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
今年的確對大家來說,都是很艱難的一年。
一六二五年。
原本歷史上就是這一年,林丹汗因為饑荒不得不以進攻科爾沁來搶掠牲畜,同樣野豬皮也不得不以大舉南下搶掠來解決糧食不足,最終到明年年初成就圓嘟嘟的神話。
可以說這是整個塞外都餓瘋了的一年。
這種情況下要說野豬皮真得鋌而走險也不是沒有可能。
說到底朝鮮真養不活他。
事實上朝鮮本身就是依賴全羅這個最大的產糧區,從全羅向漢城的糧食運輸類似于大明的漕運。
羅州至今在李倧手中。
而全州遭到屠城后,人口損失非常嚴重,雖然野豬皮向那里遷移部分建奴,但短時間內很難恢復,而他為了恢復兵力,又大量擴充八旗朝鮮和綠旗軍,前者總兵力已超過五萬,比正牌八旗滿洲還多。這些八旗軍都是要養活的,就目前朝鮮那點人口和他們抓的那些奴隸,而且還在不斷遭受毛文龍襲擾的情況下,真得已經不堪重負了,再遇上這種天災,除了鋌而走險也真沒別的選擇了。
“有膽子他就出來!
正好讓他有來無回,大不了我再去遼東親自解決他。
至于糧食好辦。
牛莊解凍后,我會以最快速度向你那里運至少二十萬石稻谷。
炒花那里沒有銀子那就繼續給他貸款,總之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穩住他和金臺吉,林丹汗那里不用管,他只要不向東搞事就行,向西是卜石兔的活。
金臺吉那里,就不要再讓他招誘野豬皮的人了。
你得讓他明白。
他的銀礦就那么大,招誘的人越多分他銀子的也就越多,更何況這些人都是墻頭草,之前投靠野豬皮,現在野豬皮養不了他們去投他,難道他就不怕這些人數量多了,哪天和野豬皮勾結起來,給他來個鵲巢鳩占?那些終究不是他的人,他能保證那些人和他一條心?到時候別出了事,那就悔之晚矣了,他現在的實力足夠自保的,何必再繼續養這些多余的人?
他很喜歡分銀子給別人嗎?”
楊信說道。
當然,主要是得防止金臺吉生出野心什么的,這些年葉赫部發展可是很迅猛,目前總人口已突破五萬,能拉出一萬多能打的。
再發展下去就容易生出野心了。
更何況他這些年招誘的,還有不少是原本部落首領級別,這些人本來就是跟著野豬皮造反的,再有那些野心勃勃的,忽悠他學野豬皮,到時候可就是麻煩了。說到底葉赫部當年也不是老實的,只不過到金臺吉這一代面對野豬皮的威脅,最終只能選擇投靠大明,但要說金臺吉對大明皇帝有什么忠心那就是笑話了。
陳于階點了點頭。
這也是必須的。
他在開原的煉銀目前來講已經到了一個瓶頸,始終無法突破四十萬兩這個極限。
主要就是人不夠。
而人不夠的關鍵在于糧食不夠。
雖然他在本地大量開荒,但開荒田也就是種地瓜高粱,最多再種點玉米,但玉米的產量和前兩樣就根本沒法比了,這幾年倒是開始種土豆,但這時候的土豆產量也很低。
最終還是得靠關內運輸。
而趙率教部本來就是一萬五千人的編制,這是完全脫產的軍隊,金臺吉那里采礦肯定對農業生產有一定的耽誤,還得補給炒花那里,同樣他那里的冶煉工人,配套的礦工,為冶煉挖煤的,統統都得糧食。最終每年至少得運三十萬石,實際上他們產出的銀子還不夠買糧食的,只不過這些糧食里面,有一多半是以軍糧名義,然后由朝廷支付糧價和運費。當然,那些士兵更喜歡用糧食換炒花那里的牲畜吃肉,但無論如何,要維持這個明蒙葉赫的三角同盟穩定,每年至少要運三十萬石糧食過去。
今年的話三十萬石還不夠,因為大規模的旱災將席卷塞外。
糧食減產是必然。
牲畜大量死亡也是必然的。
同樣不能再增加人口數量,因為再增加就更不夠了。
楊信給他們運糧也不容易,從遼河逆流而上,運輸三十萬石糧食哪有那么簡單,能到開原的小船一艘也就是運不到一百石,一百艘一次都不一定運過去一萬石。
實際上總共四百艘。
楊信在遼河上養了四百艘所謂的艚船。
每年它們也就能往返七回,三十萬石已經是極限。
實際上楊信在遼東賺不到什么錢,雖然他每年從遼東的確分走大量利潤,但這些全都用在養活航運隊了。
四百艘運糧船,至少得超過兩千船工,這些船工的工資都必須得保證他們養活全家,而且這是逆流而上的運輸,沿岸還得有畜力的拉纖隊隨時備用,另外還得養一批人負責沿線的河道維護。遼河雖然自鄭家屯以下都通航,但自然航道的情況下也不是說沒有淺灘阻礙,尤其是這樣的干旱時代,好在安全不用考慮,要不然這條航線還得軍隊保護。
而這些全是銀子。
更何況他不僅僅是要從牛莊向開原運糧,這些糧食還得從南方一路運輸到北方,雖然他一石米在開原四兩銀子賣給金臺吉,但絕大多數利潤實際上都填在了這條運輸線的維護上。
當然,作用巨大。
這些米讓開原,葉赫城,內喀爾喀各部形成牢固的同盟。
無論野豬皮還是林丹汗都對這個同盟無可奈何,畢竟這個同盟維持下去的核心其實是糧食,本身糧食不足的炒花和金臺吉都必須依賴楊信,而他們缺乏的恰恰也是糧食。
“還有一件事……”
陳于階欲言又止。
“我在江浙到底想干什么?”
楊信替他說了。
陳于階點了點頭。
“暫時我不想回答,因為現在我就算告訴你原因,你也很難相信,我只想說你等著看吧,實際上也用不著等太久了,很快你們就會知道,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大用的。”
楊信說道。
他現在說什么也沒用。
他說從三年后開始,一場毀滅性的天災會從西北開始,在整個大明游蕩數十年,用赤地千里的饑荒毀掉這個國家?
除了自己的女人,沒有人會相信他的。
再說就算相信他,難道那些士紳就會為此而改變了?
在他們看來倒是咱大清的方式最簡單有效,把無糧人殺光就行,不就是天災嘛,死個幾千萬人就解決,到時候他們不死就行了,頭可斷血可流,士紳的天下不能亡。老百姓造反又如何,鎮壓不了難道不能借兵剿寇?只要能繼續維持他們站在佃戶農奴尸骨上的歌舞升平,麻哥都能變圣主明君,咱大元都能讓他們念念不忘。
陳于階也沒再多問,他其實就是替那些家鄉朋友們問問而已。
他陳家是無所謂了。
反正楊信再怎么折騰,也不會虧待了他的。
至于他家鄉的朋友們……
他家鄉的朋友們,已經在忍無可忍了。
江陰赤岸。
“讓開,想干什么?造反嗎?”
楊寰頗有些色厲內荏地喝道。
在他身后的古老大宅內,一群哭喊的男女老幼正在被押出,而在里面的庭院中,是一個個裝滿的箱子,而在外面的碼頭上,是一艘艘正在裝滿的小船。
這是李應升家。
他家祖上其實是色目人,胡元時候駐這里的將領,后來投降大明就這樣一直繁衍至今,至少兩百多年過去后,李應升身上已經看不到多少祖上的模樣。相反李家還是江陰最頂級儒學世家,家里藏書無數,不得不說這也是很令人感慨,他爺爺還是王陽明的弟子呢!
李家在案發后第六天,就被楊寰帶著人封了門,包括李應升幾個叔伯家,現在只是得知李應升定罪后,正式對這里進行抄家。
“李應升弒君謀逆,而且已經招供定罪,本官奉旨前來抄家,你們不要胡鬧,襲擊錦衣衛是犯法的!”
楊寰繼續色厲內荏地呵斥。
他的確色厲內荏。
因為此時在李家外面,是整整一個營的團練,甚至連戰車都在兩旁布置好了,一輛輛戰車的盾墻后,那些扛著斑鳩銃的士兵冷眼相待,在盾墻后面,甚至還有一隊騎兵,馬鞍上掛滿了短槍。
而對面是大炮。
四門小型的千斤紅夷大炮雖然炮口沒有對準他們,但需要時候也僅僅是轉頭而已。
這是江陰團練,或者說常捷軍。
“楊僉事,我們只是來看看,看看不犯法吧?”
他對面徐弘祖或者說徐霞客說道。
的確人家就是看看。
穿著一身歐式半身甲,帶著短槍和刀在那里看看,而在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長矛林,一個個同樣穿著歐式半身甲的步兵舉著長矛整齊排列成方陣,而在長矛方陣兩旁,是身上只有胸甲的火槍手。
“我警告你們,別亂來,我們可是錦衣衛。”
楊寰底氣不足地說道。
“哈,錦衣衛!”
徐霞客鄙夷地說道。
就在同時他身后長矛方陣驟然爆發出一聲整齊的怒吼,緊接著所有長矛以整齊的動作下壓,無數矛刃在冬日的暖陽下一片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