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臣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們不是飯桶

倪文俊的心情很糟糕,在他的想法里,徐壽輝有徐壽輝的兄弟,彭黨有彭黨的兄弟,他倪文俊自然也有屬于自己的兄弟,而且還是數量最多的那個。

可偏偏有個叫陳友諒的站了出來,公然忤逆他。

這讓倪文俊越發憋屈,所以他把陳友諒放在了黃州,但是這只能算是略施薄懲,還不夠勁兒。所以他放著朱元璋圍攻洪都不救,他要讓陳友諒付出更大的代價,胡廷瑞、康泰,這些陳友諒的兄弟都要死。

或者說,凡是不愿意老老實實,當他兄弟的,都要死!

兄弟尚且如此,敵人那就更不要說了。

所以他選擇了順流而下,攻取金陵,滅掉朱元璋。

計劃很完美,第一步就失敗了……他是打算直取太平,從才是登陸。

可是按照地圖,他的前鋒竟然在丁家洲登陸了,這里距離采石還有好遠,地圖也能弄錯?這可是花了一千兩金子才弄來的?

一定是前鋒兵馬太廢物了,這幫東西,越來越沒有用了。。

登陸作戰,弄錯了位置,也不算太離譜兒。

擺在倪文俊面前的有兩條路,第一是選擇重新上船,順流直下,尋找正確的登陸地點;第二,就是將錯就錯,在這個登陸地點殺上去,仗著部下的戰斗力,殺出一條血路,結果也是一樣的。

可是很快倪文俊就沒有選擇了,前鋒倉促登陸,朱家軍被驚動了,立刻進入戰斗狀態,沿江烽火狼煙,屬于朱家軍的水師也出動了,大批舟船,嚴陣以待,封鎖長江。

而此時倪文俊想收回兵馬,重新上船,繼續順流直下,時間已經不允許了,那就將錯就錯,殺上去,咱天完大軍,天下無敵!

此時的倪文俊,絲毫沒有意識到,他捅了一個什么樣的馬蜂窩。

朱家軍的水師短板很明顯,面對江南元軍如此,面對天完也是如此。正因為如此,為了防備偷襲,朱家軍也做足了功夫,當初在和縣的時候,就修建了一堆沿江的烽火臺。

如今財力人力都是當初十倍,基建狂魔的屬性也發動起來了。

李善長親自部署,在沿江的緊要地方,修筑墩臺堡壘,嚴陣以待。

銅陵是重要的資源區,值得投入海量的資源。

丁家洲位于銅陵下游,當年伯顏率領蒙古大軍,攻滅南宋,就在這里爆發過大戰。

面對這個古戰場,朱家軍調來了數萬俘虜,修筑墩臺堡壘,全力以赴。這就是蒙古俘虜出現在這里的緣由。

按理說光是蒙古俘虜也沒有什么,畢竟他們只是一群解除了武裝的民夫,拿著鐵鍬鏟子,能干什么?

炒菜嗎?

可問題是好巧不巧,朱家軍的軍械生產也開始爆發了。

一個以耕戰立國的政權,是會爆發出相當恐怖的戰斗力……馬氏用了十天時間,弄出了五萬套戰襖,就是最好的證明。

而在另一面,軍械的生產,已經提前軍服,開始大規模出產了。鎧甲、弓弩、刀劍、利斧,乃至火器、投石機,在這些剛剛完工的墩臺里,存了相當數量。

光是鎧甲就有三千副!

所以說倪文俊很不幸,他捅了一個馬蜂窩。

這個馬蜂窩有兵、有將、有武器、有嚴整的墩臺工事……只不過這些東西,都是分散的,需要有人整合在一起。

郭興下令,讓俘虜們拿著兵器,進入戰斗狀態。

眼瞧著這些衣衫單薄的士兵,拿著簡單的刀劍長矛,從眼前經過,奔向一個個墩臺。郭興皺眉頭了,竟然連弓箭都沒有,這怎么退敵?

但是戰俘營只有這些東西,而且還是拱衛司用來看管俘虜的,數量相比起數萬俘虜來,也是嚴重不足。

果然很快俘虜們就只能拿著鍬鎬鏟子,從面前經過了。

郭興看著這些義無反顧的人們,突然老臉發紅,心中生出了一絲羞愧的感覺。

他必須做點什么,不能放著那些武器在倉庫里不用,難道留給天完嗎?

“也先,你負責防備敵人,我去取兵器鎧甲!”郭興咬著牙。對著身邊的也先帖木兒說道。

也先帖木兒略微怔了怔,他自然知道郭興要拿的是那些儲備的武器,他也知道那些武器的jing良程度,畢竟他們就參與過搬運,入庫。

但是也先也清楚,那是正兒八經朱家軍的裝備,不是他們能用的。

畢竟就算準許他們參戰,也不能說雙方毫無隔閡,一點戒備都沒有。把最好的武器給了俘虜,萬一這幫人反戈一擊,那豈不是壞了大事?

“郭千戶,如果我沒記錯,怕是以你的地位,還不足以調用這些武器吧?”也先淡淡說道:“其實也沒什么,就算赤手空拳,我們也能打退這些天完賊寇!”

郭興繃著臉,突然冷笑道:“你們的確勇猛,可我不答應!”

說著郭興邁步就走,還對也先帖木兒吼道:“你們領兵比我多,戰場的本事比我大,該怎么守衛,你們說了算!”

郭興走了,帶著人,義無反顧,沖向了倉庫所在的墩臺。

“打開!把鎧甲都拿出來!”

郭興氣喘吁吁,向一個守衛倉庫的百戶大聲吩咐。

百戶繃著臉,用力搖頭,“不行!沒有上位命令,這些兵器不可以隨便調用,尤其是不能給俘虜使用!”

“他們不是俘虜!”郭興低憤怒道:“我們需要并肩作戰,我們把他們當成兄弟,他們就是兄弟,當成俘虜,就是俘虜!”

“我不信!”百戶同樣怒吼,“郭千戶,我受命看守倉庫,就不會把兵器隨便交給你!而且我要告訴你,我的家人死在了狗韃子手里,我一輩子都不會信他們!”

郭興臉色鐵青,按照朱家軍的規矩,倉庫軍械的確是另一套系統,除非指揮使一級的主將,負責一個區域的全權,才能調用。

像他這種拱衛司的千戶,地位不夠,也不是正兒八經的主戰兵力,人家拒絕也是理直氣壯的。

可是不管他多理直氣壯,天完的兵馬已經向這邊殺來,離著江邊最近的墩臺已經傳來了喊殺聲!

開戰了!

郭興眼睛瞪圓,怒吼道:“讓不讓開?”

“不讓!就是不讓!軍法如山!你沒有資格,就是沒有資格!”

郭興咬著牙,突然抽出了佩刀,百戶嚇得臉色驟變,卻還是怒視著郭興,“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的弟兄們在流血!”

郭興一把推開了百戶,手起一刀,劈在了倉庫的鎖頭上,連同上面的封條,一并斬落。郭興猛地回頭,對著后面的人大吼道:“進去,趕快搬運兵器!”

百戶大怒,張開雙臂,還要阻攔郭興,“不許拿走,上位軍法嚴明,不會放過你的!那些蒙古畜生,傷天害理,有了鎧甲弓弩,他們必定造反……”

“住口!”

郭興突然揪住了百戶胸前的衣服,把他幾乎舉起!

百戶嚇得變顏變色,手腳亂動,“你,你要干什么?你別以為是千戶,既能殺我,軍法無情……”

“哼!”郭興冷笑道:“我不殺你,但是我要告訴你,我們改造俘虜,其實也是在改造自己,讓我們自己重新認識人心,認識天下……我知道,其實在軍中上下,有很多人都反對張相的主張,不想投入心力,改造戰俘。覺得他們無可救藥,該一殺了之。就是你們這種人,其實比某些戰俘,還需要改造!”

郭興狠狠將百戶推到一邊,而后不屑道:“你大可以向李相告狀,可以讓上位降罪,哪怕砍了我的腦袋!但是今天,我們拱衛司的弟兄們,就要和所有人一起,真正擊敗敵人,打一場打勝仗!”

郭興蔑視地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百戶,隨即指揮著部下,趕快搬運武器,用最快的速度,送去其他墩臺堡壘。

就在郭興往外搬運武器的時候,正好張文貴和那幾百人,也掉頭返回,雙方碰在了一起……略微有點小尷尬!

“你們回來干什么?”

“你,你怎么把這些武器都拿出來了?”

雙方稍微遲疑,喊殺聲突然又響起來了,天完的兵馬更近了。

張文貴眼珠轉了轉,立刻感到不妙,急忙吼道:“郭千戶,快把鎧甲給我們,讓我們頂上去!”

郭興向遠處望了望,他也不傻,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天完大軍殺來,如果他們只是仗著墩臺堡壘據守,就會被人家分割包圍,到時候一個個拔除堡壘,各個擊破。

在這個關頭,必須有一支機動力量,能夠聯絡各個墩臺,大家伙互相配合,才能真正擋住敵人。

本來這個活兒,郭興是希望拱衛司來干的,畢竟他們是朱家軍的嫡系。

但是張文貴這幫人去而復返,竟然要搶下這個活兒,郭興還是有點遲疑。

“別愣著了……當初圍攻彭和尚的時候,就有我一個!沒有二兩硬骨頭,我們也扛不到今天!”

這話倒是沒說錯,進了戰俘營,還死撐著,的確堪稱元軍的jing銳,不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是響當當的。

郭興嘴角抽動了兩下,竟然點頭。

“好!”

這一個字出口,郭興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而對面的張文貴,在短暫發愣之后,竟然臉色漲紅,他二話不說,取過一套鎧甲,披在了身上,與此同時,一手持著盾牌,一手拿著利斧,扭頭對其余士兵怒吼道:“當初俺打死了彭和尚,今天殺他的徒子徒孫,更不在話下,都跟我沖!”

就在他們穿戴鎧甲的時候,天完的兵馬已經大舉殺過來,有數個堡壘已經陷入了苦戰。

俘虜們雖然士氣高昂,但是由于缺少弓弩,只能用滾木礌石,攻擊敵人。而天完這邊,在軍中有不少弓箭手,他們混在攻城的隊伍中,對于探出頭的俘虜,進行射擊,轉眼就有不少俘虜慘死。

而就在這時候,張文貴率領著幾百名甲士,嗷嗷叫著,和天完兵馬迎頭撞上,他手里的利斧揮動,瞬間將一個敵人劈成兩斷!

好家伙,真不愧是當初參與斬殺彭和尚的狠人!

“打得好,沒給咱們大元兵馬丟人!”也先帖木兒放聲大笑,眼淚都出來了,不是俺們飯桶,是朝廷太無能!

白白埋沒了勇士!

“你們快揮動旗號,指引張文貴,讓他殺過來。集中滾木礌石,,把石灰瓶也搬來,給我狠狠打!”也先帖木兒放肆大叫,堡壘上下,酣戰一片。

張文貴連著殺了幾個人,一抹臉上的血水,抬頭看去,發現了堡壘墻上,搖動的朱紅旗號,頓時咧嘴笑了,興奮大吼,“來,跟我沖!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