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心里突突劇跳,暗想:“難道小青姐姐體內寒毒越來越深,只能通過吸人鮮血,才能勉強壓制?又或者,她早已被倀尸所咬,變成了不生不死的妖魔?”越想越是凜然。
王重陽卻依舊不信,搖頭道:“這位長老,并非王某人疑心你說謊,只是當日在下也曾誤信眾人之言,將寧姑娘認定為殺害舍妹、剜心吸血的兇手,險些鑄下大錯。前車之鑒,不敢覆蹈。”
許仙定了定神,朗聲道:“王兄說得不錯,世間許多事情,真假難辨,就算自己親眼所見也未必作數,只有當面對質,多方印證,才可查明是非。不管端底如何,總得先離開這兒,找到那寧姑娘再說。你們可有誰知道如何離開此地么?”此時他一心記掛小青,至于如何追回那龜甲圖冊與“混沌元始瓿”,反倒沒那般重要了。
眾人七嘴八舌,都說這地牢有如迷宮,處處都是機關陷阱,曾有十幾人破繭逃離,卻無一例外地慘死半途,被抬了回來。
有個矮胖漢子尖聲道:“這位恩公,那不夜城主每到初一十五,必要吸純陽之血,今日又值十五,方才這四位倀尸就是來挑純陽人蛹,供他享用的。倀尸許久未回,他必定會再遣人來看個究竟,我們守株待兔,等他們送上門來便是……”
話音未落,上方突然傳來“隆隆”之聲,山壁搖震。眾人一凜,側耳傾聽,那矮胖漢子臉色大變,尖聲叫道:“不好啦!他們放水來淹我們了……”
“轟!”水浪噴涌,果然如白龍般從前方的甬洞里滾滾沖出。眾人大嘩,爭相奪路而走。但轉眼之間,又有六七股水龍從上方甬道迸泄而下,澎湃四撞,沖得人群趔趄翻滾。
殘余的火苗頓時全被澆滅了,漆黑一片,眾人慌不擇路地摸黑奔逃。奈何水龍四面席卷,又急又猛,轉眼間便已淹過了腰身,漫至許仙下頜。眾“人蛹”全都顧不得彼此了,推搡踐踏,驚呼迭起,就連他也差點被人踩倒。
混亂中傳來幾聲尖利的鳥啼,王重陽一把攥住許仙的胳膊,道:“完顏兄,跟我來!”不容分說,將他架騎在自己頸上,大踏步朝外奔去。
他步履如飛,幾個起落,便已沖出洞窟,沿著蜿蜒狹窄的甬洞急速奔掠。許仙大奇,正想問他為何對這迷宮般的地牢了如指掌,忽然聽見鳥啼聲聲,至為熟悉,心中一動,又驚又喜,叫道:“鳥兄啊鳥兄,我還道你上哪兒追母海冬青去了,敢情你到這兒找王芋頭來啦!”
前方鳥翅撲振,那只消失數“日”的海冬青果然歡鳴著撞入懷里,親昵地啄擊他的脖頸、耳頰,惹得他麻癢難當,哈哈大笑。
王重陽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與這一人一鳥故友重逢,心下大暖,對小青的焦慮掛念也稍有消減。
原來那日許仙大戰道門各派“百尺劍塔”,被失憶的白素貞刺傷擄走后,海冬青四處飛翔,追尋他的下落,卻偏巧撞見了王重陽。它想要拽著王重陽去尋找許仙,但那時王重陽一心救回小青,無暇理會,最終誤中圈套,被“不夜城主”姑侄聯手制服,帶回了不夜城。
海冬青一路追隨,從山頂的秘洞飛入地底,想方設法啄開繭袋,救出王重陽,卻始終未能奏效。好在它機敏兇狠,速度遠快于蛾群,在山腹里盤桓了十幾日,分毫無損,反倒吞食了許多吸血蛾。加之它極富靈性,尾隨著來往的倀尸,將出口路線記得爛熟。
許仙闖入地牢時,它正飛往山頂,失之交臂;發覺洪水奔瀉后,立即又趕回地牢,啼鳴著為王重陽引路,不想竟撞見了主人,激動無已。
洪流轟鳴,四面八方地沖涌而至,地窟很快便已成了一片汪洋。王重陽架著許仙,隨著海冬青回折穿梭,喜悅之情又漸漸被焦急所替代了。
地牢低于海平面六七十丈,涌入的激流全是冰冷徹骨的海水。通往山頂的甬道全被半尺來厚的混金閘門封住了,以兩人真氣之雄渾,奮力連拍幾掌,亦始終紋絲不動。即便能合力震開,上方至少還有幾重閘門,不等一一撞裂,早已凍僵溺斃。
兩人被困在甬道頂端,無路可走,眼見著下方水面越漲越高,又驚又急。許仙急中生智,拍手道:“王兄,既然不能上天,咱們入海便是!只要能到海水灌入的閘口,便可溯游出去了。”
王重陽大喜,連聲稱好。當下深吸一口氣,齊齊躍入水中,逆著水流的方向全速游動。
許仙原本還擔心海冬青在水下不能呼吸,想要用嘴為它輸氣,豈料這神鷹慣于入海捕魚,一到水中,竟如箭般竄了出去,比他們更加神速。
它在地宮半月,顯然已記熟了所有路徑,領著兩人翩翩游動,每過片刻,便浮到水面空隙處吸上一口氣,重又沖入水底。如此循環反復了十幾輪,便已引他們到了最近的一處海底閘門。
兩人瞥見那道閘門,心登時涼了大半。那道閘門呈圓形,深嵌在堅巖之中,也是由半尺來厚的混金制成,唯一不同的是,閘門上鑿有五個半尺來寬的入水孔,僅容海冬青鉆進鉆出。
許仙伸手握住水孔,奮力搖震,閘門只微微晃了晃。王重陽也游上前來,連拍了十幾掌,濁流滾滾,閘門仍是毫不松動。面面相覷,又是惱恨又是沮喪。
許仙念頭飛轉,試了許多種法子,均無作用,心道:“若‘混沌元始瓿’未被盜走便好了,有菌人和玄武相助,定可將閘門拽開。”更覺恨恨。
又想:“是了,以玄武這等兇威,能被神瓿鎮在吉塔火山之下,全因‘火水相克’。陰陽五行乃天地之道,這混金閘門再過堅固,也逃不脫‘五行火克金’的定律。若能將混沌真氣分化五行,層層逆煉為火屬真氣,或許便可奏效了!”但說來容易,此時身處冰洋之底,內外盡是萬鈞之水,縱能爆發出火屬真氣,威力也必大打折扣。
左思右想,一時技窮。水流越來越急,凍徹心骨,兩人氣息都耗盡,只能利用肌膚毛孔,勉強吐納呼吸。海冬青也熬不住了,鉆出水孔,箭也似的躥向海面,過了片刻才又沖回水底,在閘門外焦急地滑翔穿梭。
眼見它張開雙翼,在水里劃了條太極魚線,許仙靈光一閃,轉身朝王重陽比劃,在那圓形閘門上畫了條“s”狀的曲線,又用手掌交旋著推擊兩邊。
王重陽明白其意,點了點頭,凝神揮出一記陰陽魚線的弧形氣劍,閃電般劈在閘門上。幾在同時,兩人奮起神力,手掌交旋著猛擊在那道弧線的兩側。只聽“轟”地一聲悶響,氣泡狂涌,混金閘門上赫然迸出了幾道裂紋。
兩人精神大振,如法炮制,接連交旋猛擊。王重陽純陽真氣爐火純青,許仙的混沌真氣又可隨心轉化陰陽,饒是那混金閘門堅不可摧,也經不住這一陰一陽兩股狂猛無比的炁流連環猛擊。
炁分陰陽,太極輪轉,閘門上的裂縫越迸越長。拍到第七掌時,轟隆狂震,水流撲面亂涌,閘門上的四個圓孔終于被震得豁開一個大口,容得一人穿過。
兩人狂喜難禁,手舞足蹈,險些嗆了半口海水。當下魚貫著鉆過裂洞,一前一后朝海面游去。
此時如釋重負,反覺精疲力竭,難以為繼。眼看著上方亮光閃動,卻仿佛始終看不到盡頭,胸肺憋悶得直欲爆開來。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全都迫不及待地仰起頭,雙手亂拍,大口大口地吸著氣。
海冬青撲翅歡鳴,落在他們肩頭,左蹦右跳。兩人看著彼此狼狽的模樣,忍不住縱聲大笑。經過這生死存亡的驚險時刻,彼此間又覺親密了幾分。
這時忽聽“轟轟”狂震,如萬炮齊鳴。許仙一凜,只見霓光亂舞,炫彩流離,漫天全是層疊怒放的煙花。這才發覺雷電早已停止了,天海間卻仍黑云密布,暗如長夜,唯有山頂燈火輝煌,綿延如燦燦星河。
吉時已到,婚禮多半已經開始了。
不夜城主費盡心機,將他誘入地牢,又不惜放水將所有人蛹淹死,就是為了阻止自己這位不速之客橫刀奪愛。而自己若想奪娶冥王之女,當上魔帝;若想贏得李師師信賴,鼎力相助;若想找到小青,查明真相……都必須要當著魔門群雄之面,反客為主,干掉這只最大的攔路虎!
許仙攥緊雙拳,殺機大作,揚眉笑道:“王兄,這兒天寒地凍,你先隨我去討杯喜酒暖暖身子,再攪他個天翻地覆,救出小青姐姐。如何?”
王重陽雖聽得云里霧中,不明所以,但只要是解救小青,便無異議。點頭道:“事不宜遲,完顏兄,我背你上去。”又將他駕上頸肩,御風疾掠,隨著海冬青沖向山頂。
風聲呼呼,他去勢極快,不消片刻便已到了那“通天崖”下。只聽上方鼓樂喧天,歡呼四起,有人高聲叫道:“良辰已至,有請新郎新娘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