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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兩個可能,一是高岳必須是甲第(因為鄭絪已是乙第第一,乙第也沒他高岳的名字),二就是他被黜落了。
就僅此一個選項。
大明宮紫宸內殿當中,代宗皇帝正襟危坐,其實也在等著放榜的消息,雖然這進士科向來由禮部主持,他很少親自過問,但間接的詢問卻一刻沒有停止過:李豫非常清楚,進士者乃公卿之濫觴,擇進士便是為未來的大唐擇宰相,關切當然是在所難免的。
不過今年的代宗,卻多了個關心的分支:這二百四十打脊的棍杖,會不會落在那高三鼓的身上?
同時,高岳的雙眼里,炯炯發光,燃起的火焰宛若形成了兩只飛蝶——那金榜榜首“禮部貢院”四個淡墨大字,寫在四張黃紙上,其下是一個用濃墨寫就的雙字名,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高岳,
高岳,
高岳!
這兩個字反反復復地投射到高岳自己的眼瞳當中,很快又變形、滿溢,順著滾燙的淚水,從高岳的眼眶里奪出,再蜿蜒而下......
這時他終于聽清楚了東墻后禮部吏員喜氣洋洋的聲音,“甲第狀頭,高岳!”
“我韜奮棚天下第一哇!”旁邊衛次公和劉德室高舉雙手,胳膊自袖口露出,激動地勒出了道道青筋,和其他棚友一起,聲嘶力竭地喊著。
高岳高呼起來“我登第了”!接著和諸位棚頭,及友人獨孤良器歡呼雀躍,互相擁抱,許多人是淚流滿面。
隨后,高岳不由自主地轉過身來,迎著朝日的陽光,他的雙眼有些睜不開了,只見百千名身著麻衣的下第舉子齊齊地對著自己拜倒,無數雙手在風中舉起又擺下,“此榜單,乃千佛經卷也!狀頭,乃仙人也!”這高亢的聲音,他在去年便已聽過,但那是對別人所說的,今年這句話的主角,卻是我,衛州高三郎!
“鄙夫......”高岳話剛說出口,準備讓這些舉子都起來,但突然卻很快看見很多手,向自己襲來。
“啊!”高岳猛地掩住了冬衣的衽,這群人和喪尸般,要對我做什么?
很快他退到了東墻的圍棘邊,但那些下第的舉子依舊發出嗚嗚嗚叫的貪婪聲音,伸著手向他圍過來,“求狀頭賜白衣,求狀頭賜白衣”的叫聲不停。
原來唐朝科場有如此的習俗,每當放榜后,下第的舉子會向登第新進士索求他們穿過的白衣:因為這群進士很快就會釋褐為官,他們曾穿過的白衣麻衣,被視為是有靈氣的衣衫,自然成為下第者的搶手貨,這便叫“乞麻”。
“這怎么行,這可是云韶小娘子贈于我的。”但高岳見到這群人不依不饒,許多手都要伸到他眼皮前,便咬咬牙,不顧春天的料峭,猛地......
眾人驚呼聲,紛紛后退,只見今年狀頭立在放榜的外垣東墻下,將冬衣衣衽解開,褪下里面所穿的白色汗衫,再攬住冬衣將裸的上身掩上,大呼道“外衣為摯友所贈,不敢讓予他人,此汗衫便送給爾等吧!”言畢,高岳挑起汗衫,刷刷甩了數圈,奮力擲向人群。
“簡直不成體統。”大樹那邊,立在少府監墻下的鄭絪,見到高岳脫汗衫,并將其像只白鳥般投出來后,不由得氣得渾身發抖。
一陣騷亂轟動,高岳的“原味汗衫”落到眾舉子的頭上,激烈的爭搶后,終于“花落”在位小的舉子手中,這位激動地顫著鼻翼,抓住白汗衫貼在其上深吸數口,好像是在吸仙氣一般。
敲鑼打鼓聲里,幾名禮部吏員興高采烈地走過來,對高岳和及第的數位韜奮棚之人鞠躬,又是送馬,又是送器物,接著還舉著泥金帖子,詢問要將喜訊送往何處,“兩封,一封送去國子監,一封就送往升道坊北曲五架房吧!”高岳回答說。
兩名吏員剛要走,高岳便說等等,想了想,便掏出隨身的錢來,請求吏員道,“請另撰一封,送至崔中丞府邸處。”
“好叻。”那吏員毫不推阻。
安上門前,車馬匯聚過來如朝云般,都來圍觀今年的新郎君,高岳、衛次公、劉德室都騎在馬上在前呼后擁下踱出,身后還跟著滿臉消沉的鄭絪。高岳仰面,看著巍峨高大的城門,出來后又見到那滿樹肅立的靈鵲(它們好像也在歡迎新晉的進士),心中默默想到,“從今日開始,我真的在此占據一枝,但本人的生命歷程,還遠遠沒有結束。”想到這里,高岳不由得抬頭看到那巨樹之顛,最大的鵲窠,“諸位,去平康坊!”
今日的平康坊簡直沸騰了,各處樓宇、里巷都是螻蟻般吵鬧忙碌的人。許多小童爬上屋脊,看著不可一世而來的新郎君,更有許多貴人宅院里的小娘子們,偷偷登上高樓,自紗窗后窺探新郎君的行仗隊伍。
那楚娘的堂舍里更是亂作團麻,楚娘的爆炭袁州婆聽說了今年的狀頭為誰后,當時就推開來勸阻的楚娘,將元季能和竇申嘲弄王團團的詩歌彩版給拆下來,接著竄出了院子,準備往荒地上拋擲。
結果袁州婆和追上來的楚娘,剛剛跑到了平康北里的中曲處,就聽到高岳的喊聲,“阿姨這是要將彩版送往何處呢?”
袁州婆和楚娘驚住了,接著抱著彩版緩緩轉過臉來,只見高岳坐在高頭大馬鞍上,笑著如此詢問她倆。
“促狹小子胡亂涂鴉,詬辱同坊姊妹弟兄,還留著它做什么?扔掉扔掉。”袁州婆和楚娘立刻討好地笑起來,特別是楚娘,望著高岳挑眉弄眼,問高岳今晚是否要按照新進士的慣例,留宿在她的堂舍內。
“不用,但請阿姨和楚娘,將此彩版贈于高三,感激不盡。”
袁州婆哪敢拿喬,忙不迭照辦了。
很快,在王團團的院子里,高岳和獨孤良器立在那里,院子外則是人山人海。
王團團坐在簾子后,看著這一幕,是激動萬分恍若夢中。
“獨孤同年,請。”高岳很客氣的舉手說到,原本在科場之中他和獨孤良器互稱為“必先”,現在各自登第后,便可互稱為“同年”。
獨孤良器提起筆來,在彩版上元季能的“黃昏不語不知行,鼻似煙窗耳似鐺。獨把象牙梳插鬢,昆侖山上月初明”其后,補寫上“覓得黃騮鞁繡鞍,平康坊里取團團。上都近日渾成差,一朵能行白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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