎張大
人府上相通,但密道出口可是以望秋湖邊。那邊一到晚上,極為荒僻,難保張大人府上的密道不是掩蓋之計。”
“掩蓋?”沈瀾皺緊眉頭,“你是說,對方既然可以挖一條密道,那么多挖幾條也是可能的?”
“王爺英明。”景炮小小拍了一下馬屁,“這道理原是極簡單的,但卻容易讓人忽略。事實上,我們也確實沒注意到。更何況,與大奶奶相關的事,我們都只以為是內院的瑣事,以前暗中注意她,也只是關注了婦德,倒沒往大處想。如今看來,真是太小看人了。”
“真本事!誤了我大哥一生還不夠,居然還和竊國者有關嗎?”沈瀾冷笑,心中五味雜陳,又是感嘆又是憤慨。大大概他心底認為這是丑事,不愿意承認,結果就疏漏了。倘若那密道只是用來偷情倒還罷了,沒想到卻和家國天下扯上了關系。梁竹月到底要做什么?看來,她是對梁家全家滅門一事耿耿于懷,被人挑唆后,意圖報復吧。不然她那樣一個自私的小女人,何苦摻和政事?
他一猜就準,只可惜時間不能倒流,不然他就可以一舉捉到那個幕后人了。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皇上和二爺對她可算是仁至認盡了。”景鸞嘆了口氣,然后繼續道,“在奶奶裝瘋賣傻,點破大奶奶犯下淫邪之罪,后來雖然沒捉到證據,但我想,咱們沈府不是什么人都能隨便出入的,行樂說有府兵護衛全府,單只太在太,對內院的管束也極嚴格,所以那男子若不是府里的人,就必定是秘密往來的。”
“她曾與皇上有情,之后又嫁給我大哥,那都是天下頂尖的人物,普通的人,她怎么會看得上?”沈瀾一聽景鸞說,就立即明白了。不管是通奸還是刺殺,一定是通過另一條密道的。因為張大人府上那一條已經暴露。就連有人入府刺殺方初晴,也肯定和另一條蜜道有關,不然那些人怎么可能來去自如?
“她看上了二爺。”景鸞忽一笑,繼而又覺得死者為大,再壞的人一入土,便不應再嘲笑了,所以正過臉然來,“那回她深夜到廣武院,行止不端,二爺怒走,她卻賴在闌珊身上,還要多謝二爺成全,沒打了闌珊那丫頭死罪。”他故意把話題帶偏了些,讓沈瀾湍了口氣,免得心情壓抑。
果然,沈瀾微笑道,“這倒是你欠我的人情。闌珊那丫頭一提廣武就兩眼放光,為的不是我,而是你這位幕僚大人哪。我為你背了黑鍋,最后卻還要我善后。依我說那丫頭相貌是個絕色,人也聰明癡情,你不妨納了來,豈不是好嗎?”
景鸞一笑,略有哀傷,“二爺,我早說過,我心中有人。既然不能成就這份情,我寧愿孤獨一生,此事再也休提。不瞞二爺,我已經遠遠了闌珊和依依去了南方,花費了大筆銀子。過個一、二年,她們嫁了人,誰還會記得我這飄零之人呢。”
沈瀾見景鸞眼神誠摯,也就繞開這話題,回到正事上道,“梁竹月每天都泡在琴閣里,外人只道是哀悼亡夫,哪想到那是她與人私會之地。而她每天不是在琴閣就是在松風園內,琴閣又地處偏僻,平時無人進入,不管是挖密道還是做那齷齪事,倒真是個好地方呀。”他心恨梁竹月害了大哥還不夠,居然還給了戴綠帽子,那聲嫂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叫的。
“二爺說的是。”景鸞調整了下坐姿道,“我親自去查的,果然發現了琴閣下有通道,正是通往府外的一處久無人住的荒宅。可惜因為大奶奶過世已久,那人又謹慎,密道和荒宅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找過房主,也說了是一個阿國商人租的,說是當倉庫用,銀子一次給了兩年的。所以房主一直沒去過那宅子看過。至于那商人的相貌,自是極為普通。
“這么說,就再找不到那人了?”沈瀾沉吟了下,忽然眉頭一挑,“那人必是府中人,只是若辦什么壞事,特意繞到外面去罷了,畢竟內院丫頭婆子多,并不方便往來。你想,那梁竹月大手不出,二門不邁,我們又一直盯著,她哪里會認得外頭的人?”說到這兒,心就沉了下來。
會是誰呢?府里的下人?那不可能,梁竹月怎么會看上那種人,除非是混進沈府,以下人身份隱藏的大人物。但那也似乎不太可能,畢竟有景鸞盯著,所有的下人的買賣,都是仔細調查過背景的。
那么,難道是主子級的人物?可放眼整個沈府,能稱為主子的男人也不過那幾個。
“你沒問問闌珊和依依嗎?”他問。
“問過。但這兩個丫頭說,她們雖然知道大奶奶秘密與人在琴閣相會,也隱約知道大奶奶身上有了不該有的肉,可是卻并不知更深的內情。大奶奶……只信任王媽媽。論理,這兩個丫頭也算幫兇,應該亂棍打死了事,不過畢竟闌珊于我……,唉,最難消受美人恩,這件事是我循私了。二爺恕罪。只是我擔保這兩人不會對外亂說些什么,我調查整件事時也是秘密進行,沒驚動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