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寥落,東方泛白。豪門樓閣沐浴在晨曦里,群雀吱吱喳喳,繞飛盤桓。
昭德坊,外院的校場內,楊霖帶了幾個弟子練拳,只有姚平逸未到。在他們身后,就是百十個小道童,一招一式十分像樣,甚至比楊霖還標準。
這些延慶觀自小收養的小道童,從很小的時候就跟著楊霖打坐練功,是真正的從娃娃抓起了。
如今姚平仲已經不回姚府,而是跟師兄們一塊,住在昭德坊外院。
每日清晨,楊霖去打拳的時候,這些弟子往往也跟著。姚平仲閑來無事,便饒有興趣地加入,也算是出一出胸中濁氣。
這一次西軍內部的腌臜事,著實惡心的他不輕,尤其是二哥的慘死,更是讓他直接不回姚府。
馬上就要回西北掌兵,姚平仲心里也沒有多少的激動,整日里悶悶不樂。與其是回去大權在握,不如躲在恩師這外院,清靜自在。
這個外院可真是魚龍混雜,人才濟濟,什么樣的怪人都有。姚平仲十分喜歡這種感覺,每天都有些新奇的發現。
每日晨練之后,楊霖叫過幾個弟子,坐在樹下道:“希宴馬上要回延安府去了,臨行前我告誡你幾句,西北局勢復雜,各方勢力犬牙交錯,你要做的就是盡一個為將者的本分。
至于其他的事情,不是你該管的,就不要插手,自有陛下、為師和朝中諸公來做。等有朝一日,你做到為師這個位置,那時候再考慮其他的事不晚。”
姚平仲知道他說的是朝中幾方勢力,在西軍身上的博弈,更深一點說就是梁、楊兩派對于伐遼的爭論。
姚平仲沒有那個想法摻和其中,他抱拳道:“恩師放心,弟子但知為將者以軍令為先,若是朝廷下令,讓俺們上陣打仗,那時便使出渾身本事,為國效力而已。”
楊霖笑了笑,暗道這學生還算不錯,有點悟性。
內有姚平仲,外有韓世忠和宋江,誰也別想把西軍從自己手上拿去。再把垂垂老矣的老種調到京師來養老,實際上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不然的話種師道早晚死在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那些后輩手中。
這些人太能鬧騰了,種師道已經控制起來已經有些吃力,這一次種師中自作主張,他就只能在家中長吁短嘆。其實讓老種少操點心,多活幾年,將來真打起來了,他還是很有用的。
大宋滿朝文武,能打仗的有幾個?連童貫這種半吊子水平的,恐怕都找不出幾個來。袞袞諸公,高冠博帶,滿腹詩書,自詡風流,平日里狎1妓作樂一個個能耐的很,真到了戰陣,全他娘廢物點心。大宋養士百十年,忒過溺愛養出一群活爹來。
楊霖可以在梁師成的手里保下西軍,但是梁師成卻不能阻止楊霖對西軍的改制。
因為西北的安定,是楊霖一手促成的,這一點徽宗趙佶比誰都清楚。
當日敗訊傳來,楊霖獨自一人面圣,將所有罪責攬在身上的場景,趙佶一時半會還忘不了。板蕩識誠臣,疾風見勁草。什么是國士無雙,在趙佶看來,金殿下跪地請罪,要出使契丹,挽危救難的楊霖,就是大宋的無雙國士。
再加上西軍本身就是問題多多,稍微透漏一點給趙佶,皇帝就不可能放任他們繼續下去。
楊霖和姚平仲正在細談西北軍中頑疾的時候,李蕓娘帶著一群人,推著幾個大鍋進來。
小道童們歡呼一聲,乖乖排好隊等著打飯,楊霖伸手一招,把蕓娘叫過來笑道:“我們幾個要插隊,去給我們每人帶一份來。”
蕓娘笑著應了一聲,也不去和小道童們搶,吩咐一個丫鬟去后廚,不一會帶著一個餐盒過來。
在樹下的小石桌上擺開,師徒幾人湊在一塊,吸溜吸溜地喝粥。蕓娘單獨給楊霖盛出一疊小菜,站在一旁伺候。
吳敏不無羨慕地說道:“希宴,你身為官家愛將,這一次回西北,可謂是前途無量啊。”
姚平仲撇了撇嘴,道:“俺還想跟你一樣,在恩師身邊學點東西呢,西北那地方,哪及得上汴梁一星半點。”
蔡絳開玩笑道:“吳元中,當初子充和叔通去契丹,你也長吁短嘆地羨慕半天,當著恩師的面,就這么急著離開么,小心恩師上奏陛下,將你發配到吐蕃教化蕃民。”
眾人一起笑了起來,楊霖見學生們廝混熟了,蔡京的這個季子都開起玩笑來,心中也很是舒心,便笑著道:“等到來年春闈,你們都要入朝為官,到時候該如何安置,卻要看你們有何本事,多學點東西總歸是好的。”
蔡絳說起宇文虛中和馬擴來,楊霖也勾起了思念,嘆了口氣道:“契丹那邊,叔通和子充倒是混的風生水起,已經在幫遼主練兵,只不過契丹乃是百病纏身,就算是有了一支厲害的兵馬,也無濟于事。”
這時候,楊三晃晃悠悠過來,叉手道:“大郎,來客人了,說是姚府夫人。”
姚平仲神色一緊,道:“多半是來找俺的。”
楊霖站起身來,擰腰舒臂,道:“我去看看。”
花廳內,鄭云瑤正陪著姚夫人閑聊,看得出她的談興不濃,雙頰不施脂粉,天然一段清水芙蓉,眉黛展不開的憂愁。睫毛潤潤濕濕,眼簾似乎還有一些些的微微紅腫。
身穿的也是素色的裙子,一根華鈴佩玉絲帶扎著頭,略有些亂亂的,一挽青絲從左側臉龐垂下。
楊霖進來之后,姚夫人趕緊站起身來,問道:“楊少宰,希宴可在貴府?”
“在,希宴乃是我的弟子,住在做師傅的家中,夫人何須掛念。”
姚夫人是折家的人,但是她現在還不知道殺人的兇手是自己的外甥,只知道姚平仲天天不回家,姚平逸每天不出自己房門,府上一片愁云慘淡。
姚夫人一邊抹淚,一邊泣訴道:“希宴和他二哥兄弟情深,還請少宰多多寬慰開導,妾身乃是沒用的婦道人家,家中出了這事,全賴少宰施手了。”
“好說,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