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式抬起頭,看向飄揚的天子大纛,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他將馬鞭交到右手,右手悄悄在馬鬃上擦了擦。
最近的手汗有點重,今天尤其如此。
心跳也有點不規律,氣息短促,有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他心虛地看看四周,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緊張。
好在其他人和他一樣,都被遠處的戰鼓聲吸引了注意力,并沒有人注意他。
“別看了。”李式喝道,用馬鞭指點著。“你,你,隨我沖第一陣。你,你,第二陣……”
百人將們聽了,沒多說什么,紛紛撥馬回陣。
李式要帶頭沖陣,沒什么好爭的了,到時候看李式的本事就是。
李式有點興奮。
這是他統領飛熊軍以來第一次打頭陣。
對手很特殊,難度卻不大,成功觸手可得。
他轉向親衛,大聲說道:“今日沖陣,生擒小皇帝,立功者各賞關東婦人一人,牛十頭,羊一百,長安附近上等良田百畝。”
親衛們聽了,登時興奮起來。
天下大亂,什么最值錢?
不是關東婦人,也不是牛羊,而是長安附近的良田。
這些土地有充足的水源,即使去年三輔大旱,大片大片的土地因缺水而絕收,長安附近的良田依然有充足的水灌溉,保證收成。
雖說長安地廣人稀,大量土地拋荒,這些良田卻都被將領們占了,普通人根本沒機會染指。
這一百畝土地比成群的牛羊值錢,而且旱澇保收。
有了這一百畝土地,以后就可以過上衣食無憂的小日子了。
“愿隨少主殺敵。”
“唯少主馬首是瞻。”
親衛們七嘴八舌的喊叫著,氣氛熱烈,讓李式信心更足。
他不敢完全相信飛熊軍將士,卻可以信任這些親衛。
這是他李家的部曲,也是他私人的部曲。
“走!”李式撥馬,開始小跑,繞陣示威,讓戰馬熱身。
親衛們緊緊跟上,有悍勇之士沖到了李式的前面,為李式開路。
騎兵沖鋒必然會面對弓弩的攢射,面對長矛、大戟的阻擊,沖在最前面的人也最危險,勝利后的功勞也最大。
這是真正的勇士才有資格占據的位置。
掌旗兵展開小旗,緊緊的跟在李式的后面。
傳令兵將小鼓挪到胸前,擊響了小鼓,發出集合,準備沖出的命令。
李式縱馬奔馳,身體隨著戰馬的奔跑上下起伏,有些頭暈腦脹,但更多的是興奮,全身的血液都被鼓動起來,在血管內奔流。
“隨我來——”
李式拔出長刀,大聲怒吼。
兩隊騎兵沖出了陣地,跟上了李式的步伐,在李式身后兩翼展開。
李式繞陣一圈,重新回到陣前,撥轉馬頭,向士孫瑞的陣地奔跑。
為了節省馬力,戰馬跑得并不算很快。
第一次沖陣,更多的是試探,近距離的觀察對方的陣地以外,還要看對方的反應,從中分析哪里可能是薄弱環節。
密集的長矛大戟組成的步卒陣地是對抗騎兵沖擊的利器,卻不是什么步卒都能勝任的,只有真正的精銳才能壓制面對騎兵的恐懼,保持陣形的完整。
李式不覺得士孫瑞統領的衛士有這樣的實力。
還在兩百步以外,他就感覺到了對面衛士的緊張和不安,看到了最前列刀和長矛組成的陣地的動搖,不禁冷冷一笑。
一鼓作氣的念頭在李式心中一閃而過。
——
“穩住,穩住!”直面李式的曲軍侯連聲怒吼,用手中長刀拍打著打算向后退的士卒肩背,抬腿猛踢他們的屁股。“深呼吸,想想你們的妻兒父母。給我頂住!”
相鄰陣地上的曲軍侯也在強力彈壓。“都別怕,這只是試探。越怕死,死得越快。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即使如此,將士們還是非常緊張,就連曲軍侯們自身也控制不住情緒,聲音控制不住的顫抖。
馬蹄聲越來越響,戰馬逐漸加速,近三百騎的步伐越來越整齊,大地震顫起來,越來越響,震得每個人的心臟都跟著起落,呼吸也變得非常困難。
沖在最前面的戰馬還沒有進入射程,負責弓弩掩護的射聲營就射出了第一陣箭雨。
看著那些箭還沒射到李式面前就無力的落地,射聲校尉沮俊氣得發暈,卻不敢叫停。
戰馬已經沖到,這時候根本沒有時間調整節奏,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發!發!”沮俊一手捂臉,一手猛揮。
更多的弓弩手一起發射,提前發射的弓手緊跟著上箭,弩手卻有些慌,有人連拉了三次弦,都沒能上好箭。
箭陣很亂,根本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與訓練時的整齊劃一相去甚遠。
劉協遠遠地看見,嘴角抽搐了兩下,心不斷的往下沉。
沮俊算是有點能力的校尉了,怎么就這水平?
這箭陣能有什么威力可言,就算射中了,也沒什么殺傷力吧?
完了,完了。
如果士孫瑞的部下也這么拉稀,李式也就是一個沖鋒的事,陣線就可能全面崩潰。
劉協不自覺的伸長了脖子,希望能看清士孫瑞的陣地。
即使是騎在馬上,從這里看過去,他也只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具體的某個人。
但他看到了士孫瑞的背影。
士孫瑞站在將旗下,身體筆直如松,與一旁射聲營陣地上的沮俊完全不同。
劉協莫名的安心了許多。
畢竟是經歷過真正戰事的人,士孫瑞比沮俊強多了。
劉協又看了一眼士孫瑞左翼的步兵營陣地,發現魏杰也很鎮定,心中又添了兩分信心。
這兩個曾隨蓋勛平叛的老將是他現在最大的倚仗。
“陛下,李式過去了。”史阿忽然提醒道。
劉協收回目光,看向陣地正面。
李式率領騎兵正從陣前掠過,離最近的步卒有五六十步。射聲營的弓弩手還在齊射,但大部分弓弩都沒有命中目標,落在騎兵與步卒之間的空地上。
有幾名騎兵從更近的地方掠過,步卒們有些慌亂,曲軍侯的呼喝聲也很急。
一個騎兵射出一支箭,正在指揮的曲軍侯應聲倒地。
看到機會出現,三四騎如同餓狼一般,飛撲而至,撞入步卒陣中。
幾名正對的步卒被撞飛,陣地晃動。
有騎士吹響了牛角號,呼叫更多的同伴增援。
劉協看得真切,臉色大變,剛剛放下一些的心登時又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